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夜后,天遗图动得厉害。

不是那种细微的指向,而是一种——颤栗。

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被谁呼唤。

我们按图的引领,趁探队换岗,从营地后侧绕出,直奔废井而去。

灵井深处,雾气涌动。

林鸢停下:“有人布了阵。”

谢无眠眯眼看了看井口的光纹:“遮灵结界。这地方八成早被人盯上。”

“但图是指这儿。”我说,“它越来越热了。”

林鸢看我一眼,忽然道:“你不该下井。”

我咬了咬牙:“我必须去。”

她没再说,只拔剑先入。

谢无眠随之而入,回头对我招了招手。

“来吧,小图仙。”

我们三人落进井底,光线一暗,脚下泥土已湿得像沉了年。

刚踏进废井第三层,风突然逆转。

“杀阵!”林鸢怒喝。

阵中骤现黑影,五人自浓雾中现身,衣上无宗门标识,却佩带着“浮羽”暗印。

魔教。

话未出口,刀锋先至。

林鸢剑起当先,与一人缠斗;谢无眠扇柄震开两人,护住我背后。

我拔不出一丝灵气,只能死死护着图退到石后。

可敌人似乎就是冲我来的。

第三人身法极快,直奔我而来,手中骨刃寒光逼人——谢无眠来不及挡,我眼前只剩下那把刀的弧度,空气里都是血腥。

我心下一凉。

这一刀,我避不开了。

下一瞬,我的血滴在卷面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了。

图卷炸出一层刺目金光,将我整个人包裹。

林鸢与谢无眠只来的及焦急的喊一声:“苏音!”

我已被光卷吸入。

那不是传送阵的撕裂感,也不是御灵术的浮动。

是像整个人坠入一片温热的水面,再睁眼时,已不在人间。

我落在一个静默无声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

白得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

四面八方铺着图卷残纹,金色线条在我脚下游走,仿佛心跳。

我胸腔仍在发抖,但四周安静得像死了一次。

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

它不只是藏宝图。

我站起身的时候,腿还在发软。

眼前这片“空间”,像一幅未完成的画卷,色泽单调,四周模糊,只有脚下的纹路清晰得过分。四周不是黑、不是白,是像久无人走过的遗忘之地。天上无月,地无灯,整片空间静得像埋了千年。

脚下是石。

我低头一看,脚下不是阵法,而是一整块无字碑面,铺满地面,冰冷,微亮。

那碑石像是活物,上头有密密麻麻的凹陷刻痕,仿佛文字,却无法识读,只在我靠近时,微微浮出一道金色光脉——

那光脉不是照亮我,是读取我。

下一瞬,高台尽头浮起一块断碑,悬空漂浮,半面碎裂。它本不显眼,但我一靠近,天遗图就从袖中脱出,自己卷入那碑心。

图与碑轻轻一合——

整个空间猛然一震。

我脑中轰然浮现一段图景。

不是梦,也不是幻术,是记忆投影——图的记忆。

画面里有一个人,背对着我,立在群山之巅,脚下展开着一整幅比天地还大的图卷。那图卷如生,有山有水有灵光波动,图中山川在变化,星辰随时间流转,一点点塌缩、崩解。

我知道,那不是我看到的山,那是“被记录下的山”。

我更知道,那人是天遗图的前任主人。

我想看清他面容,却无论如何也靠不近。

碑面上那片残光忽然碎裂,画面断掉。

我心中一惊,下一刻——

台阶底部,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案台。台上,静静躺着一物。

我走过去。

是一根断笔。

细看之下,那不是普通的笔,而是绘阵师使用的“灵笔骨芯”,它尾部断口烧焦,似乎被人强行掐断生机。

我触碰它时,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忽然浮现在案后石壁上:

“笔随图走,主归笔起。”

我怔住。

我知道,这笔等的人——不是别人。

是我。

碑阵在下一息中缓缓崩塌,空间开始颤动。

图卷主动卷起那支笔,将它收入图心深处。

一道光门打开,熟悉的天地之气涌入。

它要送我回去。

它只开了一道门。

我踏进去。

下一刻,我跌入谢无眠怀里。

林鸢正挡在我们身前,身上带伤,剑上血未干。

“你他娘的去哪了?”谢无眠咬着牙。

我没说话,只抬手。

图在我袖中展开,金光暗了下去,那支断笔静静浮在图卷中央。

它回来了。

谢无眠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拍了两下我袖口。

“有事瞒着我们?”

我摇头:“图自己动的。”

他盯我两息,扯了扯嘴角:“那你倒是命好。”

我没接话。

林鸢蹲在那具黑衣人尸体边,拎起他右腕,拨开袖口看了眼,指尖一转,扯出半块碎裂灵符。

她没说话,只把那灵符举起来,扔进火里。

符纸没烧,全黑了一瞬,像被什么吸走了。

谢无眠看了一眼:“这你认得?”

“浮羽堂的。”林鸢说。

他说:“魔教那一支?”

林鸢没回头:“不是正教。”

“那也不是路过的。”

她点头。

“冲你来的?”

她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躲她视线,也没多说。

谢无眠慢慢把扇子合上:“图是你带的,现在还引了魔教。”

我道:“你想走可以。”

他没走。

林鸢起身,把剑收回鞘,淡淡道:“再晚一点,他们就不止五个了。”

“那是你算的,还是你知道?”

“我闻到了血符味。”她看向远处井口的方向,“那味道不只一张。”

谢无眠挑眉:“你哪来这么灵的鼻子?”

林鸢没理他。

我知道他是在套话。

谢无眠像是突然没兴趣了,把扇子背回手里,换了轻飘飘的语气:“行了,今天也够热闹的。你们谁要先走,我不拦。”

没人动。

他说完这句,也没真打算动,只盘腿坐回地上,把外袍翻过来垫屁股,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半裂的酒壶。

我看了他一眼:“你哪儿来的酒?”

他喝了一口,咂咂嘴:“那尸体兜里翻出来的。”

林鸢:“你真脏。”

他偏头看她:“你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林鸢没吭声。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我却忽然觉得,这种冷,比刚才要安稳一点。

谢无眠忽然笑了:“图里那是什么?”

我答:“一支笔。”

“有什么用?”

“不知道。”

“那你拿着干嘛?”

我看着他,语气淡:“它要跟我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会儿:“挺听你的。”

我没有接口。

林鸢没表态,只低头擦了擦剑。

火堆燃了一点,风一吹,灰飘起来,像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