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陛下的口谕果然来了。
“你就当是顿家常便饭,别紧张。”沈长青从妆盒中取出一枚素簪,让云竹给女儿戴上。
“另外,陛下已经允了你与那畜生退婚,不日便昭告天下,到时记得谢过圣恩。”
沈知愉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而且还不是和离,是退婚。
“爹爹果真厉害!”她惊喜的一把抱住沈长青,亲昵地在他怀中蹭了蹭。
沈长青绷着脸,眉梢却染了笑意,“说到底,最大的功劳在于你救了九皇子,不然陛下也没那么容易松口。”
“那国公府呢?”沈知愉想知道裴尽的下场。
“老国公被褫夺封号,裴尽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他们一家,折腾不出水花了。”
真是太好了!
大仇得报的快感让她满脸笑容灿烂,再没觉得人生哪一刻能有此时的松快。
沈长青也觉得高兴。
自她落水痴傻后,府中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充满欢声笑语了。
“这样可以吗?”穿戴好后,沈知愉转了一圈,让沈长青看看还有哪里要改的。
沈长青看着女儿灵动的眸光,眼角笑出褶子:“很漂亮。”
武定门外,早已有步辇在候着。
“老奴这就带您入宫面圣,林姑娘已先行一步。”
得知林鸢鸢已经进去了,沈知愉便弯腰福身,稳稳坐上步辇。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步辇停在了御花园前。
“里面自有人引导,姑娘请进便是。”沈知愉面上平静应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里面有川穹草的味道。
她竟不知,御花园内,竟然会有药圃。
抬眼望去,根本望不到边。
沈知愉垮了脸。
怎么就跟川穹草过不去了呢?
轻叹两口气后,她用帕子捂住口鼻,尽量在药圃外围走,因为视线集中在药圃处,所以并未发现身后早已站着两个人。
“为什么要为难她?”宋清澜垂眸,视线牢牢锁着沈知愉。
“为难?你让朕收回那丫头和裴尽的赐婚时,想没想过朕的为难?”
宋靖治摩挲着玉扳指,意有所指,“她让朕的两个儿子反目成仇,还搭上一个国公府。”
“让她吃点苦头罢了,不应该吗?”
宋清澜收回视线,一针见血道:“这跟她无关。”
“这跟你也无关。”宋靖治沉着声,一双眼睛如同鹰隼般,不怒自威。
“你要调查沈蕴墨的案子,朕让你调查了,但这仅限于此。”
“太子和小九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插手?”
他的话如同淬了毒的利刃,刀刀往宋清澜的心口扎去。
宋靖治在意太子和小九的纷争,却忽略了,宋清澜也是他的儿子。
袖子下的手心攥了又松,宋清澜薄唇轻抿,“只要父皇不动沈家,小九那边儿臣自会疏远,也不让太子为难。”
“早该这样懂事才对。”宋靖治听到满意的回答,脸上才终于露出了一抹笑。
笑容下,是他未曾遮掩的嫌弃。
“改改你的臭脾气,别让小九伤心。”
说完,他率先拂袖而去。
独留宋清澜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迈开腿。
另一边的沈知愉越往里走,川穹草的气味愈发浓郁,呛得她几乎难以呼吸。
随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眩晕感。
她开始止不住的咳嗽,眼里泪直飙。
——“咳咳,咳咳。”
“沈知愉。”
宋清澜见她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叫也不应声,索性走过去弯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别乱动。”
听到熟悉的声音,沈知愉瞬间安分了下来。
“宋清澜?”她揉了揉眼,泪眼汪汪地看着他,“我头好晕。”
说罢,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言语间藏着难以察觉的撒娇。
宋清澜呼吸一滞,喉头发紧:“我带你出去。”
“别!”残存的理智让沈知愉小声地叫了出来,“陛下传了口谕,我得在这里用晚膳。”
她胆子再大,也不敢推拂圣恩啊!
“离开药圃就好了。”沈知愉晃了晃脑袋,瓮声道,“相信我。”
宋清澜垂眸,掩住眼底的戾气,绕开药圃后,将她轻轻地放在假山后,“这里没人。”
沈知愉扶着假山,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感觉自己活过来。
“你又救了我一次。”
“不是。”宋清澜摇头否认,“是你遇到了我,才会有不好的事。”
他是灾星。
从小到大都是。
“嗯?”沈知愉下意识抬头,直至撞进那双深邃的黑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殿下说的不对。”
有了这句反驳,心中的勇气便更甚一重。
沈知愉在宋清澜的注视下,倏忽踮起脚尖,努力够到他的脑袋,像小时候那般,顺着他的发顶安抚似地哄他。
“摸头摸头,万事不愁。”
她动作笨拙,眼底却满是真诚。
被她盯着,宋清澜的心不可抑制的动了一下。
“休息好了,便走吧。”他偏过头,不去看沈知愉。
“等等。”沈知愉却叫住他,“之前就想给你,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他低头,就见小小的手将他的掌心摊开,放上了一枚平安符。
征战杀伐之人,送平安符最为合适。
“希望殿下万事顺遂,平安健康。”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她独有的俏皮,一如这满园春色的御花园,让人忍不住沉沦其中。
宋清澜咽下滚动的喉头,声音喑哑,又说了一遍:“走吧。”
再不走,他真的忍不住要亲她了。
沈知愉连忙跟上。
时间的确快来不及了。
只是……他再没抱自己,这点,让人有点意犹未尽。
到了地方,见宋清澜转身离开的背影,沈知愉心一揪,声音几乎弱不可闻,“殿下不一起吗?”
她猜到了,但还是想确认一番。
试探的,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那日,明明宋清澜的功劳最大……
“不了。”宋清澜脚步不停,甚至连头都没回。
沈知愉望着那抹劲瘦的背影愣愣出神。
“沈姐姐快来!”隔着廊庭,圆芥远远喊她。
落了座,才发现所谓的宴席,其实只有圆芥、林鸢鸢和沈知愉三人。
对上圆芥视线,他解释:“父皇和母后怕他们在,你们会拘束。”
林鸢鸢庆幸点头,她的确应付不来这样的场面。
唯有沈知愉抿唇,没说什么。
答谢宴,主人不在,算哪门子的答谢?
席间,圆芥一直在与林鸢鸢聊天,沈知愉插不上话,就一心低头库库干饭。
不消片刻,两碗米饭就下了肚。
她要连宋清澜那份一起吃掉!
“对了,那日在梵音寺……是你将消息传出去的吗?”林鸢鸢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闻声,沈知愉也放下筷子。
她也想不通。
圆芥目光在两人之间游走,而后一脸意味深长:“刚到梵音寺的时候,无聊养了一批信鸽。”
林鸢鸢恍然大悟,“你这小脑袋瓜,还挺聪明。”
被夸的圆芥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我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七哥。”
说完,圆芥不动声色地望了沈知愉一眼。
当时为保万一,他在信中提到了林鸢鸢和沈知愉。
一个京城首富,一个丞相千金。
算是给自己增加筹码。
而他,的确赌赢了。
只不过,后来父皇告诉他,当求救信送到武英殿时,很多人都在场。
有同他一样血脉的皇兄们,也有护江山保社稷的群臣们。
大家看完信后,一致认为,这根本不是什么求救信,而是剑指太子弑弟的诬告信。
唯有宋清澜坚持要救。
而在这之前,他连圆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