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瞪了半刻,最后沈知愉败下阵来。
好嘛,谁能惹得起姓宋的?
双脚扩至与肩同宽,双手握拳,置于肋骨下两寸,沈知愉在心中回忆着哥哥之前教自己的要领,轻吐两口气,膝盖微微弯曲,在宋清澜的注视下,乖巧地扎起马步。
她是真的来练武的。
“双脚间距离不超过三掌,膝盖弯曲太低,上身保持直立,重心在脚掌而非脚跟。”
宋清澜疏淡清隽的眉眼,上下扫过,眼底透着从未有过的认真。
沈知愉不由得看愣了神。
凌厉挺拓的剑眉,中正高挺的鼻梁,兀立凸起的喉结。
记忆中那张青嫩稚气的脸,随着岁月的洗礼,变得愈发冷冽。
也愈发好看。
天知道,她对好看的人,素来没什么抵抗力。
“发什么呆?”一只大手在眼前晃了晃,成功拉回小姑娘的思绪。
沈知愉吞了吞口水,待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在想什么时,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色令智昏啊沈知愉!
他可是宁王殿下!
是爹爹口中避之不及的官家!
她赶紧闭上眼,心中不停地默念。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
一边念着一边扎马步。
宋清澜也默契地没再开口。
日光渐斜,坚持了半个时辰后,沈知愉感觉自己快要烤熟了。
额前细密的汗珠争先落下,饶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汗液的黏腻。
偏偏她今日穿的武服,没带擦拭的帕子。
刚打算收招,休息会儿再练,脸颊上就多了一分柔软的触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擦拭着她的汗渍。
见她睁眼,宋清澜把帕子塞到她手中,神情古板:“自己擦。”
沈知愉低头,是一方黛粉色的素帕。
材质摸上去很清凉,而且通体透着萤色,亮亮闪闪的,煞是好看。
“之前毁了你的帕子,今日便算还你。”宋清澜解释着。
沈知愉眨了眨眼,一双杏眸闪着细碎的光,“所以……殿下刚刚是在帮我擦汗?”
宋清澜面色平静地承认:“嗯。”
漆黑的瞳孔里映着疏离的雍容傲气,面色清冷自持。
明明周围寂静无风,沈知愉却觉心中波澜顿起。
顷刻间,好似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你这些年,过的好不好?”
良久,沈知愉吸了吸鼻子,问了一个从前她从不敢问的问题。
五年前她口不择言,骂了宋清澜一顿。
之后两人再没见过。
父亲和哥哥从来不说任何皇子的消息,她又不愿去找京城里的那些千金去打听。
只能偶尔从裴尽那里得知一二。
但饶是如此,她也只知道他去了漠北打仗,一打就是五年。
宋清澜怔了怔,“过的好不好”这句话对于他来说,太过陌生。
他过的好吗?
前两年的时候,漠北那些士兵看他年纪小,根本不把他放眼里。
没人听他的,也没人在意他皇子的身份。
他想打仗就只能悄悄跟在队伍里。
过的的确不太好。
是什么时候有了变化……好像是他砍了匈奴头领的脑袋那次。
那一夜的血染红了漠北最高的山脉,他站在山顶,右手几乎没了知觉。
后来军医说,要是再晚一步,他的手就保不住了。
但在那之后,军中再没人敢质疑他。
可要问他过的好不好。
刀尖舔血的日子,哪有好不好之分。
“还好。”宋清澜敛了眸光,估算着时间应是差不多了,“去找他们吧,我得走了。”
沈知愉抬头,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艰涩,莫名感到很不是滋味。
五年就稳坐将军之位,他定然吃了很多苦。
“沈姐姐怎么了?”圆芥耳朵极灵敏,远远就看到了失魂落魄沈知愉在朝两人走来。
旁边的林鸢鸢听声抬头,发现沈知愉的脸色有些白,霎时急了眼:“是不是心疾犯了??”
“没事,练久了有些累。”她随便在林鸢鸢身侧找了个石头墩,坐着歇息。
林鸢鸢左右端详,见她逐渐恢复血色才舒了口气,“你就是对自己太狠了,下回练功我定要好好盯着你。”
听闻练功,圆芥歪头,眼底闪着光:“带上我!带上我!我想学沈姐姐那招扎人的功夫!老厉害了!”
“去去去,小屁孩学什么扎人。”林鸢鸢熟稔地戳了戳她的额头,眉眼带笑。
圆芥被她戳了也不恼,乌溜溜转动眼珠:“咦?怎么不见七哥,他人呢?”
沈知愉:“大概是回去了。”
“那我也得回去了。”听闻宋清澜走了,圆芥连忙将鱼竿一丢,毫不留恋地拍了拍手上的泥灰便要走。
一旁的林鸢鸢却没半点要离开的意思,提着鱼竿接着钓:“殿下慢走啊!”
圆芥转身小跑,只留给两人一个潇洒的小小背影,边跑边道:“明日的宴会,别忘了。”
“忘不了忘不了。”林鸢鸢满口答应。
这时钓线微微抖动,林鸢鸢看准机会拉动鱼竿,一条巴掌大的清江鱼跃出水面,扑腾到了脚边。
林鸢鸢美滋滋地把清江鱼放到盛着水的木桶里,这才说起刚刚圆芥跟自己说的正事。
“九殿下这次平安无虞地回宫,陛下和皇后高兴地不得了,明日要请咱俩入宫吃席。”
“一顿饭就让你这么高兴?”沈知愉有点不信。
“当然不止啦!”她伸手比划了个大大的圆圈,突然神秘兮兮凑到沈知愉耳边,“九殿下昨日差人送来两枚东海夜明珠。”
“你知道吗,每个都有这么大!有了它,下个月的珠宝品鉴大会,咱们绛翠阁绝对能拔得头筹!”
没有什么比赚钱更带劲的了。
林鸢鸢过瘾的收好鱼竿,连带着把圆芥的鱼竿也一并收了起来,神情兴高采烈:“走,午膳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