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皇后有孕了,这消息犹如石子投入潭水激起暗流无数。众人原以为皇后是因操持宫务、侍奉圣躬而积劳成疾,谁曾想竟是喜脉!

皇帝闻讯大喜,当即命人取来数盒东珠赏赐长春宫。珠子在锦盒中熠熠生辉,仿佛映照着帝后情深、皇嗣昌隆的吉兆。

宫人们捧着赏赐鱼贯而入,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皇后娘娘福泽深厚”“皇家子嗣绵延不绝”之类的吉祥话。

而如懿,因皇帝染病期间侍疾有功,终于解了禁足。她神色淡然如常,可眸底却隐隐浮动着晦暗难明的情绪。

意欢本就对皇帝痴心一片,如今心中生出几分嫌隙。

她反倒被皇后日夜守在龙榻前、衣不解带的深情所打动。皇后待皇上,不似妃嫔争宠的虚情,而是毫无保留的赤诚。这般情意令她既敬且佩。

每日请安后,她总要在长春宫多留片刻,陪皇后说话解闷。琅嬅觉得她性子温和,待她也愈发亲厚。

琅嬅的身子早已因连诞三子而亏空,根本经不起再一次的损耗。更何况后宫暗潮汹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稍有不慎,便是母子俱损的结局。

魏嬿婉看在眼里,下定决心向皇后进言:“娘娘,奴婢想学医。”

琅嬅闻言,眸光微动,忆起二阿哥病重那日,魏嬿婉临危不乱,心思细腻,竟比寻常宫人更快察觉异样。

若她真能习得医术,日后不仅能自保,或许还能成为自己的助力。

思及此,琅嬅轻轻颔首,自此便暗中为她铺路。不仅命人搜罗医书古籍送至她房中,更默许她向医术精湛的包太医请教。

魏嬿婉亦不负所望,日夜研习,从药性配伍到脉象诊断,无一不潜心钻研,短短几月,竟已小有所成。

时值深秋,富察夫人奉懿旨入宫照料皇后养胎。长春宫内,琅嬅斜倚在绣金软枕上,抚过隆起的小腹,眉目间尽是温柔。魏嬿婉正执着银匙,仔细查验安胎药的成色。

“娘娘,”魏嬿婉忽而蹙眉,将药碗凑近鼻尖,“今日这桑寄生气味似乎浓了些,容奴婢去太医院再问问方子。”

琅嬅嘴角噙着笑意,语气里带着打趣:“你如今啊,可比本宫还要谨慎几分。”

话音未落,外头陡然传来富察夫人呵斥声:“好没规矩的奴婢!这可是我请进宫的名医开的药方怎么会有错!”

魏嬿婉闻声忙转身看去,只见富察夫人一脸寒霜,正大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太医。

琅嬅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相迎,却被富察夫人眼疾手快地按住。

“娘娘如今怀着龙嗣,身子金贵,千万不能让那些心思深沉、暗藏算计的人近身伺候。咱富察家的人,哪个不是对娘娘忠心耿耿,随时能来侍奉左右。”

富察夫人边说着,边毫不掩饰地狠狠剜了魏嬿婉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魏嬿婉是什么洪水猛兽。

“素云、素起陪您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皇上特许她们进宫照顾您。”

“嬿婉,你先退下吧。”琅嬅温和地摆摆手,待那抹浅碧色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才无奈地握住母亲的手。

“母亲,您就别操心了,嬿婉这孩子机灵,对本宫也忠心耿耿,我信得过她。”

富察夫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娘娘就是太仁厚。那魏嬿婉,一看就是满肚子心眼,再看她那张脸,狐媚得很,娘娘您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见女儿神色微凝,忙堆起笑脸,“不说她了,不说她了。娘娘,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养胎,平平安安地生下一个小阿哥。咱们富察家满门的指望,可都系在您这肚子上呢。”

当夜,魏嬿婉蹲在药渣桶前,银簪尖挑开层层药渣。簪头突然碰到几粒黑色粉末。

她瞳孔骤缩,这分明是李朝宫廷秘药“红颜枯”!

当年在金玉妍身边伺候时,她曾亲眼见过这毒药夺去一个爬床宫女的性命,那宫女死时面色红润如常,内里却已肝肠寸断。

此毒无色,只有淡淡苦涩。难怪今日安胎药里桑寄生的分量格外重,那酸味是为遮掩这夺命毒!

魏嬿婉后背沁出冷汗,若非她曾见识过这等手段,只怕明日药渣一倒,这谋害皇嗣的罪证就要永远埋没了。

“金玉妍,终于按捺不住了。”白日里那张陌生太医的面孔忽在眼前浮现,那人虽着大清官服,说话难藏李朝人特有口音。所有线索顿时串成明晃晃的杀局,一切都对上了。

夜色沉沉,魏嬿婉裹着斗篷踏进小院,檐下灯笼微晃,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屋内烛火昏黄,进忠正倚窗刻着什么东西,忽闻熟悉的脚步声,眼底倏然亮起。

他快步迎到门边,伸手去接她斗篷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腕间肌肤,两人俱是一顿。

“这样晚还过来,手都凉了。”他低声责备,掌心却将她手指拢住轻轻揉搓。

魏嬿婉任由他握着,眉间忧色未散:“金玉妍在皇后安胎药里下毒,今日险些着了道。她这般不管不顾,倒像是……”

“狗急跳墙。”进忠接话,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虎口。忽意识到僭越,刚要撤手却被她反握住。

“你怕什么?”她眼尾微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挠,“既认定了你,难道还避讳这些?”

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如蛇慢慢缠绕上凌霄花。

进忠喉结滚动,忽将她拽到烛火照不到的暗处,阴影里,他欺身逼近,灼热的气息缠绕上来,嗓音低哑:“那令主儿可要记牢了,既招惹了奴才……”后话化作唇齿间一声轻笑。

“少耍贫嘴。说正事,原想慢慢收拾她,如今看来她愈发激进,倒是容易留下把柄,进忠,你帮我想想办法。”

进忠忽然低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别慌,奴才替您想法子,令主儿想让她怎么死?砒霜?鹤顶红?还是……”

手指覆上过她脖颈,轻轻用力,暗藏狠意,“像这样,慢慢窒息?”

魏嬿婉呼吸一滞,却笑着推开他:“有个奴才样,我要她身败名裂。”

她略一挑眉,笑意森然,“就像你教我的,杀人要诛心。”

进忠捉住她作乱的手指,突然将人抵在书架上,书哗啦啦散落一地,

他俯身贴近耳畔说出计策,说到关键处,怀中人忽然仰头,唇瓣堪堪擦过他下颌。像无意,又像蓄谋已久的试探。

“就这么办,等事成之后……”玉指顺着他的衣襟慢慢划下去,“本宫再好好赏你。”

进忠眸色一暗,却只是垂眼盯着她,目光如钩,似笑非笑:“那奴才……可就等着小主的‘厚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