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拘谨地坐下。
“你弟弟的事，我不追究。”他开口了，打破了沉默。
我心里一松。
“但是，”他话锋一转，“钱，你得还。”
“我知道。”我点了点头，“我会想办法……”
“我给你个办法。”他从一堆档案里抽出一份，推到我面前，“厂里的档案室缺个整理档案的临时工，一个月三百。你干不干？”
我愣住了。
档案室的工作，是厂里最清闲也最没前途的，一般都是安排给那些快退休或者身体不好的老员工。
但一个月三百，对我来说，是一笔巨款。
“我干！”我几乎是脱口而出。
“别高兴得太早。”他靠在椅背上，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我，“档案室堆了几十年的废旧档案，又脏又乱，老鼠蟑螂遍地都是。而且，你整理档案的工资，得先还我钱。每个月，我从你工资里扣二百五。”
一个月，只剩下五十块。
五十块，要养活我自己，还要给我妈买药。
这根本不够。
他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五十块不够？”
我咬着唇，没说话。
“档案室后面有个小仓库，可以住人，不用交房租。食堂每天晚上会有剩饭剩菜，不要钱。”他淡淡地说，“饿不死。”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他。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我却从他那双冷漠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别的东西。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
那是一种……他给我的，活下去的可能。
“谢谢你，霍科长。”我站起来，朝他鞠了一躬。
他没躲，受了我这一躬。
“明天开始上班。”他挥了挥手，又拿起了桌上的档案。
我走出保卫科，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心里却像是照进了一束光。
虽然微弱，但足够支撑我走下去了。
03
档案室果然和霍锋说的一样。
像个被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灰尘的味道。一人高的档案架挤在一起，只留下一条窄窄的过道。光线从高处的小窗户透进来，照出无数飞舞的尘埃。
我挽起袖子，戴上口罩，开始干活。
第一天，我几乎是在灰尘里游泳。那些几十年的旧档案，一碰就碎，纸屑和灰尘糊了我一脸。到了晚上，我几乎成了一个泥人。
霍锋说的那个小仓库，就在档案室后面。一张木板床，一张破桌子，就是全部家当。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躺在床上，浑身骨头都像是散了架。
可我心里却很踏实。
接下来的日子，我过得像个陀螺。白天在档案室整理档案，晚上去医院照顾我妈。手术很成功，但后续的恢复和药物还需要一大笔钱。
食堂的剩饭剩菜，大多是些菜叶子和馒头，没什么油水，但能填饱肚子。
陈东自从那天之后，像是变了个人。不再出去鬼混，开始在厂里打零工，挣的钱都交给我。虽然不多，但至少，他开始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责任了。
我和霍锋的交集，仅限于每个月底，他会准时出现在档案室，从我三百块的工资里，拿走二百五。
他每次来，话都很少。
“这是工资。”
“这是欠条，签个字。”
然后转身就走，多一秒都不停留。
我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习惯了他的冷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