第13章

清泉坳的黑暗,如同凝固的墨汁,沉甸甸地压在头顶,吞噬了最后一丝惨淡的天光。斜坡陡峭嶙峋,巨大的黑色岩石犬牙交错,如同巨兽腐朽的肋骨,在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中投下更加狰狞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浓烈的硫磺味、以及一种更加原始的、令人作呕的腥臊气息——那是混杂着粪便、腐烂血肉和爬行动物特有腺体分泌物的死亡气味。每一步踏在湿滑冰冷的岩石上,都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敲打着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陈远走在最前,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稳定。他左臂的伤口在昨夜剜肉后,被重新用烧灼过的布条死死勒紧,但每一次迈步的牵扯,都让布条下渗出新的暗红。小腿上剜掉毒肉留下的血洞更是触目惊心,每一次落脚都伴随着身体难以抑制的微颤和额角滚落的冷汗。剧毒带来的麻痹感并未完全消退,如同冰冷的蛇缠绕着他的神经。但他握着那柄环首刀胚的手,稳如磐石。崩缺的刃口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也吸收了周围的墨色,散发着一种内敛的、冰冷的凶芒。

孙四紧随其后,呼吸粗重而短促。他右手紧紧攥着几根临时削尖、用破布浸了劣酒和昨夜毒蝎绿色体液制成的“毒火棍”,左手则死死捏着一块边缘锋利的燧石。每一次从岩缝深处传来细微的、如同碎石滚落的窸窣声,都让他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绷紧身体,惊恐地扫视四周的黑暗。昨夜毒蝎的恐怖和剜肉的剧痛,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在他的骨髓里。

我背着依旧昏迷的囡囡,走在最后。她小小的身体冰冷轻飘,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紧贴着我脊背的心跳,微弱而固执地证明着生命的存在。昨夜那两声诡异的尖啸,耗尽了她最后一点力气,也在我心中埋下了更深的疑团和不安。弯刀握在手中,冰冷的刀柄带来一丝清醒,但腿上和背上被毒蝎刺中的地方,肿胀发黑,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火辣辣的痛楚和阵阵眩晕。

空气越来越潮湿,带着浓重的水腥气。脚下开始出现粘稠的淤泥和水洼。前方黑暗中,隐约传来了水流的声音!不是硫磺河那种狂暴的咆哮,而是更加清冽、持续的潺潺声!如同黑暗中的天籁!

水源!清泉!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磷火,瞬间点燃了孙四眼中的恐惧。“水!真的有水!”他声音嘶哑,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陈远猛地抬手,动作因为剧痛而有些僵硬,但手势异常坚决——噤声!

他停下脚步,身体如同融入岩石的阴影,锐利的目光穿透浓雾般的水汽,死死锁定前方一块如同巨兽下颚般突兀探出的、覆盖着厚厚滑腻苔藓的黑色巨岩!水流声,正是从巨岩下方一个被藤蔓和乱石半掩的、幽深洞口传来!

洞口不大,仅容两人并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从中弥漫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更加浓烈的腥臊气息!洞口边缘的岩石上,布满了深深的、如同巨大利爪反复抓挠留下的恐怖划痕!一些灰白色的、粗大的、带着碎肉和筋膜的骸骨散落在洞口周围的淤泥里,在黑暗中散发着惨淡的微光。

“石…石鬼洞…”孙四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手中的毒火棍几乎拿捏不住。

陈远没有说话,他缓缓蹲下身,从地上抓起一小把粘稠的淤泥,放在鼻子下仔细嗅了嗅。淤泥中混杂着浓烈的腥臊和一种…极其微弱的、类似硫磺燃烧的焦糊味?他那只冰冷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扫过洞口那些巨大的爪痕,又落在一截被啃噬得干干净净、足有成人小腿粗的兽类腿骨上。

“不止一个…”他嘶哑的声音如同寒风刮过冰面,带着一种洞悉危险的冰冷,“爪印…大小不一…”

不止一个“石鬼”!孙四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死人还难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

“嘶嘶嘶——!”

一阵极其低沉、粘腻、如同无数条巨大蟒蛇在摩擦鳞片的嘶鸣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幽深的洞口深处传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颤栗的穿透力,瞬间盖过了潺潺的水声!整个坳地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嘶鸣而变得粘稠、冰冷!

紧接着!

“呼——!”

一股极其强劲、带着浓烈腥臭和硫磺焦糊味的腥风,猛地从洞口中喷涌而出!吹得洞口垂挂的藤蔓疯狂舞动!吹得我们破烂的衣衫猎猎作响!风中裹挟着细小的碎石和冰冷的粘液,打在脸上如同冰雹!

来了!

死亡的寒意瞬间刺穿骨髓!孙四惊叫一声,手中的燧石差点脱手!陈远眼中厉色爆闪!他猛地将手中的环首刀胚横在胸前,身体重心下沉,如同即将扑出的猎豹!

“点火!”他厉吼!

孙四如梦初醒,惊恐中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用燧石敲击着手中浸满劣酒和蝎毒的布条!

“嚓!嚓嚓!”火星四溅!

“轰!”布条瞬间被点燃!幽蓝色的火焰带着刺鼻的酒气和毒蝎体液特有的腥甜,猛地窜起!

几乎在火光亮起的同一刹那!

“吼——!”

一声沉闷、暴虐、如同巨石在胸腔里摩擦的咆哮从洞中炸响!紧接着,一个庞大的、如同移动小山般的黑影,猛地从幽暗的洞口冲了出来!

借着毒火棍幽蓝跳跃的火光,终于看清了那“石鬼”的真面目!

那根本不是鬼!而是一头体型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蜥蜴!或者说,是蜥蜴的恐怖变种!它的头颅如同磨盘般大小,覆盖着厚重的、如同生锈铁甲般的暗褐色骨板!两只冰冷的、闪烁着琥珀色凶光的竖瞳,在幽蓝火光下如同地狱的灯笼!布满锋利獠牙的大嘴张开着,粘稠的涎液如同瀑布般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粗壮的四肢如同石柱,末端是闪烁着寒光的、如同镰刀般的巨大钩爪!一条覆盖着厚重骨刺的粗壮尾巴拖在身后,每一次摆动都带起沉闷的风声!

它的体型,比最大的野牛还要庞大!身上散发出的凶戾气息,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正是昨夜留下巨大爪痕的元凶!

“石甲蜥!”我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字!这种只存在于前世灭绝物种图谱上的史前巨兽,竟然活生生地出现在这地狱般的坳地!

“嘶嘶嘶——!”

就在这头巨型石甲蜥冲出的瞬间!它身后的洞口中,又有两道相对小一些、但同样迅捷凶残的黑影猛地窜出!是两只体型稍小、但动作更加灵活的同类!它们如同黑色的闪电,一左一右,呈钳形包抄而来!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着举着火把的孙四和背着囡囡的我!

三头!果然不止一个!

“散开!”陈远厉啸一声,声音因为剧痛和毒素而嘶哑变形!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头冲在最前的巨型石甲蜥猛扑上去!动作快如鬼魅,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惨烈!

巨型石甲蜥显然没料到眼前这个渺小的生物竟敢主动进攻!它发出一声更加暴怒的咆哮,巨大的头颅如同攻城锤般,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狠狠撞向陈远!同时,覆盖着骨刺的巨尾如同钢鞭,横扫而出,封死了陈远左右闪避的空间!目标明确——将这个胆敢挑衅的蝼蚁碾成肉泥!

面对这避无可避的死亡夹击!

陈远眼中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在巨型头颅即将撞上他的瞬间,他身体猛地向后仰倒!整个人如同折断的标枪,贴着冰冷湿滑的地面向后滑去!巨大的头颅带着腥风,擦着他的鼻尖狠狠撞在他身后的黑色巨岩上!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碎石如同暴雨般飞溅!巨岩被撞得剧烈摇晃,表面留下一个恐怖的凹坑!

几乎在仰倒滑开的同时!陈远手中的环首刀胚如同毒蛇吐信,借着身体滑行的惯性,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向石甲蜥因撞击而暴露出来的、相对柔软的咽喉下方!

“噗嗤!”

刀胚钝重的尖端,在巨大的力量下,硬生生撕裂了相对薄弱的鳞甲和皮肉,深深没入!滚烫的、带着浓烈硫磺焦糊味的暗红色血液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嗷——!!!”

巨型石甲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剧痛让它庞大的身躯疯狂地扭动起来!横扫的巨尾失去了准头,狠狠抽打在旁边的岩壁上,碎石崩飞!

机会!

“孙四!左边!”我嘶声狂吼,同时抱着囡囡,身体如同猎豹般向右侧一块相对凹陷的巨岩后扑去!一只体型稍小的石甲蜥,正如同黑色的闪电,张着布满獠牙的巨口,朝着孙四猛扑过去!腥臭的涎液几乎滴到孙四脸上!

孙四被这近在咫尺的死亡吓得魂飞魄散!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将手中燃烧的毒火棍,狠狠捅向石甲蜥张开的大嘴!

“滋啦——!”

幽蓝的火焰瞬间燎着了石甲蜥口腔内壁的软肉!劣酒混合着剧毒的蝎液在高温下爆发出刺鼻的浓烟和强烈的腐蚀性!

“嘶——!”石甲蜥发出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嘶鸣!猛地闭上巨口,疯狂地甩动着头颅,试图摆脱口中的火焰和剧痛!动作瞬间迟滞!

趁此机会,孙四连滚带爬地向后翻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致命的一咬!

另一边,扑向我的那只稍小的石甲蜥,被我的动作吸引,锋利的钩爪狠狠抓向我藏身的巨岩!

“咔嚓!”岩石表面被抓出几道深深的沟壑!

我抱着囡囡,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弯刀狠狠劈向它抓在岩石上的爪子!

“铛!”火星四溅!弯刀只在厚重的骨甲上留下一道白痕!巨大的反震力震得我手臂发麻!石甲蜥吃痛,猛地收回爪子,冰冷的竖瞳死死锁定了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嘶鸣,再次蓄势扑击!

战局瞬间陷入惨烈的混战!

巨型石甲蜥因咽喉受创而陷入疯狂!它庞大的身躯如同失控的战车,在狭窄的坳地里横冲直撞!巨尾疯狂扫击,岩石崩裂!腥臭的血液如同暴雨般喷洒!

陈远如同附骨之蛆,在它身下翻滚腾挪!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牵动着重伤的躯体,剧痛让他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但他手中的刀胚却如同死神的镰刀,每一次刺出,都精准地刺向巨蜥相对脆弱的关节、腹侧、或者被孙四毒火棍吸引注意力的另一只稍小石甲蜥的眼睛!

“噗嗤!”刀胚狠狠刺入一只稍小石甲蜥的眼窝!绿色的粘稠体液混合着眼球爆开!

“嗷!”那只石甲蜥发出凄厉的惨嚎,疯狂地甩着头颅,暂时失去了威胁!

但陈远也付出了代价!巨型石甲蜥在一次疯狂的甩尾中,粗壮的尾尖如同钢鞭,狠狠扫中了他的后背!

“砰!”一声闷响!陈远如同被巨锤击中,整个人被抽得凌空飞起,狠狠撞在旁边的黑色巨岩上!

“哇——!”一大口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从他口中狂喷而出!他如同破麻袋般滑落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手中的刀胚脱手飞出,落在不远处的泥泞里。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剧毒、重伤和这一记重击彻底摧毁了他的身体,只能徒劳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破风箱般的杂音,眼神开始涣散!

“陈头儿!”孙四发出绝望的嘶吼!

围攻我的那只稍小石甲蜥,看到陈远倒下,冰冷的竖瞳中凶光大盛!它猛地舍弃了我,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重伤倒地的陈远猛扑过去!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目标直指陈远的头颅!要将这最大的威胁彻底撕碎!

“不——!”我目眦欲裂!抱着囡囡,不顾一切地朝着陈远的方向扑去!但距离太远!根本来不及!

死亡的阴影,如同最冰冷的岩石,瞬间将陈远彻底笼罩!他涣散的目光看着扑来的血盆大口,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弧度,仿佛在嘲弄这该死的命运。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一直昏迷在我背上的囡囡,身体猛地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被无形的电流贯穿!她小小的头颅猛地抬起!那双紧闭的大眼睛骤然睁开!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如同深渊般纯粹的、吞噬一切光亮的——极致的黑暗!那黑暗在她小小的眼眶中疯狂旋转、凝聚!仿佛连接着宇宙最冰冷的虚空!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生命本源的极致恐惧,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我的灵魂!我甚至感觉怀中的囡囡,她的体温在瞬间降到了冰点!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如同亿万灵魂同时尖啸的恐怖声波,猛地从囡囡那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

无声!

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以囡囡为中心,一股无形的、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猛地扩散开来!所过之处,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变形!地面细小的碎石如同被狂风卷起,瞬间化为齑粉!

那头正扑向陈远的稍小石甲蜥,首当其冲!

它那庞大凶悍的身躯,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铁壁!动作瞬间凝固!冰冷的竖瞳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极致的痛苦和惊恐!它坚硬的头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覆盖全身的厚重骨甲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暗绿色的血液混合着破碎的内脏,从它大张的巨口、鼻孔、眼窝中狂喷而出!

“砰!”

一声沉闷的爆响!那头石甲蜥如同一个被撑爆的血袋,庞大的身躯在空中诡异地扭曲、膨胀,随即猛地炸裂开来!腥臭的肉块、碎裂的骨甲、墨绿的血液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将重伤的陈远和周围的地面彻底染成了地狱般的颜色!

冲击波并未停止!如同死亡的涟漪,继续扩散!

那头正在疯狂冲撞的巨型石甲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它发出一声痛苦而恐惧的呜咽,巨大的头颅上,那厚重的骨板瞬间布满裂纹!琥珀色的竖瞳中充满了茫然和极致的痛苦!它庞大的身躯踉跄着,如同喝醉了酒般,猛地撞向旁边的岩壁!

“轰隆!”岩壁剧烈摇晃!

而另一只被陈远刺瞎眼睛、正在疯狂甩头的稍小石甲蜥,动作瞬间僵直!它那仅存的独眼瞬间爆裂!粘稠的绿色浆液喷溅!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七窍流血,只剩下无意识的抽搐!

恐怖!无法理解的恐怖!

整个清泉坳,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水流的潺潺声,和…那头巨型石甲蜥撞在岩壁上后,发出的痛苦而恐惧的低沉呜咽。它庞大的身躯倚靠着岩壁,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大股大股混着内脏碎片的暗红血液。它琥珀色的竖瞳中,凶戾尽褪,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茫然,死死地盯着我怀中那个小小的、散发着冰冷死亡气息的身影。

囡囡眼中的黑暗迅速褪去,重新变回空洞。她小小的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量,软软地瘫倒在我怀里,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小脸惨白如纸,仿佛灵魂也随之消散。

“囡…囡囡…”我颤抖着呼唤,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如同最深的噩梦烙印在脑海中。那是什么力量?是诅咒?还是…神罚?

孙四瘫坐在不远处的泥泞里,浑身沾满了石甲蜥的碎肉和墨绿色的血液,脸上是极致的呆滞和恐惧,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刚才那无声的毁灭冲击,彻底摧毁了他的认知。

陈远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血泊和碎肉中抬起头。他半边脸糊满了腥臭的粘液,涣散的眼神艰难地聚焦在我怀中的囡囡身上,又看向那头倚靠着岩壁、重伤濒死、眼中只剩下恐惧的巨型石甲蜥。他那只完好的手臂,颤抖着,伸向不远处泥泞中那柄染血的环首刀胚。

“刀…”他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猛地惊醒!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那头巨兽还没死!危险依旧存在!

我小心翼翼地将囡囡放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岩石旁,捡起陈远的刀胚。刀身冰冷,沾满了粘稠的血液和碎肉。我走到那头重伤的巨型石甲蜥面前。

它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微微颤抖,琥珀色的竖瞳死死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身后昏迷的囡囡,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哀鸣般的呜咽,巨大的头颅微微垂下,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凶戾,只剩下一种濒死的、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绝望。

我举起沉重的刀胚,冰冷的刃口对准了它暴露的咽喉下方那个被陈远刺穿的血洞。那里,暗红的血液还在汩汩涌出。

“结束了。”我低声说,声音在死寂的坳地里异常清晰。

双手握紧刀柄,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刺下!

“噗嗤!”

刀胚深深没入!穿透了坚韧的肌肉和骨骼!切断了粗大的血管和气管!

巨型石甲蜥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最后一声短促的呜咽卡在喉咙里。琥珀色的竖瞳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庞大的头颅无力地垂下,重重砸在冰冷的岩石上,激起一片血色的泥浆。

死亡的气息,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混合着水汽、血腥和硫磺的焦糊味。

清泉坳,只剩下水流潺潺的声音。

我拔出刀胚,滚烫的血液顺着刀槽流淌。崩缺的刃口在昏暗的光线下,沾满了巨兽滚烫的鲜血和破碎的内脏,散发出一种原始而狰狞的光泽。

血,终于淬亮了这柄从尸山血海中诞生的刀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