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风落叶的思念

九月末的风裹着细沙掠过梧桐树梢,林夏抱着文件夹缩在风衣里,高跟鞋踩过满地碎金般的落叶。公司到地铁站这段十分钟的路,此刻却像走不到尽头的迷宫。枯叶在她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恍惚间竟与记忆里那道温柔的嗓音重叠。

三年前的深秋,陈默总爱穿那件卡其色风衣,袖口还留着她亲手缝的小熊补丁。那天他突然从身后蒙住她的眼睛,带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森林公园的落叶堆。"闭眼,伸手。"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林夏顺从地张开手掌,掌心随即落下一片带着体温的枫叶。那是片完美的五角枫,叶脉间还凝着晨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看,这是今秋第一片完整的枫叶。"陈默把叶子夹进她随身带的笔记本,扉页上还留着去年樱花季他写的便签,"给最可爱的夏夏——以后每年都要一起收集四季。"那时她笑得眼睛眯成月牙,完全没注意到陈默望向远方时眼底的阴云。

街边商铺的玻璃倒映出林夏苍白的脸,她慌忙别开视线,却在橱窗里瞥见熟悉的身影。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正弯腰帮小女孩系鞋带,动作轻柔得让她呼吸停滞。直到小女孩脆生生喊出"爸爸",她才如梦初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风卷起几片落叶贴在玻璃上,像是给回忆蒙了层模糊的滤镜。

拐进巷子时,突然有片银杏叶晃晃悠悠落在她肩头。林夏鬼使神差地伸手接住,叶片边缘已经泛黄,却保持着完整的扇形。她想起陈默说过,完整的叶子最难寻,就像完美的爱情。那年他们蹲在公园长椅下找了半小时,才在石缝里发现那片枫叶。陈默举着叶子欢呼的样子,和此刻巷子里的寂静形成刺目的对比。

手机在包里震动,是母亲发来的语音:"夏夏,隔壁阿姨介绍了个医生,周末回来见见?"林夏盯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最终只回了个微笑表情。锁屏界面还停留在去年生日,陈默捧着蛋糕的照片里,奶油抹在了他鼻尖,她笑得连蛋糕刀都拿不稳。那时他说:"以后每年都要给你做蛋糕,直到把厨房炸了为止。"

巷口的流浪猫突然窜出来,惊飞了脚边的枯叶。林夏蹲下身时,膝盖传来细微的刺痛——那是去年秋天和陈默骑自行车摔的,他背着她走了三公里去医院,额头上的汗珠滴在她手背上。此刻疤痕还隐隐发白,而那个背着她的人早已消失在人海。

口袋里的笔记本边角已经磨得起毛,林夏颤抖着翻开,干枯的枫叶发出脆弱的脆响。夹在中间的电影票根突然滑落,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看的《时空恋旅人》。散场时陈默说:"如果真有穿越时空的能力,我要在你出生那天就认识你。"当时她笑话他肉麻,现在却对着票根上模糊的日期发呆——2020年10月17日,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

风突然大起来,卷起几片叶子在空中盘旋。林夏追着其中一片跑了两步,高跟鞋却卡在石板缝里。她狼狈地扶住墙,看着那片叶子越飞越远,突然想起分手那天也是这样的大风天。陈默站在地铁站口,风衣下摆被吹得猎猎作响,说"我们不合适"时,声音却比秋风更冷。她哭着问为什么,他只是反复说着"对不起",最后转身时,口袋里露出半截没送出去的枫叶书签。

街边的路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晕里,落叶的影子在地上摇晃。林夏慢慢脱下磨脚的高跟鞋,赤脚踩在冰凉的石板路上。记忆里陈默总说她是"玻璃做的",下雨怕她着凉,走路怕她崴脚,现在却要她独自走过这满地荆棘。

转角处新开了家甜品店,橱窗里的栗子蛋糕冒着热气。陈默最爱吃栗子,去年冬天他们挤在狭小的厨房里,他非要学做栗子蒙布朗,结果把奶油溅得满墙都是。最后两人索性用手指蘸着奶油互相抹花脸,蛋糕没做成,却笑出了眼泪。此刻隔着玻璃,林夏看着店员熟练地裱花,突然觉得那抹甜腻的香气令人作呕。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闺蜜发来消息:"听说陈默要回来了,你真的不躲躲?"林夏盯着屏幕,喉咙像被落叶堵住般发不出声音。锁屏自动熄灭前,她瞥见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脸,恍惚间竟与三年前在公园时重叠——那时陈默说她眼里有星星,现在只剩一片荒芜的秋。

风掠过脖颈,林夏抱紧双臂继续往前走。不知谁家飘来桂花香,混着枯叶的气息,在鼻腔里搅成酸涩的味道。她弯腰捡起片完整的银杏叶,对着路灯举起,叶脉在光晕里透明如蝉翼。"这次换我收集完整的叶子了。"她轻声说,声音消散在风里,和着远处传来的地铁呼啸声,融进浓稠的夜色。

街边的便利店亮着暖黄的灯,林夏推门进去时,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货架间飘来关东煮的香气,她鬼使神差地要了两串鱼饼——曾经陈默总说她吃关东煮只吃鱼饼太浪费,然后把自己碗里的蟹棒夹给她。捧着温热的纸杯,她站在玻璃门前看雨,水珠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街道上行人的身影。

突然有个人影从雨幕中冲进来,带着潮湿的水汽。林夏下意识后退,却撞翻了手边的货架。塑料瓶噼里啪啦滚落,她慌乱地蹲下收拾,余光瞥见那人弯腰帮忙。卡其色风衣下摆扫过她手背,熟悉的雪松香水味让她呼吸停滞。

"小心。"低沉的嗓音像把生锈的刀,划破三年的时光。林夏猛地抬头,正对上陈默惊愕的双眼。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枯叶在积水里打着旋,而他们之间,隔着滚落满地的矿泉水瓶,和永远回不去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