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囡囡细若蚊蚋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漆黑、湿热、充斥着浓烈硫磺恶臭的狭窄通道里激起微弱的涟漪。那指向黑暗深处、朦胧暗红区域的小手,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微光。
死寂瞬间被打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那片未知的暗红。不是光,更像是石头本身在黑暗中散发出的、一种沉睡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微弱辉光。空气灼热得如同置身蒸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硫磺气息,灼烧着脆弱的肺叶。脚下的淤泥粘稠滚烫,每一步都深陷其中,发出令人心悸的“噗嗤”声。
“跟着她。”陈远的声音在湿热凝滞的空气中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也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囡囡那诡异直觉的信任。他侧身挤到最前,取代了我的位置,将囡囡接了过去,抱在怀里。那张新制的硬弓被他斜挎在背后,冰冷的骨簇箭在朦胧的暗红微光下闪烁着幽芒。
我紧随其后,弯刀出鞘,警惕着前方未知的黑暗。赵三和孙四拖着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王瘸子,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刘大拄着他那根削尖的木棍,拖着伤腿,落在最后,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步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王瘸子沉重的身体在拖拽中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仿佛灵魂在躯壳深处最后的挣扎。
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坡度越来越陡。脚下的淤泥逐渐被坚硬的、带着棱角的碎石取代,踩上去硌脚,却也减少了深陷的风险。两侧石壁不再是纯粹的黑色,开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凝固熔岩般的暗红纹理,触手滚烫。那朦胧的暗红辉光,正是从这些岩石深处渗透出来。
硫磺的气味浓烈到令人窒息,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的金属气息。空气的温度越来越高,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脊背滚落,瞬间又被蒸干,留下一层粘腻的盐渍。每一次呼吸都变成一种酷刑。
“咳咳…咳咳咳…”刘大剧烈的咳嗽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浓重的痰音和血腥气。湿热的环境让他的伤口如同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红肿有再次蔓延的趋势。
“撑住…快到了…”我回头低吼,声音嘶哑干涩,连自己都觉得无力。快到哪里?那暗红的深处,是生路,还是通往地心熔岩的死亡之门?
囡囡的小脸紧贴着陈远的胸膛,大眼睛在朦胧的暗红微光下异常明亮,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空灵的专注。她的小手指引着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石,看到我们无法感知的路径。
又向下艰难行进了约莫半刻钟,前方的通道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溶洞出现在眼前!
溶洞穹顶高耸,无数倒垂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暗红色钟乳石向下延伸。洞壁凹凸嶙峋,同样泛着熔岩般的暗红光泽,表面覆盖着一层湿漉漉的、闪烁着细碎微光的晶体——是凝结的硫磺和不知名的矿物!那弥漫整个空间的暗红辉光,正是由这些岩石和晶体散发而出,将整个溶洞笼罩在一片朦胧、神秘、带着灼热气息的绯色光晕中。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溶洞中央!
一条浑浊的、散发着浓烈硫磺味的暗河,如同一条滚烫的巨蟒,从洞壁一侧的裂缝中咆哮涌出,水流湍急,翻滚着白色的泡沫和灰黑色的硫磺沉积物。河水在溶洞中冲刷出一个深潭,潭水浑浊翻滚,蒸腾起灼人的白色水汽!而在深潭的另一侧,暗河又咆哮着冲入另一道更幽深的石缝,消失在地底深处。
空气中弥漫着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浓烈到极致的硫磺气息,以及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沉闷脉动!仿佛脚下的大地深处,正蛰伏着一头吞吐着烈焰的洪荒巨兽!
“水…水…”刘大看着那浑浊的、散发着恶臭的硫磺河,眼中却流露出绝望的渴望。这水,根本无法饮用!
“看那边!”孙四突然指着溶洞深处,靠近暗河涌出裂缝的一侧。
只见靠近洞壁的角落,堆积着大片大片、如同小山般的黑色物质!在暗红辉光的映照下,那些物质闪烁着纯粹、深邃、如同凝固黑夜般的乌光!正是我们在温泉旁发现的、上好的精炭!矿脉的富集点!巨大的石炭矿层如同沉睡的黑龙,盘踞在这灼热的地底!
然而,狂喜尚未升起,就被眼前的绝境彻底浇灭。水,剧毒的硫磺水!空气,灼热窒息!出口,只有身后那条狭窄的通道和前方暗河消失的、不知通向何方的幽深裂缝!
“没…没路了吗?”赵三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着翻滚的硫磺河和四周封闭的洞壁。
陈远抱着囡囡,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溶洞。他先是看向那咆哮的硫磺河涌出的裂缝,又看向它消失的幽深之处,最终,目光定格在溶洞穹顶和洞壁上那些湿漉漉、闪烁着微光的硫磺晶体上。
“不,有路。”他缓缓开口,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异常清晰,“那条河…消失的地方…听声音,有落差。后面,可能有空间!”
就在这时,一直昏迷的王瘸子身体突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如同破损的鼓风机。赵三和孙四连忙将他放平。只见王瘸子蜡黄的脸上泛起一种诡异的潮红,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转动,嘴唇翕动着,似乎在拼命说着什么。
“王…王叔?”赵三凑近去听。
“…囡…囡…”王瘸子气若游丝,却异常执着地重复着这个音节,枯瘦如柴的手艰难地抬起,在空中无意识地抓挠着,最终,指向了…囡囡的方向!
“水…水…”他又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浑浊的眼睛费力地睁开一条缝隙,里面是生命之火熄灭前最后的、浑浊的光。
囡囡在陈远怀里,身体猛地一颤。她挣脱了陈远的怀抱,小小的身体跌跌撞撞地扑到王瘸子身边,冰凉的小手抓住了王瘸子那只抬起的手。
王瘸子灰败的脸上似乎挤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只被囡囡抓住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浑浊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
又一个人…走了。
死寂。只有暗河的咆哮声在巨大的溶洞里回荡,震得人心头发闷。王瘸子干瘦的身体躺在冰冷的暗红色岩石上,在朦胧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渺小和凄凉。他临死前指向囡囡的手,无声地诉说着什么?是托付?还是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女孩最后的牵挂?
囡囡没有哭。她只是呆呆地跪坐在王瘸子的尸体旁,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大眼睛里一片空茫的寂静,比之前的空洞更甚,仿佛连灵魂都被抽走了。
压抑的悲伤和更深的绝望,如同这溶洞里灼热粘稠的空气,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死亡,在这片被地火烘烤的绝境里,是如此的平常,又如此的沉重。
“埋了他。”陈远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用石头垒个坟。不能让他曝尸在这里。”
没有工具,只能徒手。我和赵三、孙四沉默地搬动着一块块暗红色的、带着余温的岩石,在溶洞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为王瘸子垒起了一个小小的、简陋的石冢。没有墓碑,只有沉默。
刘大靠在一块滚烫的岩石上,看着这一切,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带出血沫,眼神灰败。连续失去同伴,加上恶劣的环境,似乎彻底击垮了他最后一点求生的意志。
陈远没有参与垒坟。他抱着他的弓,独自走到那条咆哮的硫磺河边,蹲在靠近暗河消失裂缝的边缘,仔细倾听着。轰鸣的水声掩盖了大部分声响,但他紧锁的眉头却微微舒展了一些。
“水声…有回音。”他站起身,指着那道幽深的裂缝,“后面空间很大!而且…空气在流动!”他深吸了一口灼热刺鼻的空气,指向裂缝深处,“风!有风从里面吹出来!虽然很微弱,带着硫磺味,但…是活风!一定有出口!”
出口!活风!
这简单的两个字,如同黑暗中的惊雷,瞬间驱散了部分绝望!所有人的目光都猛地投向那道如同巨兽喉咙般的幽深裂缝!
“但…这水…”赵三看着翻滚的、散发着恶臭的硫磺河水,又看看那道裂缝入口几乎被湍急浑浊的河水淹没了一半,脸上露出惧色,“怎么过去?游过去?这水…沾上就得脱层皮!”
陈远没有回答,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裂缝两侧湿滑陡峭、覆盖着厚厚硫磺结晶的洞壁。又抬头看了看穹顶垂下的暗红色钟乳石。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囡囡身上。
囡囡依旧跪坐在王瘸子的石冢前,小小的背影在朦胧的暗红光晕中显得异常孤独。她的小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身边一块暗红色的岩石,指尖在那些湿漉漉的硫磺晶体上划过。
“囡囡。”陈远走过去,蹲在她面前,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试图放柔却依旧显得生硬的语调,“你…能感觉到什么吗?安全的路…在哪里?”
囡囡缓缓地抬起头,大眼睛里依旧空茫,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反应。她看了看陈远,又转头看向那条咆哮的硫磺河,以及河对岸那道幽深的裂缝。她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努力分辨着什么。
然后,她伸出了小手,指向了…河对岸靠近裂缝入口上方,一块从洞壁突出、相对干燥、覆盖着暗红色苔藓的岩石平台!又指了指平台旁边,一根从穹顶垂落下来、距离平台不远、异常粗壮、如同石笋般的暗红色钟乳石!
“石…石…”囡囡的声音细弱而模糊。
“石头?平台?钟乳石?”我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从我们现在的位置,想办法攀上那块平台?或者利用那根钟乳石荡过去?避开湍急有毒的河水!
但这谈何容易!洞壁陡峭湿滑,覆盖着厚厚的硫磺结晶,稍有不慎滑落,便是坠入剧毒硫磺河的万劫不复!而且,如何攀爬?如何够到那根悬垂的钟乳石?
“攀岩…”陈远看着那湿滑陡峭的洞壁,眼中精光闪烁,“需要绳子!”
绳子?我们只有一些晒干的岩羊筋腱和零碎皮条,长度和强度都远远不够!
“用…用那个…”孙四忽然指着王瘸子坟旁,我们脱下来准备用来包伤口的、几件破烂不堪、几乎无法蔽体的单衣,“还有…我们的腰带!皮条!筋腱!全拆了!搓绳子!”
绝境之下,人的智慧被逼到了极致!没有犹豫!赵三、孙四立刻动手,将那些破烂的衣物撕扯成布条!我解下自己那根用皮条和草绳拧成的腰带。陈远也贡献出了他腰间的坚韧皮索。刘大挣扎着,将身上唯一一件破褂子脱了下来。
岩羊的筋腱被取出,虽然晾干后坚韧异常,但数量太少。我们将所有能找到的纤维——布条、皮条、草绳、筋腱——混合在一起,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原始人般,疯狂地搓、拧、绞!汗水混合着硫磺粉尘,粘在手上、脸上,火辣辣地疼。粗糙的纤维将手掌磨破,鲜血渗出,染红了正在成型的绳索。
囡囡默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我们疯狂地搓着绳索,空茫的大眼睛里映照着跳跃的暗红辉光。她的小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摸索着,捡起几块边缘锋利的黑色燧石碎片。
时间在灼热和焦躁中流逝。一条由破布、皮条、筋腱混合搓成的、拇指粗细、看起来异常简陋甚至丑陋的绳索,终于在我们手中诞生!长度…勉强够到那根悬垂的钟乳石!
“我来!”陈远将绳索一端牢牢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交给赵三和孙四,“你们在下面拉住!一旦我抓住钟乳石荡过去,你们立刻把绳子这头系牢在石头上!李默,你第二个!带着囡囡!刘大…你和赵三、孙四最后!”
他看了一眼刘大的腿伤和赵三孙四疲惫的状态,知道带着重伤员攀爬几乎不可能,只能留在最后,看情况再想办法。
陈远深吸一口气,那灼热刺鼻的空气仿佛也带给了他力量。他如同壁虎般,手脚并用,开始攀爬那道湿滑陡峭、覆盖着硫磺结晶的洞壁!手指死死抠进岩石微小的缝隙,脚尖寻找着任何可能的落脚点。硫磺粉末簌簌落下,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每一步都惊险万分,看得下面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距离那块突出的平台还有一小段距离,但角度刁钻,无处借力!就在这时,陈远猛地将身体向旁边一荡!利用腰腹力量和绳索的牵引,整个人如同猿猴般凌空扑向那根悬垂的粗壮钟乳石!
“抓住了!”赵三和孙四死死拉住绳索,激动地低吼!
陈远双臂如同铁钳般抱住了那根冰冷的、湿漉漉的钟乳石!巨大的冲击力震得他双臂发麻,但他死死抱住不放!借助绳索的牵引,他灵活地翻身,稳稳地落在了那块相对干燥的岩石平台上!
“好!”我忍不住低喝一声!
“快!系牢!”陈远迅速解下腰间的绳索,将其一端牢牢绑在平台上最坚固的一处岩石凸起上。另一端垂落下来,正好悬在靠近我们这边的洞壁上方!
“囡囡,抱紧我!”我将弯刀插在背后,用最后一点相对完好的破布条,将囡囡牢牢绑在自己胸前。她小小的身体紧贴着我,冰冷而僵硬。
我抓住那根垂下的绳索,深吸一口气,开始攀爬!湿滑的洞壁比想象的更难着力,绳索也异常粗糙,摩擦着早已磨破的手掌,钻心的疼!囡囡的重量虽然不大,但在这种环境下,每一分额外的负担都是巨大的考验。我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攀爬,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终于,在赵三和孙四紧张的注视下,我带着囡囡,也攀上了那块平台!陈远伸手将我们拉了上去。
平台不大,勉强容纳三人。脚下是干燥的暗红色岩石,隔绝了下方翻滚的硫磺河水蒸腾上来的灼热湿气。前方,就是那道如同巨兽喉咙般的幽深裂缝!湍急浑浊的河水咆哮着冲入其中,震耳欲聋!一股带着硫磺味、却明显更加清凉的微风,正从裂缝深处持续不断地吹拂出来!
活风!出口的气息!
“下面!快!”陈远对着下方的赵三和孙四喊道,同时将绳索再次垂了下去。
赵三和孙四看着平台上的我们,又看了看身边剧烈咳嗽、脸色灰败的刘大,脸上充满了挣扎。带着刘大,根本不可能攀上这湿滑陡峭的岩壁!
“走…你们走…”刘大剧烈地咳嗽着,吐出一口带血的浓痰,眼神里是彻底的灰败和解脱,“带着我…谁都走不了…秃鹫…秃鹫那帮杂种…肯定…在洞口堵着…或者…进来了…你们…快走…”
“不行!”我低吼道,“一起走!”
“别…别废话…”刘大猛地挥动他那根削尖的木棍,指向绳索,“快!抓住绳子!老子…老子给你们…断后!”他眼中爆发出最后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凶悍光芒,“别忘了…给老子…多杀几个…杂碎!”
就在这时,我们下来的那条狭窄通道方向,隐约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鲁的呼喝!声音被巨大的水流声掩盖,但在这死寂的溶洞深处,依旧清晰可辨!
“妈的!这鬼洞子!熏死老子了!”
“看!那边有光!还有动静!他们肯定在里面!”
“快!秃鹫老大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秃鹫!他们真的追进来了!而且人数不少!
时间!没有时间了!
赵三和孙四看着越来越近的追兵声音方向,又看看剧烈喘息、眼神决绝的刘大,最终一咬牙!两人猛地抓住垂下的绳索!
“刘大哥…保重!”孙四的声音带着哭腔。
“走!”刘大怒吼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拄着木棍,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朝着通道入口的方向挪去,如同一头走向末路的、伤痕累累的孤狼,要用自己残破的身躯,为同伴争取最后一点时间!
“快拉!”陈远和我抓住绳索,用尽全力向上拉拽!赵三和孙四也拼命向上攀爬!
绳索剧烈晃动!赵三和孙四的身影在湿滑的洞壁上艰难移动!通道入口处的火光和人影已经隐约可见!秃鹫那光头的轮廓在火把映照下如同恶鬼!
“在那!平台上!放箭!射死他们!”秃鹫的咆哮如同恶鬼!
几支箭矢呼啸着射来!钉在平台下方的岩壁上,火星四溅!
“快啊!”我嘶吼着,手臂的肌肉绷紧到了极限!
终于!在又一轮箭矢射来的瞬间,赵三和孙四连滚带爬地翻上了平台!一支流矢擦着孙四的胳膊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刘大哥!”赵三趴在平台边缘,朝着下方绝望地大喊!
通道入口处,火光晃动!只见刘大背靠着最后一块岩石,面对着蜂拥而至的匪徒,举起了他那根削尖的木棍!火光映照着他那张因剧痛和决绝而扭曲的脸!
“杂碎们!爷爷在此!”他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狂吼,如同受伤猛虎的咆哮,压过了水流的轰鸣!
“噗嗤!”“噗嗤!”
刀斧入肉的声音密集响起!瞬间将他淹没!
“刘大哥——!!!”赵三和孙四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走!”陈远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了悲伤!他一把拉起悲痛欲绝的赵三和孙四,抱起囡囡,转身冲向那道吞噬了硫磺河的幽深裂缝!“不想他白死!就活下去!报仇!”
我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被匪徒淹没、火光摇曳的入口,将刘大最后那声咆哮死死刻在脑海里!转身,紧随陈远,毫不犹豫地冲进了裂缝深处那咆哮的黑暗与未知的活风之中!
身后,是匪徒的狂叫、水流震耳欲聋的咆哮,以及…牺牲者无声的控诉。
身前,是狭窄、黑暗、湿滑、被湍急硫磺河水冲刷的嶙峋岩道。脚下是冰冷的、湍急的、剧毒的河水边缘。头顶是不断滴落硫磺水的、低矮的、犬牙交错的岩石。刺鼻的硫磺味和冰冷的、带着水汽的强风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
我们如同在巨兽的食道中亡命奔逃!没有光,只有绝对的黑暗!只能靠着脚下湍急水流的方向和陈远在前方探路的触感摸索前进!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岩石上,随时可能滑入旁边的毒河!冰冷的硫磺水滴不断砸在头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灼烧感!
囡囡被陈远紧紧护在怀里,小小的身体在黑暗中瑟瑟发抖。
不知在黑暗中奔逃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刻钟,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前方,陈远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
“到头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沙哑,也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湍急的硫磺河水在这里猛地向下坠落!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巨响!巨大的水汽扑面而来!而在水流坠落的边缘,洞壁消失了!前方…是一片更加广阔、更加深邃的黑暗!而那股清凉的、带着硫磺味的强风,正是从下方这片无垠的黑暗中猛烈地倒灌上来!
我们站在了…一处巨大的地下断崖边缘!硫磺河水如同一条咆哮的白色巨龙,从我们脚下轰然坠落,消失在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之中!震耳欲聋的水声在空旷的黑暗中回荡,如同地狱的咆哮!
风!强劲的、带着水汽和硫磺味的上升气流,猛烈地吹拂着我们的脸庞!
而在我们脚下断崖的对岸,隔着这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似乎…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摇曳不定的…火光?!
不是岩石的暗红辉光!是真正的、跳动的、橘黄色的火光!如同黑暗海洋中一座孤岛的灯塔!
“光!是光!”孙四指着那遥远黑暗中的一点微光,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有人!那边有人!”
希望!如同狂风中摇曳的烛火,在无边的黑暗深渊之上,微弱,却无比清晰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