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会议室的水晶吊灯在八点整准时亮起,高梓萱推门而入时,十二把皮质转椅已坐满了人。
"高小姐,"坐在主位右侧的张副总把保温杯重重磕在桌上,杯盖弹起又落下。
"董事会临时会议不是过家家。
您上午刚在媒体前放完狠话,现在就要抢老臣的饭碗?"
高梓萱的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清脆的响,她经过长桌时,余光扫过七张紧绷的脸——
其中三张的领口别着赵家特供的翡翠领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叶凌风跟在她身后半步,黑色西装下摆擦过椅角,将一个银色U盘轻轻推到会议桌中央。
"张叔,"她在主位坐下,指尖抚过胸前的翡翠吊坠。
"您上个月让财务把三千万项目款打到'恒通贸易',那家公司的法人是赵德宇继母的远房侄子。"
张副总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你...你查我账户?"
"不是查,是瑞士银行替我查的。"
高梓萱打开投影仪,绿色的账户流水在幕布上铺开。
"2015年3月17日,我母亲用这个吊坠作为钥匙,存下了高氏二十年来被境外资本抽血的证据。"
她点击鼠标,画面切到一组资金流向图。
"看看这条线——从高氏到恒通,再到开曼群岛的空壳公司,最后进了赵德宇在拉斯维加斯的私人账户。"
会议室里响起抽气声。
坐在末位的王总监突然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这...这都是二十年前的旧账!
现在追究有什么意义?"
"意义是——"高梓萱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在座各位里,还有人在给赵家残党当白手套。"
她的目光扫过王总监泛青的下眼睑。
"王叔,您昨晚十点给澳门的号码打过三个电话,对方是赵德宇的线人。
需要我把通话录音放出来吗?"
王总监的膝盖一软,扶着桌沿才没栽倒。
叶凌风上前一步,将一沓审计报告分发给众人:"过去三个月的资金异常流动,都标红了。"
他的手指敲在张副总面前的文件上。
"张总负责的物流部,燃油费比行业均值高了37%。"
老臣们的窃窃私语像被按了暂停键。
高梓萱看着他们发白的指尖——有人在捏皱西装裤缝,有人在摩挲保温杯盖,有人盯着自己的皮鞋尖。
她摸出手机,屏幕上是林小雨发来的定位:"训练室,已到位。"
"今天的会议只有一个议题。"
她合上投影仪遥控器。
"重组管理层。"玻璃幕墙外的晚风掀起她的发梢,"留用标准很简单——要么把干净的手举起来,要么带着不干净的账离开。"
第一个举手的是技术部陈经理,他推了推眼镜:"我跟高董二十年,高氏好,我才好。"
接着是市场部的李姐,她冲高梓萱笑了笑:"当年你爸带着我们跑客户,我信你。"
散会时,叶凌风帮她收着U盘,金属外壳还带着投影仪的余温。
"他们不是怕我,"高梓萱望着最后离开的张副总佝偻的背影,声音轻得像叹息,"是怕我不按规矩出牌。"
澳门葡京赌场的地下二层,冷气开得太足,赵德宇裹着花格西装男人递来的薄毯,手指还在发抖。
监控屏上,高氏发布会的片段循环播放,高梓萱的脸被放大到扭曲。
"那女人拿到了账本。"
他捏碎半块冰,冰块在威士忌里发出细碎的响,"瑞士银行的加密账户清单,能把我所有离岸公司都拽到阳光下。"
戴维·周转动着红酒杯,杯壁上的酒渍拉出暗红的线:
"高氏现在现金流吃紧,我可以帮你联系三家长期做空华企的对冲基金。"
他从鳄鱼皮公文包里抽出一沓文件。
"用离岸公司发起敌意收购,在股市压高氏的股价——等他们没钱补仓,你就能以债权人身份接管董事会。"
赵德宇盯着文件上的签名栏,喉结动了动:"需要多久?"
"一个月。"戴维·周的金表在阴影里闪了一下,"足够让高梓萱的新官火,变成引火烧身的油。"
京大地下训练室的沙袋被踢得摇晃,林小雨的运动发带浸满汗水,贴在后颈。
前特种兵老周抱着臂站在一边,对讲机里传来模拟警报:"B区发现可疑人员,穿米色套装,携带黑色手包。"
她抹了把脸上的汗,猫着腰贴墙移动。
转角处,穿套装的"秘书"正低头翻手机,手包拉链开了条缝,露出半截银色枪管。
林小雨的呼吸突然放轻——前世那个雨天,赵德宇的手下也是这样,假装送快递的站在宿舍楼下。
"等的就是你。"
她猛地冲过去,用肩膀撞向对方腰眼,同时扣住对方手腕往墙上一压。
"秘书"吃痛松手,手包掉在地上,里面的玩具枪和微型摄像机滚了出来。
"漂亮!"老周吹了声口哨,"反应速度比上周快了两秒。"
林小雨弯腰捡起枪,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她抬头时,正看见高梓萱倚在门口,西装外套搭在臂弯,眼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你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小女孩了。"
高梓萱的声音混着训练室的回音,"明天开始,你搬去我公寓住。"
林小雨的眼眶突然热了,她把枪塞进老周手里,跑过去时带起一阵风:
"我要当你的影子,谁都别想再靠近你三步以内。"
深夜的高氏顶楼办公室,落地灯在书桌上投下暖黄的圈。
高梓萱揉着发涨的太阳穴,刚要关电脑,瞥见抽屉缝里露出半张信封。
她抽出来,信封上的字迹让心跳漏了一拍——那是母亲的钢笔字,力透纸背的"小萱亲启"。
寄件人栏却只写了三个字:沈婉如。
窗外的月光漫过翡翠吊坠,在信纸上投下一片温润的影。
当京都大学梧桐道上的光斑在石板路上跳跃时,高梓萱正抱着一摞《公司治理》教材朝教学楼走去。
林小雨今天被安排去高氏集团总部熟悉安保系统,她难得独自享受课间的宁静。
直到那个穿着墨绿旗袍的身影从树后转了出来,檀香混合着梧桐叶的清苦气息扑面而来。
“高小姐。”沈婉如的声音如同浸过旧磁带般沙沙作响,眼角的细纹凝聚着半个世纪的时光。
“我是沈婉如,你母亲陈素秋在巴黎大学的室友。”
高梓萱停下脚步,教材的边缘在掌心压出了红印。
她看过母亲的旧相册,第三页有一张泛黄的合影:
两个穿着碎花裙的女孩站在埃菲尔铁塔下,左边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孩,确实和眼前的人有七分相似——
只是当年的月牙眼,如今已深沉如潭。
“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她后退半步,后背靠在了梧桐树粗糙的树皮上。
沈婉如从丝绒手袋里取出一个信封,封口处的火漆印是一只衔着橄榄枝的白鸽——
和昨夜她在抽屉里发现的那封一模一样。
“你母亲临终前托我转交给你三封信。第一封在她出事前三天寄到了我在瑞士的公寓,第二封……”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信封边缘,“在你重生那天,寄到了我在纽约的律师事务所。”
高梓萱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重生的秘密,就连叶凌风也只知道她“做了个很长的梦”。
她伸手接过信时,手指都在颤抖,火漆裂开的脆响如同针尖,刺破了她维持了二十年的镇定。
信纸上的钢笔字力透纸背,是母亲特有的瘦金体:
“小萱,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大概已经不在人世了。别怪我隐瞒了‘曙光基金会’——
那是我和沈姨用二十年时间打入的资本黑箱。戴面具的男人并非终点,他背后的‘清道夫’才是吞噬高氏集团的巨口。”
最后一行字被墨水晕染开,像是落下的泪水:“原谅妈妈,我不敢让你太早直面深渊。”
一片梧桐叶突然落在信纸上,高梓萱猛地抬起头。
不知何时,沈婉如已经退到了五步之外,旗袍的下摆扫过青石板:“三天后凌晨三点,世纪公园湖心亭。”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墨绿的身影融入了树影之中,只留下一句飘散的尾音,“你母亲保险柜的钥匙,在第三封信里。”
当教学楼下的电子钟跳到十点一刻时,叶凌风正坐在学校后街的咖啡馆里。
玻璃上蒙着水汽,他望着窗外飘雨的街道,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陶瓷杯的边缘——
李振邦的短信是半小时前发来的:“老地方见,事关高氏集团。”
“叶同学。”一个穿着藏蓝色风衣的男人在他对面坐下,将公文包放在脚边。
“最近高氏集团的动静,连证监会的监控屏幕都快装不下了。”
李振邦推了推金丝眼镜,在杯底与大理石桌面相碰的轻响中,暗藏着刀锋般的试探。
“你帮高梓萱查赵德宇的账目,查物流部的漏洞,甚至还替她在董事会上递交审计报告……
你觉得自己是她的棋子,还是盟友?”
叶凌风垂眸搅拌着咖啡,褐色的漩涡中倒映出对方紧绷的下颌线。
他想起昨夜高梓萱在办公室的模样——月光洒在她颈间的翡翠上,她捧着母亲的信,睫毛在眼下投下颤动的阴影。
“李处长查了我三个月的通话记录,应该知道答案。”
他说着,手指在桌下摸出微型录音器,借着调整袖口的动作,将它按在了桌缝里。
李振邦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笑了起来:“年轻人总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
他起身时,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叶凌风的脚边,“提醒高小姐,有些雷区,就连高氏集团也踩不得。”
咖啡馆的门合上时,叶凌风掏出手机,录音器的红色指示灯在屏幕上闪烁。
他盯着对话框里高梓萱刚发来的照片——那封染着墨痕的信,以及“曙光基金会”这五个字。
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下,最终只回了一句:“我在。”
高氏集团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外,暮色正从玻璃幕墙的缝隙中渗透进来。
高梓萱拆开匿名包裹时,先用紫外线灯照了三遍包装——这是林小雨新教给她的反跟踪手段。
牛皮纸裂开的瞬间,一张暗黄色的磁卡滑落在红木桌面上,背面的编号“SWB - 19970315”让她的呼吸一滞。
那是瑞士温特图尔私人银行的专属编号。
前世她在赵德宇的保险柜里见过类似的磁卡,后来那家银行在2008年金融危机中宣布破产,所有客户资料都成了悬案。
字条是打印体,没有指纹:“真相不在过去,而在未来。”
她抓起手机拨通了叶凌风的电话,听筒里很快传来他清冽的声音:“我刚看完你发的照片。”
“订今晚飞往苏黎世的航班。”
高梓萱的手指轻抚着磁卡边缘,“温特图尔银行的现任经理魏思远,十年前移民去了苏黎世。我需要他手中的客户档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接着是键盘敲击的声音:“瑞士航空23:15的航班,头等舱还剩两个座位。”
叶凌风的声音中带着她熟悉的冷静,“我让林小雨去你公寓帮你收拾行李。”
当暮色完全笼罩城市时,高梓萱站在落地镜前系着丝巾。
翡翠吊坠贴着锁骨发烫,母亲信里的字迹在脑海中翻涌。
她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叶凌风发来的航班信息,右下角的时间显示20:47——离起飞还有两小时二十三分钟。
窗外的霓虹灯渐次亮起,宛如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但这一次,她不再是困在回忆里的复仇者。
高梓萱对着镜子露出一个锐利的笑容,将磁卡放进随身的鳄鱼皮手包。
苏黎世的雪,应该已经开始飘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