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卫生间冰冷的地砖寒意刺骨,直透沈清月的骨髓。她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月光惨白地照亮她毫无血色的脸,也照亮了地上那堆被撕得粉碎的纸片——她刚刚攥到手心的微光,她以为可以通往自由的小小门径,如今散落一地,如同被践踏过的蝶翼。

眼泪无声地滚落,滑过脸颊,滴在沾满泡沫的手背上,烫得惊人。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浓重的铁锈味,硬生生将喉咙里翻涌的呜咽压了回去。颤抖的指尖,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冷静,从冰冷的瓷砖上摸索着,小心地捻起一片较大的碎纸片。那是协议上签着“沈清月”名字的一角。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指甲深深嵌进柔软的掌心肉里,尖锐的疼痛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

恨意,冰冷而尖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心底破土而出,盘踞不去。

她默默地,将地上散落的其他几片稍大些的碎片也捡了起来,连同手心里那片,一起塞进短裤小小的口袋里。口袋被撑得鼓起一个微小的棱角,像一颗冰冷的、不驯的种子。

做完这一切,她才扶着墙壁,缓慢地站起身。腿脚因为久坐和情绪的巨大冲击而麻木发软。她面无表情地端起那盆还没洗完的衣服,哗啦一声,将浑浊的肥皂水倒进下水口。水流裹挟着泡沫,打着旋儿消失,仿佛也带走了她最后一点虚弱的温度。

走廊尽头,通向小院的门半掩着。夏夜的闷热空气里,飘来一缕极淡的、辛辣的烟草味。

陆战北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屋子,站在那棵沉默的老槐树下。月光勾勒出他冷硬如石雕的轮廓,军装挺括,肩线平直,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躁动。指间夹着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着他紧蹙的眉峰和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用力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呛入肺腑,却压不住胸腔里那股邪火和更深的、无法言说的狼狈。

刚才那一眼——月光下她湿漉漉的头发,单薄衣物下起伏的曲线,雪白得晃眼的肌肤……那瞬间血液逆冲、耳膜轰鸣的失控感,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壁垒。更让他感到耻辱的是,这失控的对象,竟然是这个他认定心机深沉、攀附成性的女人!

“不知廉耻!”他低咒一声,将烟蒂狠狠摁熄在粗糙的树皮上,仿佛要将那不该有的悸动也一同碾碎。对,一定是她故意的!故意选在夜深人静时,故意穿成那样,故意用那种引人遐想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她以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就能动摇他?就能让他对她网开一面,默许她接近区新政?

想到区新政的名字,想到沈晓慧在车上的那些话,陆战北眼底的暴戾重新凝聚。撕了那份协议是对的!他绝不允许这个女人踏出陆家一步,绝不允许她有任何机会去搅乱区新政的生活,去玷污陆家的名声!她只能在这里,在他的视线之内,安分守己地等着被“处理”掉!

他深吸一口带着槐叶苦涩气息的夜风,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杂念,转身,带着一身尚未散尽的冷厉硝烟味,大步走回自己的房间。门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屋外浓稠的夜色和他内心同样晦暗不明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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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阳光透过厨房的玻璃窗,带着一种虚假的明媚。吴妈一边麻利地揉着面,一边絮叨着:“这老天爷,憋着一股邪火呢,闷得人喘不过气,怕是要下大雨……”她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沈清月端着一盆洗得干干净净、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走进来。

“哎哟清月!”吴妈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心疼地接过盆,“你这孩子!昨儿累成那样,大半夜还洗这么多衣服干嘛?我这老骨头还没到动不了的地步呢!”她看着沈清月明显苍白憔悴的小脸,还有眼下那圈淡淡的青影,心里直叹气。昨晚卫生间隐约的争执和后来陆战北那铁青着脸摔门而出的动静,她多少听到些,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丫头,命苦啊。

“没事的吴妈,睡不着就顺手洗了。”沈清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脸上却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浮在表面,丝毫未达眼底。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那叠衣服最上面——陆战北那件洗得发白、熨烫得一丝不苟的军装衬衣。看着它,昨夜那被揉碎、被撕毁的绝望感再次尖锐地刺上心头,口袋里的碎纸片似乎也瞬间变得滚烫沉重。她立刻移开视线,仿佛那衣服带着灼人的毒刺。

“你呀,就是太懂事了。”吴妈摇摇头,把盆放到一边,拉着沈清月在桌边坐下,压低了声音,“昨晚……是不是大少爷又……”

沈清月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她没有回答吴妈的问题,只是低声说:“吴妈,我想喝点热水。”

“好,好,这就给你倒。”吴妈连忙转身去拿暖水瓶。

就在这时,厨房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陆战北走了进来,一身军装,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身姿笔挺,面容冷峻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失控暴怒的人只是幻影。他是来取桌上那份需要带走的文件。

他的出现,让厨房里原本就有些凝滞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沈清月的脊背瞬间绷紧,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指甲再次掐进掌心。她没有抬头看他,目光死死盯着自己面前一小块磨得发亮的桌面,仿佛那上面刻着什么玄奥的图案。

陆战北自然也看到了她。她身上还是昨晚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头发简单地拢在脑后,露出纤细脆弱的脖颈。阳光照在她脸上,更显得那肤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像易碎的薄瓷。她这副沉默抵抗、浑身是刺的模样,再次挑起了他心头的无名火。装什么可怜?昨晚那副样子给谁看?

他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的文件,转身欲走,眼神却冷冽地扫过沈清月,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意味,像是在无声地重复着昨夜的命令:安分待着。

恰在此时,吴妈提着暖水瓶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清月,水来了,小心烫……”

变故就在一瞬间发生。

或许是陆战北转身时军装的衣角带起了微弱的气流,或许是沈清月因为高度紧张和身体虚弱,端碗的手难以控制地一抖。总之,当吴妈将刚倒满滚烫开水的粗瓷碗递到沈清月面前时,沈清月的手腕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指尖一滑——

“哐当!”一声脆响!

粗瓷碗狠狠砸在水泥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滚烫的开水猛地泼溅开来!

“啊!”沈清月惊叫一声,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已经晚了。一股钻心的灼痛从右手手背上传来,皮肤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哎呀!”吴妈也吓得叫出声,暖水瓶差点脱手。

陆战北的脚步猛地顿住,倏然回头。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捕捉到沈清月痛得瞬间蹙紧的眉头和她迅速缩回的手,那只白皙的手背上,一片刺目的红痕正在蔓延。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陆战北的瞳孔骤然收缩了一下,脚步甚至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出了半步,手臂微微抬起了一个极小的角度,似乎想要做点什么。然而,这刹那的、近乎本能的关切冲动,在他看清沈清月脸上那副强忍疼痛、却依旧带着冰冷疏离的表情时,被更汹涌的烦躁和怒意瞬间碾碎。

又是这样!笨手笨脚!惹是生非!还要摆出这副受害者的姿态!她是不是以为这样就能博取同情?

“毛手毛脚!”陆战北的声音冰冷刺骨,带着毫不留情的斥责,硬生生截断了自己刚才那不合时宜的半步。他锐利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碎片和冒着热气的水渍,最终钉在沈清月烫红的手背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只有冰冷的审视和厌烦,“连个碗都端不稳?这就是你所谓的‘独立’?”他刻意咬重了“独立”两个字,充满了讽刺。

沈清月猛地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因为疼痛和屈辱,燃起了两簇冰冷的火焰。她看着陆战北那张冷硬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鄙夷和指责,昨夜被撕碎的协议、被践踏的尊严、此刻手背的灼痛,所有积压的委屈和愤怒如同熔岩般在胸腔里轰然爆发!

“你凭什么?!” 这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带着从未有过的尖锐和颤抖,打破了长久以来她在他面前的沉默和隐忍。她不再掩饰眼中的恨意,直直地迎上陆战北冰冷的目光,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终于亮出獠牙的小兽,“你凭什么撕我的东西?凭什么关着我?又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

吴妈倒吸一口凉气,吓得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大气不敢出。她从未见过沈清月如此激烈地反抗,更没见过有人敢这样顶撞陆战北。

陆战北显然也没料到这个一向隐忍沉默的女人会突然爆发出如此尖锐的质问。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瞬间卷起更为骇人的风暴!惊愕、被冒犯的狂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那双燃烧着恨意的眼睛刺中的狼狈感,交织在一起,让他周身的气压低得可怕。

他眯起眼,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排山倒海般向沈清月压去:“凭什么?”他冷笑一声,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军人特有的铁血威压,“就凭你顶着‘陆战北未婚妻’的名头住在这里!就凭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就凭你一天不消停,尽想着攀高枝、惹麻烦!沈清月,我告诉你,在我把你送走之前,你的脚,一步也不准踏出陆家的大门!否则——”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后果自负!”

说完,他不再看沈清月瞬间煞白的脸和那双盈满不甘与恨意的眼睛,仿佛多停留一秒都是对自己的侮辱。他冷哼一声,带着一身凛冽的寒气,大步流星地跨过地上的碎片和水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厨房,只留下一个冰冷决绝的背影。

厨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沈清月站在原地,右手手背上的灼痛一阵阵传来,却远不及心口那被反复撕裂的痛楚来得尖锐。她看着陆战北消失的方向,身体因为愤怒和屈辱而微微发抖。吴妈这才如梦初醒,慌忙找来酱油瓶(土办法处理烫伤),拉着沈清月的手,一边小心地涂抹那刺目的红痕,一边心疼地直掉眼泪,嘴里反复念叨着:“作孽啊……这都什么事儿啊……忍忍,孩子,忍忍……”

沈清月任由吴妈摆布,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再次尝到血腥味。忍?她还要忍到什么时候?被像囚犯一样关在这里,被随意践踏尊严,被剥夺最后一点希望?不!口袋里的碎纸片硌着她的大腿,像一枚冰冷的火种。她必须出去!必须找到周校长!协议撕毁了,但人还在!她要亲口去解释,去谋求一线生机!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念头,在她被恨意和绝望烧灼的心底,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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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压抑中缓慢流逝。午后,天色愈发阴沉,浓重的铅云低低地压在城市上空,一丝风都没有,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闷得人胸口发慌。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雨,似乎随时都会倾盆而下。

陆老太太在房里歇午觉,沈晓慧也不知躲在哪里。整个陆家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

沈清月的心,却像绷紧的弓弦。她换上了自己最干净整洁的那件浅蓝色旧衬衫,将洗得发白的布包紧紧抱在怀里,里面装着那片至关重要的、签着她名字的协议碎片。她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穿过寂静的客厅,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目光紧张地扫过陆老太太紧闭的房门和通往陆战北房间的走廊——那里静悄悄的。

快到大门口时,她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手刚搭上冰凉的黄铜门把手——

“清月?”吴妈的声音突然从厨房门口传来,带着一丝疑惑,“你这是要出去?外面看着要下大雨了,大少爷他……”

沈清月身体猛地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眼神里却透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看着吴妈担忧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用恳求的目光深深地看了吴妈一眼,然后猛地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门外那令人窒息的闷热空气中。

“清月!清月!”吴妈焦急的低呼声被隔绝在门后。

沈清月像一只终于挣脱牢笼的惊鸟,顾不上闷热和可能随时到来的暴雨,也顾不上手背隐隐的灼痛,凭着昨天模糊的记忆和一路问询,朝着城西实验高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去。心跳如擂鼓,恐惧和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胸腔里激烈冲撞。她必须赶在陆战北知道之前,赶到周校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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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区实验高中家属院,一栋整洁的灰色小楼前。沈清月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汗水浸湿了她的鬓发,紧紧贴在脸颊上,狼狈不堪。她抬手用力拍门,声音因为紧张和奔跑而带着喘息:“周校长!周校长!是我,沈清月!”

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打扮得体的中年妇女!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灰色列宁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气质干练。此刻,她脸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疑惑,打量着门外这个气喘吁吁、脸色苍白、神情慌乱又带着一丝执拗的年轻姑娘。

“是你?”陆红认出了沈清月,眉头微蹙,“这么着急忙慌的,有什么事?” 在陆战北带她们回北城时,在火车站远远见过沈清月,当时有更紧急的事并没有上前打招呼,没想到在这里遇见她,听哥哥陆建国提过,战北打了结婚报告的,因此对这个顶着“战北未婚妻”名头却似乎处境微妙的姑娘印象并不好。昨天战北那副阴沉着脸来质问新政的样子,让她心里也存了几分疑虑。

沈清月看到开门的是陆红,心猛地一沉!昨天在陆家家门外,她也远远这位太太的,来找陆建国,应该是传说中陆战北的姑姑,当时就觉得对方的目光带着审视和不喜。怎么会是她?周校长呢?巨大的恐慌再次攫住了她。

“陆…陆阿姨,”沈清月喘着气,声音发紧,“我…我找周校长……我昨天来过试工的,和周校长、夫人说好了来当保姆的……我叫沈清月……”

“当保姆?”陆红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视,“老周没跟我提过这事啊。他和他爱人临时有事出去了。” 她上下打量着沈清月狼狈的样子,眼神里的审视意味更浓了,“你找他们有什么事?这么急?”

沈清月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周校长夫妇不在!面对的是陆战北的亲姑姑!她该怎么办?说协议被陆战北撕了?那岂不是坐实了她和陆家的复杂关系?陆红会怎么想?会不会告诉陆战北?她看着陆红那双精明而带着疏离的眼睛,巨大的无助感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沈清月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哆嗦着,不知该如何开口的瞬间——

“咔嚓!”

一道惨白的、撕裂天幕的闪电毫无预兆地劈下!紧接着,“轰隆——!”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在头顶猛然炸开!那巨大的声响仿佛就在耳边爆炸,震得整栋小楼都似乎在颤抖!

“啊!”沈清月本就处于极度紧张和恐惧的边缘,这突如其来的、近在咫尺的炸雷,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脚下被湿滑的门槛一绊,整个人直直地向后摔去!

手中的布包脱手飞出,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几本书,一个破旧的铅笔盒,还有那片至关重要的、写着“沈清月”名字的协议碎片,也飘飘悠悠地落在了积了一层薄薄雨水的水泥地上。

“哎!”陆红也被这近在咫尺的炸雷惊得心头猛跳,看到沈清月摔倒,下意识地想伸手,但距离稍远,未能拉住。

瓢泼大雨,就在这震耳欲聋的雷声余韵中,如同天河倒泻,轰然降临!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瞬间就将沈清月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打湿,也将她单薄的身影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幕之中。

冰冷刺骨的雨水无情地浇在沈清月身上,她摔倒在地,手肘和膝盖传来尖锐的疼痛,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挣扎着想爬起来,想护住地上那些对她来说无比重要的书本,想去抓住那片小小的碎纸片——那是她唯一的希望和证明!然而,浑身湿透,寒冷和疼痛让她一时使不上力气。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黑色女式皮鞋的脚,停在了那片被雨水迅速浸湿、字迹开始模糊的碎纸片旁边。

沈清月的心,骤然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陆红撑着不知何时拿起的雨伞,站在门廊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倒在雨水中、狼狈不堪的沈清月。她的目光,先是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被雨水打湿的高中课本和练习册,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她的视线精准地落在了脚边那片湿透的碎纸片上。那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幕,清晰地捕捉到了上面残留的“沈清月”签名,以及……那明显是被暴力撕扯开的、参差不齐的边缘!

撕毁的合同?陆红的心头猛地一跳!联想到昨天侄子陆战北那副阴沉暴怒、专门跑来质问新政行踪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在暴雨中挣扎、被撕毁协议的女孩……一个令人震惊又愤怒的猜想,瞬间在她心中成型!

她弯腰,用保养得宜的手指,拾起了那片湿漉漉的、承载着沈清月全部希望的碎纸片。雨水顺着她的指尖滴落,也冲刷着那破碎的签名和撕裂的痕迹。

陆红捏着那片纸,目光复杂地看向雨水中那个绝望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沈清月。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一切,也冲刷着陆红心中原本的成见。侄子陆战北撕碎的协议,自己亲见女孩摔在暴雨中的绝望……陆家的平静,似乎被这道惊雷和这场暴雨,撕开了一道无法忽视的裂痕。命运的齿轮,在亲人审视的目光下,猝不及防地开始了新的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