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演武场的青石板上结着薄霜。慕清雪顶着两只熊猫眼，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绿豆糕，看韩越在晨雾中舞剑。少年的剑招如寒梅映雪，每一剑都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反观她自己，昨晚被掌门罚抄《灵山剑气录》到子时，此刻握剑的手都在打颤。
“手腕放平。”韩越的剑尖忽然点在她肘弯，“像你这样抖，不如下山卖拨浪鼓。”
“冰块脸你少啰嗦！”慕清雪气呼呼地挥剑，忽然瞥见远处膳房飘来的炊烟，她眼睛一亮，偷偷把剑往石墩上一靠：“我去偷两笼包子！饿死啦——”
“站住！”韩越伸手去抓她后领，却只揪住片衣角。慕清雪像条滑溜溜的小鱼，三两下窜上院墙，忽然“啊呀”一声，整个人向后仰去——墙头上不知何时摆着个竹筐，里面竟装着只五花大绑的公鸡。
“什么人？”尖锐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慕清雪手忙脚乱地抱住公鸡，转头只见一位红衣女子，鬓边斜插着金色发簪，眼尾微微上挑，覆着胭脂红黛，三分涟漪，七分凌厉，鼻梁直挺，唇上一抹正红，她正倚在廊柱上，指尖把玩着一串铃铛。
“二、二师姐？”慕清雪认出她手上的九只青铜铃铛，正是云起院的主人。女子挑眉走近，忽然“扑哧”笑出声：“小师妹胆子不小，敢偷我新抓的‘金冠剑鸡’？”
“金冠剑鸡？”慕清雪盯着公鸡头顶的金冠，“这鸡还会舞剑？”
“自然会。”女子伸手拔下根鸡毛，指尖轻轻一弹，鸡毛竟如暗器般钉入三丈外的槐树干，“上个月在苗疆换的，本想送给三师弟当生辰礼——”
“送我什么？”话音未落，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大步走来，腰间挂着二十四枚霹雳弹，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啦”的响。慕清雪认得他，正是雷吟院的三师兄陈烈。
“送你个教训！”女子手腕翻转，铃铛寒光一闪，公鸡“扑棱”着翅膀飞起来，竟用鸡爪握住了她指间的剑穗。慕清雪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鸡左扑右闪，竟真有几分剑招的架势，气得陈烈直拍大腿：“好你个苏月璃！又拿我的机关兽喂鸡！”
“我哪有？”名叫苏月璃的女子轻笑，忽然瞥见慕清雪发间的翠玉簪，“小师妹，过来让师姐瞧瞧。”慕清雪刚凑近，就见她指尖夹着片鸡毛“唰”地掠过，头上的翠玉簪，竟未被削去寸许。
苏月璃一惊，眯着眼说道：“不应该呀，此等锋利的东西居然对你那发簪没有造成一点划痕。”
“喂！”慕清雪护住发间的簪子，“这是我十岁生辰时爹爹送的！”
苏月璃转头对着陈烈一顿输出：“天天研究的机关兽都是什么破玩意，都研究到狗肚子里去了，真是没用，害我在小师妹面前出丑！”陈烈很是不服气，“明明是你养的鸡不行，我早就说了，这鸡是山寨货，还苗疆换的呢，我看你是被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说着便打了起来……
良久，苏月璃和陈烈打累了，苏月璃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走了过来“初次见面，聊表心意。”她把手里的九只青铜铃铛递给慕清雪，“上个月在长安赌坊赢来的，原主人说是什么前朝公主的嫁妆。”
慕清雪可不敢接，据说这个每一响索一命，苏月璃看出了慕清雪的担忧嬉笑道：“江湖传言都是假的啦，小师妹勿信，勿信哈哈哈”，忽闻演武场传来“轰”的爆炸声。三人转头望去，只见韩越正黑着脸站在冒烟的石墩旁，手里的剑刃上还挂着半块炸糊的绿豆糕——显然是慕清雪放在石凳上的半块点心。
“哈哈哈哈！”陈烈笑得直拍肚子，震得腰间霹雳弹嗡嗡作响，“小师弟这是在研究‘糖糕剑气’？”
韩越脸都黑了，盯着慕清雪，正要开口说点说什么，忽闻钟声响彻灵山，掌门的声音透过传音玉佩传来：“所有人，即刻到正气堂集合。”
正气堂内，几位长老面色凝重，掌门更是罕见地拄着龙头拐杖。
“诸位弟子，”掌门面色凝重，缓声说道，“近日江湖有传闻，销声匿迹二十年之久的‘清风渡’重现江湖。此组织行踪诡秘，行事狠辣，更为可怖的是，其成员可能遍布各个年龄段，下至三岁幼童，上至体弱老者，皆有可能是该组织之人……我派众人在外行事，务必要小心谨慎，以防成为他人的索命目标。”他话锋一转，目光如炬，扫视过慕清雪、苏月璃、陈烈等人，“尤其是你们几个。”
“即日起，弟子不得擅自下山，每日酉时前必须归院——清雪，你手里拿的什么？”
慕清雪慌忙把糖葫芦藏到背后：“没、没什么！二师姐说山下的糖葫芦比膳房的蜜饯好吃……”
“胡闹！”掌门拐杖敲了敲地板，看见她衣摆上沾着的糖渣时，语气忽然软下来，“罢了，下不为例。散堂吧。”
众人鱼贯而出时，慕清雪故意落在最后，趁人不注意，将半块糖葫芦塞进掌门袖口：“掌门爷爷别生气，这个山楂可甜啦！”老人家身子一僵，袖中忽然滑落的纸页，上面字迹像是爹爹的。
“这是……”她刚要捡，却被掌门迅速踩住。老人抬头望向天际浮云，良久才叹道：“雪儿，有些糖，吃多了会蛀牙的。”
暮色四合时，慕清雪蹲在屋檐上啃糖葫芦，看韩越在下面舞剑。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恍惚间又想到掌门袖间掉出的纸页，字迹很像爹爹的，可爹爹怎么可能会和掌门认识呢，爹爹也从来没和自己提过啊，但敢肯定的是，爹爹一定有很多很多事瞒着我……
“想什么？”少年忽然收剑，抬头时眼中映着她嘴边的糖渣。
“韩越，”她忽然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如果我告诉你……”韩越被这样盯着感到很不舒服，但又很期待慕清雪这么认真是……
“没什么”慕清雪嬉皮笑脸三个字迅速打断韩越思考，“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无聊。”他转身就走，却在几步后停住，从袖中抛来个油纸包。慕清雪接住打开，里面是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草莓，还带着体温的余温。
“哪来的？”
“山下买的。”
“你不是说甜食不能吃多吗？”
“……聒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