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一个太后!好一个一手遮天的老太婆!竟敢……竟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在他龙颜盛怒的狂涛中,利用他这把刀,精准地斩向皇后的七寸! 用一个精心设计、漏洞百出却又足够击垮一个绝望女人的假消息,提前为这场废后大戏钉上了最后一颗、也是最血腥的棺钉!她不仅是在废掉皇后,更是在废掉秦家的外戚之势!再借皇帝之手,敲打甚至剪除羽翼渐丰的相府!

那张染血的天星草布包,此刻还静静地躺在他案头。那布上干涸的血……是为了引她心痛呕血而故意涂抹的吧?那被碾碎的花瓣……那具“被砍去头颅”的尸体……都是老太婆精心安排,送到他手上,让他愤怒之余“顺手”递给皇后索命的毒药!

一股被愚弄、被操控、被当作刽子手利用的狂暴怒火,混杂着对老太后如此只手遮天、连他帝王雷霆都能当棋子的惊心与厌恶,在萧珩胸腔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烧穿!

“呼……”一口灼热到烫伤咽喉的气息,被萧珩强行压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那薄薄的纸条慢慢、慢慢地捏成了一团,再松开时,纸条已化为齑粉,悄无声息地洒落在冰冷的地砖上,如同灰烬。

他的脸,在这一刻恢复了可怕的平静。那种平静,是火山喷发前死寂的岩浆,是风暴席卷海面前深邃的暗涌。没有愤怒的表情,甚至眼神都重新沉静下来,如同古井,深不见底,唯有眼底最深处掠过一丝绝对零度的毁灭光芒。

福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连呼吸都忘了,死死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靴尖,仿佛要钻进去。

沈砺缓缓走回书案前。他并未坐下,只是将那份还捏在另一只手中的、秦相的血书,用两根手指拎起,仿佛在掂量着什么不堪重负的废纸。

那染血的字迹,此刻在他眼中更像是秦相情急之下试图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份血书和太后的假消息,几乎是前后脚送到!这“巧合”本身,就是秦相被太后逼上绝路的证明!

“血书……”沈砺低沉开口,声音无波无澜,“字字泣血?爱女心切?”

他忽然发出一声极低的嗤笑,带着无尽的嘲讽和冷峭:“福禄。”

“奴才在!”福禄一个激灵,立刻应声。

“把外面那个血人,”沈砺用下巴随意地朝着殿门方向一点,意指长跪不起的秦相,“给朕传进来。另外……”他目光扫过案头那团刺目的染血布包,嘴角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把刚才给废后看过的那玩意儿,也拿进来。”

“…………遵旨!”福禄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不敢有半点迟疑,立刻躬身退出。

沉重的殿门开启又闭合。

沈砺静静伫立,如同深渊本身。他抚摸着冰冷的龙椅扶手,感受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却又冰冷无情的触感。

心语:秦蓁蓁……林沐……秦相……太后……好啊,你们所有人都在这盘棋局里,利用朕的怒火,算计朕的权柄!以为朕只是你们的刀?笑话!这盘局,谁利用谁……还言之过早!想借朕的手除秦蓁蓁?那朕就送她上路!想借秦蓁蓁之死废掉秦相?朕偏要先留着这条老狗!老太婆,你想斗?朕就让你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的执棋人!

一种冷酷到极致的帝王权谋气息,如无形的寒冰风暴,以沈砺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开来。

殿门再次被推开。

福禄先进来,垂手侍立。随后,秦相秦弘毅踉跄着被两个太监架了进来。

短短大半个时辰的长跪,对这位年过半百的老相爷来说,已是极限。官袍前襟已被他膝下的雪水浸湿混合着膝盖磨破渗出的血迹,晕染开大片刺目的暗红色。头发凌乱,脸上涕泪血污横流,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胡须也沾着血痂。在看到殿中负手而立的帝王那冰冷的背影时,他双腿一软,挣脱开太监的搀扶,噗通一声,真正是五体投地地重重伏拜下去!整个人都因为极致的恐惧和绝望而剧烈颤抖着。

“老……老臣秦弘毅……罪该万死!叩见……叩见陛下!”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

福禄手中端着一个小托盘,上面蒙着一块黑布。布下,正是那团**散发着血腥和草药腐朽气味的布包**。

沈砺缓缓转过身。

他没有叫起,也没有看那染血的布包。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精准地刺在秦相那卑微匍匐的身影上。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

萧珩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万年寒潭的水面,却每个字都带着千斤坠力砸在秦弘毅的心上:

“秦相,血书朕看了。为女求情,拳拳之心,朕……深、感、震、动!”

秦弘毅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甚至迸发出一丝渺茫的希望!

但下一秒,皇帝接下来的话,将他那点刚刚冒头的希望彻底踩入冰窖!

“不过,朕听闻……”沈砺故意顿了顿,锐利的目光如同解剖刀般审视着秦弘毅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你的好女儿秦蓁蓁,今日在冷宫……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刚刚心气骤绝,喷了一大口心头血,如今怕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什……”秦弘毅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灰败如土!眼神中的那点光亮彻底熄灭,只剩一片死寂的黑暗!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秦相爱女之心,实在……感人。”萧珩的语气,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既如此,朕准了你的血书所求……”

秦弘毅猛地睁大眼!

“——赐废后秦氏,”沈砺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宣判,“延医问药,竭力求生。无论生死……此生,幽禁冷宫至死,绝无赦免!”

这不是赦免!这是彻底断绝希望!让她在冷宫绝望中等死!无论死活……永远不得出来!秦弘毅最后的挣扎——哪怕保住女儿一条贱命,也能留存一丝血脉,一丝东山再起的希望——被皇帝冰冷残酷地击得粉碎!

“噗——!!” 秦弘毅再也支撑不住,又是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比刚才在宫门外写血书时喷的更多、更浓!瞬间染红了面前的金砖!他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彻底瘫软在地,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濒死般的喘息。

沈砺甚至没有看他一眼,目光转向福禄托盘上那团黑布下的东西。他伸出手,修长的手指猛地一掀!

那块染血、散发着绝望气息的污秽布包被整个掀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血腥腐烂气味混着草药苦涩瞬间爆发出来,直刺秦弘毅的口鼻!

那株根茎沾满污泥和暗红血迹、花瓣被暴力碾碎的天星草,如同一个被残酷肢解蹂躏的残骸,赤裸裸、血淋淋地呈现在了秦弘毅的面前!

“认得此物吗,秦相?”沈砺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带着刻骨的嘲弄和残忍的真相之刃,“这就是你那‘心气骤绝’的好女儿,今日刚刚‘见过’的东西。她那位……流放岭南、被你秦家亲手送入地狱、却又被她念念不忘、偷偷接济多年的‘故人’林沐……最后的‘遗物’!真可惜啊……”

萧珩的声音刻意放缓,如同凌迟的刀锋一寸寸割下:

“他拿不到这株救命的草,还来不及……看一眼自己费尽心机想要活下去换来的结局……就死在了某个泥沟里,死无全尸!——连带着你那女儿最后的指望……和你秦家可能存在的那么一丝……藕断丝连?……也一起烂、在、泥、里、了!*”

“哇——!!!” 秦弘毅眼睁睁看着那代表女儿心死根源的污秽草尸,听着皇帝将那尘封多年、由他一手造就的林家血案惨烈结局当着他的面彻底撕开!秦蓁蓁的绝望、林沐的凄惨、秦家的岌岌可危、自己长跪求来的“生机”竟是生不如死的囚禁!多重打击如同毁天灭地的巨浪,将他最后一丝神智彻底摧毁!又是一大口黑红的污血喷射而出!他像濒死的鱼一样,在地上剧烈地抽搐、蜷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口中血沫和眼泪鼻涕横流,状若疯癫痴傻。

皇帝冷漠地看着这瘫在地上如同烂泥、口吐污血的当朝宰相,眼中再无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