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内,萧砚辞将明黄诏书放在御案上,朱批的“晋封昭妃顾氏为皇贵妃”几字,在烛火下红得刺目,当值太监战战兢兢接过诏书,那墨迹仿佛还带着帝王不能直接封心爱的女人为后的怒意。
次日清晨,顾昭璃身着金丝织就的翟衣,头戴九翚四凤冠,珠翠琳琅,却难掩她眉间淡淡的忧虑。
镜中倒影里,她望着自己鬓边的赤金步摇,想起昨夜萧砚辞拥着她的话,“昭璃,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值得这世间最好的。”
册封大典上,顾昭璃与张氏并肩而立。张氏脸上挂着客套的笑,指尖却死死攥着丝帕,太后端坐在凤椅上,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鸷,她摩挲着手中的翡翠佛珠,每颗珠子相碰都发出清脆的声响。
“恭贺昭皇贵妃!”众嫔妃纷纷行礼,声音里带着言不由衷的恭顺。
张氏眼神怨毒地盯着顾昭璃,想起自己嫁与皇帝多年,从未得到过帝王的垂青,而眼前这个女人,却独得圣宠,如今更是与她平起平坐。
大典结束后,太后宣顾昭璃至慈宁宫。踏入宫门,一股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太后斜倚在榻上,慢条斯理地品着茶,良久才开口,“哀家看皇帝的起居录,半年多了,皇帝还是只来你这长春宫?这女学之事,恐也是你教唆皇帝兴的。”
“臣妾惶恐。”顾昭璃跪地行礼,声音平稳。
“女学,女学!”太后突然将茶盏重重摔在地上,“你可知你这一举动,坏了多少祖宗规矩!如今还晋封皇贵妃,莫不是想骑到哀家头上?”
顾昭璃抬起头,目光坚定:“臣妾一心只为陛下分忧,为天下女子谋福祉,并无他意。”
“哼,花言巧语!”太后冷笑道,“你最好识相些,否则……”话未说完,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回到长春宫,顾昭璃松了口气。
翡翠端来安神汤,她刚抿了一口,喉头瞬间发紧,空气突然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吞进滚烫的铁砂,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警觉,她借口身体不适,让众人退下。
待屋内无人,她将安神汤泼在地上,只见地面瞬间腾起一阵白烟,安神汤中竟被人下了鸩毒!
顾昭璃突感小腹一阵坠痛,她斜倚在描金檀木榻上,苍白的指尖死死攥着锦被。
太医院院正王太医跪地时,额间渗出的冷汗滴落在地,在寂静的寝殿里发出细微声响。
“娘娘,”王太医声音发颤,“您已有身孕一月有余……只是这鸩毒来势汹汹,胎儿……怕是保不住了。”他叩首至地,白发在晨光中微微颤抖,“但所幸胎儿吸收了毒物护住了娘娘心脉,才留下一线生机。”
顾昭璃怔怔望着帐顶,泪水突然夺眶而出,她颤抖着抚上小腹,那里还没有丝毫隆起,却已失去了鲜活的小生命。
“这是我与陛下的第一个孩子……”她声音哽咽,“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求太医,再想想办法……”
王太医重重叩首,额角撞得青砖发红,“娘娘,鸩毒已侵入胞宫,若不尽快引胎,毒素一旦攻心,娘娘性命难保啊!”
顾昭璃浑身发冷,泪水不断滑落,打湿了枕畔。
正在此时,暗卫飞檐走壁而入,单膝跪地急禀,“陛下得知消息,已从春闱猎场快马赶回!”
不多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砚辞玄色龙袍沾满尘土,发冠歪斜,佩剑还未摘下便冲了进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到榻前,握住顾昭璃冰凉的手,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昭璃!”
了解情况后,萧砚辞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向王太医,眼神冰冷如霜,“立刻准备引胎!朕说立刻!”
“砚辞!”顾昭璃猛地抓住他的衣袖,眼中满是哀求,“这是我们的孩子……”
萧砚辞红着眼眶,俯身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昭璃,孩子我们还会有的!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这江山何用?你是我唯一的妻,我不能没有你!”
他声音发颤,带着近乎绝望的祈求,“听话,别让我失去你……”
顾昭璃泣不成声,将脸埋在他胸前。萧砚辞轻抚她的后背,目光却冷得可怕,扫过殿内众人,“昭璃不能有任何闪失,让太医院资历老练的太医全都过来轮守!还有,给朕彻查!谁下的毒手!”
顾昭璃面色惨白地躺在雕花大床上,锦被下的小腹仿佛从未孕育过新生命,她木然望着帐顶,泪水无声地滑入鬓角,打湿了枕畔的青纱。
萧砚辞握着她冰凉的手,太医们刚退下不久,满地的药渣和带血的帕子还未来得及收拾,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与苦涩的药味。
“昭璃,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彻查,定要将凶手千刀万剐!”他声音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眼底布满血丝。
顾昭璃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他憔悴的面容上,她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弱得如同游丝:“砚辞,别查了……”
“为什么?!”萧砚辞猛地站起身,玄色衣摆扫过矮几,瓷碗应声落地,“那可是我们的孩子!还差点要了你的命!你要朕如何咽下这口气?!”
她艰难地抬手,想要触碰他紧绷的下颌,却在半空无力地垂下。泪水再次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我知道是谁……可你是天子,要以孝道为先。若是因此与太后……母子离心,我……我如何心安……”
萧砚辞如遭雷击,怔怔地望着她。烛火在他眼底明明灭灭,映得那张向来冷峻的面容染上几分悲戚。
他突然跌坐在床边,将她颤抖的身躯紧紧搂入怀中:“昭璃,你总是这样……总是替朕着想……”
“别让天下人说你不孝……”顾昭璃将脸埋在他胸前,“我只要你好好的。”
殿外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已是三更天,萧砚辞抱着她,心中的怒火与悲痛交织。
“太后曾让我记住,这宫里的月光若只照一人,便是催命的白绫,砚辞,我想砚辞也该去别的宫转转。”话音未落,已被萧砚辞猛地拽进怀里,皇帝指尖紧扣她后颈,发间龙涎香混着她鬓边茉莉香,烫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敢动你一根头发,我便血洗后宫。"他喉间滚过低吼。
窗外突然滚过闷雷,顾昭璃攥紧他绣着五爪金龙的袖口,"若此时再独宠..."她声音发颤,"砚辞,钦天监说紫微星旁煞星暗涌,需以三宫六院气运镇之...我想你我明白母后的意思。”
萧砚辞猛然挥拳砸向鎏金屏风,"都怪我..."他喉间溢出破碎的低吼,"太医说,若再晚半个时辰,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他突然抓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龙纹金缕衣下的心跳快得惊人。
顾昭璃望着他泛红的眼角,那里还凝着未落下的泪。
"这个月我哪儿也不去,暗卫会把长春宫围成铁通,试毒女官也增加五人,每日早朝后便来陪你用午膳,酉时亲自看着你喝药...至于绿头牌..."他声音陡然冷下来,"每月最多三次,其他日子,昭璃不准赶我去别处。"
顾昭璃刚要开口,已被他用指尖抵住唇瓣。
"砚辞..."她终于出声,颤抖的指尖抚过他捶墙后红肿的指节,"你是天子,不该..."话未说完已被他紧紧搂进怀里,萧砚辞将脸埋进她发间,声音闷得像是浸了冰水,"天子?我如今连枕边人都护不住,要这天子之位何用?"
"昭璃..."他喉结擦过她锁骨,呼出的热气将她颈间冷汗烘得发烫,"谁也比不上你重要,包括我们未来的孩子...你若不在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去。"萧砚辞忽然哽住,指腹用力蹭过她眼角。
顾昭璃望着他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初见时他还是个束着玉冠的少年,骑在马上射落天边孤雁,如今那双手却在发抖,正小心翼翼替她调整枕间的金丝软垫,生怕让她有一丝不适。
"好。"她终于叹出一口气,指尖穿过他指间交握,"但砚辞也要答应我,莫再为我动怒伤害自己了...看你受伤,我这里..."她轻轻按住他心口,"比中毒还疼。"
萧砚辞猛低头便吻住她指尖,"那便心疼我一辈子。"
顾昭璃仰头望他,知道他大概又要通宵在她床头一刻不休的看着她了,"就现在,陪我躺一会儿。"
萧砚辞呼吸一滞,忽然脱了龙袍随手扔在脚踏上,只着中衣便侧身躺进被窝,顾昭璃被他捞进怀里,隔着中衣仍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
他下巴抵着她发顶,手指一下下梳理她未簪发的青丝。
"睡吧。"他在她发间低语,"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顾昭璃闭上眼,听着他胸膛里沉稳的心跳。
这一夜,萧砚辞始终睁着眼,望着怀中沉睡的人,掌心轻轻覆在她腰间,像护着世上最珍贵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