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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疤脸那声带着恶意的冷哼,如同冰冷的钩子,剐过岩缝内死寂的空气。他走了,留下那撮散发着刺鼻腥气的止血草渣,像是对濒死之人的嘲弄,肮脏地蜷在陈远身侧的血污里。

“孙…四…”陈远喉咙里挤出血沫翻涌的嘶鸣,那只攥着环首刀胚的手青筋暴突,指节因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咯吱声,刀胚冰冷的金属似乎要烙进他的皮肉骨髓。涣散的瞳孔死死钉在岩缝入口的黑暗处,仿佛要穿透石壁,看到那个被拖进“思过洞”的兄弟正承受着何种酷刑。人市…那是剥皮拆骨都不眨眼的修罗场!思过洞…是比“野狗窝”更深沉的地狱!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彻底淹没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焰,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而浅薄,每一次抽吸都带着破风箱撕裂般的杂音,胸口的起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陈远!”我扑过去,撕开他那件被血和脓液浸透、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破烂单衣。后背那片青紫黑红交错的撞击伤,肿胀得吓人,皮肤紧绷发亮,皮下渗出的血点连成一片狰狞的暗斑,如同被巨锤砸烂的肉酱。左臂和小腿剜肉处更是惨不忍睹,伤口彻底崩裂翻卷,边缘的皮肉灰败坏死,黄绿色的脓液混着暗红的污血不断渗出,散发出腐肉和铁锈混合的死亡气息。剧毒的蝎刺伤口在腿弯处肿成了发亮的黑紫色硬块,丝丝缕缕的黑色脉络正沿着血管向上缓慢爬行。

没有药!没有火!只有这冰寒刺骨的矿洞,和一囊清冽却救不了命的泉水!

目光落在那撮肮脏的止血草渣上。粗糙、干枯、混杂着泥土和可疑的虫壳,散发着浓烈到呛鼻的苦涩腥气。雷豹的“赏赐”?更像是催命的毒饵!可陈远的气息,正在我眼前一丝丝抽离。

“囡囡…”我低声唤着,小心翼翼将怀里冰冷的小身体挪到陈远身侧枯草堆稍干净的一角。她依旧昏迷,小脸白得像初冬第一场薄雪下的瓷片,嘴唇干裂泛青,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心跳,证明着这具小小的躯壳里还有一丝生命在顽强挣扎。昨夜那毁灭性的尖啸,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也带走了她身体的温度。

我抓起那把崩了口的环首刀胚,刃口在昏暗里闪过一道暗红的血光。咬紧牙关,用冰冷的泉水反复冲洗刀身,也冲洗自己污黑的手。没有火,无法炙烤消毒。只能赌!赌这泉水够净,赌陈远的命够硬!

深吸一口气,那浓烈的血腥腐臭呛得我肺部火辣辣地疼。刀尖抵上陈远小腿翻卷的腐肉边缘。

“忍着!”我低吼,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刀尖猛地刺入、剜转!动作必须快!狠!准!如同在战场上刮骨疗毒!

“呃——!”

陈远全身触电般剧震!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喉咙深处爆发出非人的、被死死压抑的惨嚎!剧痛冲垮了他濒临崩溃的意志防线,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上弓起,又重重砸回枯草,枯草瞬间被冷汗和渗出的血水浸透!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痉挛着死死抓住我的胳膊,指甲瞬间抠进我的皮肉,力量大得惊人!

没有麻沸散!没有金疮药!只有最原始的切割!冰冷的刀锋刮过坏死发黑的筋膜和腐肉,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脓血和黄绿色的组织液喷涌而出,溅在我的手上、脸上,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刺鼻的恶臭。我强迫自己稳住手腕,像最冷酷的屠夫,精准地剔除那些散发出死亡气息的烂肉,直到露出底下相对新鲜、却依旧渗着污血的暗红色肌理。

汗水混着溅上的污血,模糊了我的视线。每一次下刀,都感觉是在切割自己的神经。陈远喉咙里的嘶吼早已变成破风箱般断续的、濒死的嗬嗬声,每一次抽吸都伴随着身体剧烈的痉挛和血沫的涌出。他抓着我胳膊的手,指甲深深嵌入,留下数道血痕,力气却随着鲜血的流失和剧痛的折磨,正一点点消退。

终于,小腿处最严重的大片腐肉被清理掉。我丢掉刀胚,抓起那撮肮脏的止血草渣,顾不上许多,用泉水胡乱冲洗掉最明显的泥土虫壳,在掌心里揉搓碾烂,挤出暗绿色的、带着强烈苦涩气味的汁液,混合着泉水,狠狠按在陈远清理后的伤口上!

“啊——!”又是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陈远身体猛地一挺,如同离水的鱼,眼珠几乎要从眼眶中凸出来!草药汁液里某种强烈的刺激性成分接触到裸露的伤口神经,带来的剧痛绝不亚于刚才的剜肉!

“撑住!陈远!想想孙四!想想他还在思过洞!”我嘶声在他耳边吼着,用撕下的布条沾满混合着草渣汁液的糊状物,死死勒紧包扎住他小腿和手臂的伤口。后背那片可怕的撞击淤伤无法处理,只能祈祷没有内腑破裂。

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双手抖得不成样子,满手满身都是血污和脓液。陈远躺在那里,彻底没了声息,只有极其微弱的、带着杂音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体温低得如同冰块。那柄环首刀胚,依旧被他死死攥在手中,仿佛是他与这人间最后的联系。

囡囡依旧无声无息。

死寂重新笼罩。矿洞深处的湿冷气息,混合着血腥、腐臭和草药的刺鼻味道,沉沉地压在胸口。只有那岩壁缝隙深处,一点幽蓝的光芒,如同冥府鬼眼,在绝对的黑暗中无声地明灭、跳动。

我瘫坐在冰冷的岩石上,背靠着粗糙潮湿的石壁。疲惫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和腿上蝎毒带来的灼痛眩晕。

不能睡…不能…

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点幽蓝的光芒吸引过去。它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冷的生命力。我挪过去,再次扒开遮掩的杂物,将脸凑近那个拳头大小的缝隙。

幽光清晰了些。无数细碎的、如同星辰尘埃般的幽蓝晶体,深深嵌在漆黑的岩层里,随着我的呼吸,光芒似乎也在微微起伏。它们簇拥着、脉络般缠绕着中央区域那些更纯粹的、闪烁着内敛乌光的巨大石炭矿层。而在那矿层最核心处,几块核桃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金色矿石,如同沉睡的心脏,散发着一种古老、沉重、仿佛能压垮山岳的磅礴气息。

赤阳髓…

陈远昏迷前吐出的名字,带着惊愕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炽热。

这光芒…这气息…是什么?仅仅是珍贵的矿石?还是蕴含着某种…力量?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探向那缝隙深处。一股精纯的、冰凉刺骨、却又带着奇异金属质感的能量气息,如同细微的电流,瞬间顺着指尖窜了上来!冰冷!却又在冰冷深处,蕴藏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暖意?这感觉极其矛盾,却真实存在。冰冷驱散了蝎毒带来的灼热眩晕,而那丝若有若无的暖意,竟奇异地缓解了些许深入骨髓的疲惫和酸痛!仿佛久旱龟裂的大地,贪婪地吮吸到一滴微不足道的甘霖。

有用!

心脏猛地一跳!绝境之中,这矿脉幽光,难道真是一线生机?

我立刻将沾满污血的双手在冰冷的岩壁上反复摩擦,又在泉水里拼命清洗,直到搓掉大部分污垢。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整个手掌,缓缓贴上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冰冷岩壁,覆盖住那片镶嵌着星屑般晶体的区域。

嗡…

一股比指尖触碰时强烈数倍的冰凉气息,如同清冽的山溪,瞬间从掌心涌入!沿着手臂的经络,急速向上奔流!所过之处,蝎毒带来的灼痛和眩晕感如同被冰水冲刷,竟迅速消退!那丝深藏于冰冷中的暖意也更加清晰,如同冬日暖阳下的一缕微风,拂过疲惫不堪的筋骨血肉,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缓和…滋养!

有效!真的有效!

狂喜如同岩浆般在胸中翻涌!这矿脉,这赤阳髓,竟能疗伤?能驱毒?能恢复体力?

我贪婪地吸收着那冰凉中带着微暖的气息,感觉身体深处几乎枯竭的力量,正被一丝丝地唤醒、凝聚。腿上的肿胀和灼痛感明显减轻,头脑也清醒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杯水车薪,但这微弱的补充,在这绝境里,无异于沙漠中的甘泉!

顾不上多想,我立刻挪到陈远身边。他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我抓起他那只冰冷的手,试图引导那股冰凉的气息渡入他的体内。

然而,当我的手覆盖在他冰冷的手背上,尝试将掌心吸收的奇异能量传递过去时,却遇到了强大的阻滞!陈远的身体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那冰凉的气息在他皮肤表面徘徊,却难以真正渗入经络。他体内的生机如同即将熄灭的油灯,微弱得无法承受任何外力的引导,哪怕这外力是救命的!

不行…他太虚弱了!身体的本源几乎耗尽,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根本无法承载这溪流!

怎么办?

目光猛地转向蜷缩在枯草堆里,小脸苍白如纸的囡囡。她小小的身体冰冷僵硬,呼吸微弱。昨夜那毁灭性的爆发,抽干了她所有的生命能量,甚至可能伤及了根本。

几乎是本能地,我挪过去,将囡囡冰冷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再次贴上那散发幽蓝光芒的岩壁缝隙。

这一次,我集中全部心神,尝试着引导那股冰凉中带着微暖的奇异气息,小心翼翼地、涓涓细流般,通过我的手掌,渡入囡囡小小的身体。

奇迹发生了!

那气息如同归巢的溪流,毫无阻滞地渗入了囡囡冰冷的肌肤!她小小的身体猛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痛苦地皱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声细若蚊呐、却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呜咽!仿佛那冰冷的能量,正在强行唤醒她枯竭的身体,过程痛苦万分!

但紧接着,她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脉搏,在我指尖下,竟然极其微弱、却真实地…增强了一丝跳动!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那确确实实是生命之火重新被拨动的迹象!她冰冷的身体,似乎也回温了极其细微的一点点!

有效!对她有效!

巨大的希望瞬间冲垮了疲惫!我更加专注地引导着那幽蓝矿脉中涌出的奇异能量,如同最虔诚的信徒在传递生命的火种。冰凉的溪流源源不断地涌入囡囡的身体,她小小的眉头始终紧锁,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但脉搏的跳动,却在那痛苦中,一丝丝、顽强地变得清晰、有力起来!仿佛沉睡的火山深处,岩浆重新开始了缓慢的流动。

时间在无声的疗愈中流逝。岩缝内,只有陈远艰难的呼吸声、囡囡细微的痛苦呜咽,以及那矿脉幽光无声的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个时辰,也许更久。囡囡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是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感觉。小小的身体也不再冰冷如铁,有了一丝属于活人的微温。她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似乎陷入了更深沉、但也更安稳的昏睡。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自己也快到了极限。掌心吸收的能量似乎也减弱了许多,那幽蓝的光芒也黯淡了几分。过度引导似乎会消耗矿脉本身的光辉。

刚想撤回手掌,休息片刻。

“沙…沙沙…”

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岩缝入口处传来!像是有人用指甲,在粗糙的岩石表面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刮擦着。

不是守卫粗鲁的脚步声!是刻意的、压低的、窥探的声响!

我猛地回头!

入口处那堆被疤脸踢开的破烂杂物缝隙里,一双眼睛!一双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冷、贪婪、如同毒蛇盯上猎物般的眼睛!正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窥视着岩缝内部!目光的焦点,赫然落在我按在矿脉缝隙的手上,落在那幽蓝光芒映照出的、囡囡稍有生气的苍白小脸上!

是疤脸!他根本没走远!或者说,他一直在等!等一个窥探秘密的时机!

我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到了!他一定看到了我在利用这矿脉疗伤!看到了囡囡的变化!

那双眼睛的主人似乎察觉到我发现了他。缝隙里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充满恶意的嗤笑。随即,那双眼迅速隐没在入口的黑暗里。

脚步声并未响起,但我知道,那双毒蛇般的眼睛,此刻一定躲在某个阴影里,将这岩缝内的一切,连同那幽蓝矿脉的秘密,牢牢刻印在心底!然后,去向那独眼的雷豹邀功请赏!

矿脉幽光,映照出的,哪里是宝藏?分明是招魂的磷火!是催命的符咒!

幽蓝的光芒在缝隙深处无声地跳跃,冰冷地映照着陈远灰败的脸,映照着囡囡苍白的小脸,也映照着我满手的血污和心中翻涌的刺骨寒意。

人心之狱,深不见底。而狱卒的目光,已如跗骨之蛆,缠绕上来。

冰冷的岩壁缝隙里,幽蓝光芒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微弱地明灭着。方才疗愈带来的些许暖意,被那双窥伺的毒蛇之眼彻底浇灭,只剩下砭骨的寒。

疤脸走了,带着他窥见的秘密,如同阴沟里的老鼠消失在黑暗深处。去向雷豹告密?还是盘算着如何独自吞下这“野狗窝”下的惊天宝藏?无论哪一种,对我们而言,都是悬在头顶、滴着毒液的利刃。时间,成了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

囡囡在我怀里呼吸稍稳,但依旧昏迷。陈远的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带着破败风箱的杂音。孙四…那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上。思过洞…人市…我不敢去想他现在正经历什么。

不能坐以待毙!

目光再次落回那点幽蓝光芒。它微弱,却是此刻唯一的依仗。我挣扎着挪到缝隙边,将手掌重新贴上冰冷粗糙、嵌着星屑蓝晶的岩壁。冰凉的气息再次涌入掌心,驱散着蝎毒残留的灼痛和透支的眩晕,但效果比之前弱了许多,如同即将枯竭的泉眼。

赤阳髓…那些暗金色的矿石,如同沉睡的心脏,在矿脉最深处散发着内敛而磅礴的波动。它们蕴含的能量,是否更强?

念头一起,如同野草疯长。我拔出那柄染血的环首刀胚,刃口在幽蓝微光下闪过暗红的血槽。深吸一口气,刀尖对准缝隙边缘一块相对凸起、包裹着幽蓝晶体的黑色岩石,猛地发力撬了下去!

“咔嚓!”

碎石崩落!缝隙扩大了些许!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带着浓重硫磺和金属铁锈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蕴含的那丝精纯暖意,也陡然清晰!

成了!

我强抑激动,顾不得碎石棱角划破手掌,伸手探入扩大的缝隙,指尖终于触碰到一块边缘锐利、核桃大小、入手沉甸无比、温度却奇异的温润的暗金色矿石!

赤阳髓!

就在我指尖触碰到它的瞬间!

嗡——!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山岳、炽烈如熔岩核心、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磅礴能量,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惊醒,猛地从矿石内部爆发出来!顺着我的指尖,狂暴地冲入手臂!

“呃啊——!”

剧痛!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整条手臂的经络血管都被这股狂暴无匹的能量瞬间撑爆!那感觉并非单纯的冰冷或灼热,而是一种纯粹的、蛮横的、几乎要将我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都彻底碾碎的“重”!沉重到无法想象!炽烈到焚毁一切!

眼前瞬间一片漆黑!金星乱舞!耳中轰鸣如雷!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溅在冰冷的岩石上,触目惊心!

手中的赤阳髓矿石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几乎拿捏不住!那股恐怖的能量洪流还在疯狂涌入!手臂皮肤下,肉眼可见地鼓起一道道暗金色的、如同熔岩流淌般的纹路,皮肤寸寸龟裂,渗出细密的血珠!

要死!这东西根本不是现在的我能触碰的!

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我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那块滚烫沉重的赤阳髓矿石扔回缝隙深处!如同甩掉一条咬住手掌的毒蛇!

“噗通!”矿石滚落,那股恐怖的、几乎将我撕碎的沉重感和炽烈感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手臂上鼓胀的暗金纹路迅速黯淡、消失,只留下皮肤龟裂的刺痛和经脉深处被暴力冲刷后的、火辣辣的灼伤感。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疼痛,冷汗瞬间湿透了破烂的衣衫,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

太可怕了!这赤阳髓蕴含的能量,狂暴得如同失控的天地伟力!以我现在的身体,强行接触,无异于引火自焚!

目光惊悸地扫过缝隙深处那块静静躺着的暗金矿石,它恢复了内敛的暗沉光泽,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爆发只是幻觉。但手臂残留的剧痛和龟裂的皮肤,无声地诉说着真实。

此路不通!至少现在不通!

希望再次破灭的苦涩弥漫口腔。目光转向旁边那些相对温和的幽蓝晶体和乌光闪烁的精炭矿石。它们散发的能量虽然微弱,但至少温和,可以被吸收利用。尤其是那些幽蓝晶体,似乎对囡囡有奇效。

没有时间犹豫了!疤脸的窥探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必须救孙四!必须带着囡囡和陈远离开这个即将成为屠宰场的“野狗窝”!

我咬着牙,再次将手掌贴上岩壁,不再奢求核心的赤阳髓,而是专注于吸收那些星屑般幽蓝晶体和外围精炭矿石散发的、相对温和的冰凉气息。这一次,我引导得更加小心,如同在悬崖边行走,只汲取最表层、最温和的能量流。

冰凉的气息缓缓流入,修复着方才被赤阳髓冲击的损伤,驱散蝎毒,滋养着枯竭的体力。虽然缓慢,但胜在稳定安全。

同时,我用环首刀胚的刀柄,小心翼翼地撬动岩壁缝隙边缘。不敢再动核心区域,只撬那些包裹着幽蓝晶体、相对松动的碎石块。碎石簌簌落下,一块块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连同一些乌黑发亮、质地纯粹的精炭碎块,被我抠了下来。

很快,掌心就积攒了七八颗幽蓝晶体和一小捧精炭碎块。幽蓝晶体触手冰凉,精炭碎块则沉甸甸的,散发着纯净的硫磺和金属气息。

我将大部分精炭碎块小心包好,塞进贴身的破衣服夹层深处。这是未来的火种,是锻造的根基。然后,拿起一颗最小的幽蓝晶体,再次挪到囡囡身边。

她小小的眉头依旧紧蹙着,仿佛在噩梦中挣扎。我轻轻掰开她冰冷的小手,将那粒散发着微弱幽蓝光芒的晶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她掌心,再用她的小手轻轻合拢。

奇迹再次发生!

那幽蓝晶体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光芒似乎微微亮了一瞬!一丝丝精纯的、冰凉的能量,如同找到了归宿,自动地、极其温和地渗入囡囡的掌心!她紧蹙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缓开来,苍白的小脸上甚至恢复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色!呼吸变得更加平稳悠长,仿佛沉入了更深的、滋养的睡眠。效果竟然比通过我手掌传导还要好!仿佛这晶体天生就与她契合!

有用!而且更直接有效!

我心中大定,立刻又放了一颗稍大的晶体在她合拢的手心里。看着囡囡气息进一步平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还剩几颗晶体。我看向旁边气若游丝的陈远。他身体本源枯竭,经脉无法承受能量直接传导。但…外敷呢?

我拿起一颗幽蓝晶体,用刀胚柄部将其小心碾磨成极细的、闪烁着微光的蓝色粉末。然后,解开他小腿和手臂上刚刚包扎好、还渗着血水的布条。将那些幽蓝的粉末,混合着冰冷的泉水,小心地涂抹在他清理后依旧狰狞的伤口上。

粉末接触到翻卷的皮肉和渗血的创面,发出极其轻微的“滋滋”声。陈远昏迷中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但预想中剧烈的痛苦反应并未出现。那幽蓝的粉末似乎带着强大的收敛和生机之力,伤口处不断渗出的污血和脓液,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缓!翻卷的皮肉边缘,那灰败的坏死迹象似乎也停滞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新生组织的淡粉色?虽然离愈合还差得远,但至少,恶化的趋势被强行遏制住了!那冰冷的能量似乎在伤口表面形成了一层极薄的、看不见的保护膜,隔绝了外界的污秽,也微弱地刺激着肌体本身的修复本能!

有效!虽然缓慢,但有效!

这幽蓝晶体,简直是这绝望矿洞里天赐的伤药!

我如法炮制,将剩下的晶体粉末涂抹在陈远其他几处崩裂的伤口。做完这一切,感觉自己也快到了极限。连续的战斗、疗伤、撬取矿石、引导能量,早已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蝎毒虽被压制,但腿上的肿胀和麻木感并未完全消除。

我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怀中抱着呼吸平稳的囡囡,身旁是暂时稳住伤势、依旧昏迷但气息不再急速滑落的陈远。掌心握着最后两颗幽蓝晶体,汲取着其中微弱的冰凉气息,抵抗着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疲惫。

眼皮沉重得如同山峦。岩缝入口的黑暗,仿佛隐藏着无数蠢蠢欲动的鬼影。疤脸那双毒蛇般的眼睛,雷豹那独眼中深藏的贪婪和惊疑,如同冰冷的刀锋悬在颈侧。

矿脉幽光在缝隙深处无声跳跃,映照着血污、枯草和两张苍白的面孔。宝藏已在手,却是饮鸩止渴。生机初现,却笼罩在更深的杀机之下。

时间…在无声的喘息和对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可能是疤脸带人破门而入的丧钟,也可能是孙四在思过洞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绝响。

黑暗的矿洞深处,只有水汽凝结滴落的单调声响。

嗒…嗒…嗒…

如同死亡步步逼近的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