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摄政王府的铜门在三更天悄然洞开,萧砚辞玄色披风上凝结的冰碴随着步伐簌簌掉落。议事厅内烛火如昼,二十余位将领齐刷刷起身,铠甲碰撞声惊破夜的寂静。

他解下染血的束发玉冠,眼底猩红如燃着两簇鬼火。

“诸位,萧盛强征三十万民夫修鹿台,江南饿殍遍野,灾民易子而食!” 萧砚辞将密报重重拍在檀木案上,“如今皇后...” 喉结剧烈滚动,“他竟将一国之后人折磨至奄奄一息!”

“王爷反了吧!” 镇北大将军怒目圆睁,腰间佩刀出鞘三寸,“末将麾下十万铁骑,愿为先锋踏破宫门!”

满堂将领轰然响应,虎符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恍若无数双蓄势待发的眼睛。

“萧盛在位三年余,民不聊生,此暴君不除,天下难安!” 左相抚须长叹,“王爷乃太祖嫡孙,登基乃众望所归!”

萧砚辞捏碎手中茶盏,瓷片刺破掌心却浑然不觉。

他望着窗外残月,想起坤宁宫顾昭璃苍白如纸的脸 —— 三日前归来时,她腕间还留着被铁链勒出的血痕,锁骨处烙铁的焦痕狰狞可怖。

“三日后,子时。” 他攥紧染血的布条,那是从她衣袍上撕下的,“待我安置好皇后...”

坤宁宫的药香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时,萧砚辞的手在朱漆门槛前顿住。

顾昭璃倚在金丝楠木榻上,“你又亲自煎药。” 她望着他沾着药渣的指尖,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丝绸。

萧砚辞将药碗凑到她唇边,看着她艰难咽下,喉间泛起苦涩。“我已召集旧部。” 他突然开口,“三日后,取萧盛狗头。”

顾昭璃剧烈咳嗽,震得伤口渗出鲜血:“不可... 萧盛虽昏庸,但禁军...还须徐徐图之......”

“我等得,你等不得!” 他颤抖着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结痂的伤痕,“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泪水砸在她手背,“当年你灵动可爱,如今却要被那昏君折磨至死?”

顾昭璃勉力抬手,抚上他紧绷的下颌,“砚辞,谋大事需...” 话音未落便被他紧紧抱住,熟悉的沉水香裹着血腥气将她淹没。

“璃儿,” 他埋首在她颈窝,“这次换我护你。”

窗外惊雷炸响,映得他眼底的杀意如实质化的利刃 —— 为了怀中的人,他甘愿背负谋逆骂名,踏碎这吃人的金銮殿。

萧砚辞走后,顾昭璃从他眼底的杀意中明白,为了救她,萧砚辞可以付出一切代价,她速让翡翠给父亲顾将军送去密信,叮嘱父亲“速去摄政王府”。

暴雨如注,摄政王府的青瓦上腾起白茫茫的水雾。萧砚辞定睛看着城防图,连顾将军踏入书房时带起的穿堂风都未能惊动他分毫。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顾将军将湿透的披风甩在门边,"萧盛虽昏聩,但禁军中仍有半数效忠于他,贸然举事,无异于以卵击石。"

萧砚辞猛然抬头,猩红的眼底布满血丝,"顾将军,你可知昭璃如今..." 喉结剧烈滚动,"萧盛不是人!昭璃一刻也等不了了。"

顾将军虎目泛红,想起女儿幼时在将军府骑马射箭的飒爽模样,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末将岂会不知?但此时若轻举妄动,非但救不出皇后,还会将王爷与数十万旧部置于死地!"

窗外炸雷轰鸣,震得窗棂簌簌作响。

萧砚辞猛地将案上兵书扫落在地,狼毫笔在宣纸上划出狰狞的墨痕,"我每日看着她受尽折辱,却只能亲手煎药!什么也做不了!"

"先接昭璃回将军府。" 顾将军按住他颤抖的肩膀,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以省亲之名,太后与萧盛纵有疑虑,也挑不出错处。待皇后伤势痊愈,我们再从长计议。"

萧砚辞浑身紧绷如弦上之箭,许久才缓缓松开攥着城防图的手,"若七日后接不出人..." 他转头望向雨幕,"我便率死士夜闯皇宫,哪怕血染九重宫阙!"

顾将军从怀中掏出枚刻着顾家徽记的令牌,重重拍在桌上:"三日后辰时,末将亲自入宫。" 他望着萧砚辞发间新添的白发,喟然长叹,"王爷,皇后最不愿见的,便是你为她涉险。"

雨声渐歇,萧砚辞凝视着令牌上跃动的烛影,他知道,这短暂的妥协,是为了给顾昭璃争取生机,更是为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赢得一线筹谋的机会。

三日后,顾将军进宫接顾昭璃回将军府,皇帝虽心中不悦,仍忌惮顾将军军功卓著,不得不妥协。

暮春的将军府,紫藤花架下飘着淡淡药香。

萧砚辞穿着粗布短打,蹲在廊下往砂锅里添柴火,望着锅中翻滚的灵芝人参汤,眉头仍紧紧皱着,自从顾昭璃回到将军府,他每日下朝后便乔装成小厮模样,避开众人耳目前来照料。

“又在熬药?” 顾昭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身着素色中衣,发间随意挽着一支木簪,虽面色仍有些苍白,眼中却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见萧砚辞慌忙起身,她转了个圈,裙摆扬起:“你看,我这不是好多了?不要那么紧张,我也是将军府出身,身子骨没你想的那么弱。”

萧砚辞却快步上前扶住她,生怕她动作太急跌倒:“别动!药渣还没滤干净,小心烫着。” 他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耳后尚未消退的淤青,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这些日子,摄政王府的库房几乎被搬空。千年老参、天山雪莲、南海珍珠,珍贵药材源源不断送入将军府,顾昭璃看着案头堆成小山的药匣子,又好气又好笑:“你把王府掏空了,搬进皇后的娘家,不怕被人说闲话?”

“只要你能好起来,便是把这天下的奇珍异宝都搬来又如何?” 萧砚辞将熬好的汤药吹凉,递到她唇边,“张嘴,这是今日新到的紫河车,最是补气血。”

顾昭璃无奈地抿了口汤药,望着眼前人因连日操劳而略显憔悴的面容:“你也别太累着自己,谋大事还需养精蓄锐。”

萧砚辞握住她的手,“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他轻声道,“等你彻底康复,便是我们拿回一切的时候。”

夕阳的余晖透过紫藤花架,在两人身上洒下斑驳光影,顾昭璃靠在萧砚辞肩头,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忽然觉得,这短暂的宁静时光,竟比任何时候都珍贵,这是上一世她不曾拥有过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