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天遗图动得厉害。
不是那种细微的指向,而是一种——颤栗。
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被谁呼唤。
我们按图的引领,趁探队换岗,从营地后侧绕出,直奔废井而去。
灵井深处,雾气涌动。
林鸢停下:“有人布了阵。”
谢无眠眯眼看了看井口的光纹:“遮灵结界。这地方八成早被人盯上。”
“但图是指这儿。”我说,“它越来越热了。”
林鸢看我一眼,忽然道:“你不该下井。”
我咬了咬牙:“我必须去。”
她没再说,只拔剑先入。
谢无眠随之而入,回头对我招了招手。
“来吧,小图仙。”
我们三人落进井底,光线一暗,脚下泥土已湿得像沉了年。
刚踏进废井第三层,风突然逆转。
“杀阵!”林鸢怒喝。
阵中骤现黑影,五人自浓雾中现身,衣上无宗门标识,却佩带着“浮羽”暗印。
魔教。
话未出口,刀锋先至。
林鸢剑起当先,与一人缠斗;谢无眠扇柄震开两人,护住我背后。
我拔不出一丝灵气,只能死死护着图退到石后。
可敌人似乎就是冲我来的。
第三人身法极快,直奔我而来,手中骨刃寒光逼人——谢无眠来不及挡,我眼前只剩下那把刀的弧度,空气里都是血腥。
我心下一凉。
这一刀,我避不开了。
下一瞬,我的血滴在卷面上!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了。
图卷炸出一层刺目金光,将我整个人包裹。
林鸢与谢无眠只来的及焦急的喊一声:“苏音!”
我已被光卷吸入。
那不是传送阵的撕裂感,也不是御灵术的浮动。
是像整个人坠入一片温热的水面,再睁眼时,已不在人间。
我落在一个静默无声的空间里。
这里没有天,没有地。
白得像是从未有人踏足过。
四面八方铺着图卷残纹,金色线条在我脚下游走,仿佛心跳。
我胸腔仍在发抖,但四周安静得像死了一次。
我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
它不只是藏宝图。
我站起身的时候,腿还在发软。
眼前这片“空间”,像一幅未完成的画卷,色泽单调,四周模糊,只有脚下的纹路清晰得过分。四周不是黑、不是白,是像久无人走过的遗忘之地。天上无月,地无灯,整片空间静得像埋了千年。
脚下是石。
我低头一看,脚下不是阵法,而是一整块无字碑面,铺满地面,冰冷,微亮。
那碑石像是活物,上头有密密麻麻的凹陷刻痕,仿佛文字,却无法识读,只在我靠近时,微微浮出一道金色光脉——
那光脉不是照亮我,是读取我。
下一瞬,高台尽头浮起一块断碑,悬空漂浮,半面碎裂。它本不显眼,但我一靠近,天遗图就从袖中脱出,自己卷入那碑心。
图与碑轻轻一合——
整个空间猛然一震。
我脑中轰然浮现一段图景。
不是梦,也不是幻术,是记忆投影——图的记忆。
画面里有一个人,背对着我,立在群山之巅,脚下展开着一整幅比天地还大的图卷。那图卷如生,有山有水有灵光波动,图中山川在变化,星辰随时间流转,一点点塌缩、崩解。
我知道,那不是我看到的山,那是“被记录下的山”。
我更知道,那人是天遗图的前任主人。
我想看清他面容,却无论如何也靠不近。
碑面上那片残光忽然碎裂,画面断掉。
我心中一惊,下一刻——
台阶底部,出现了一座简陋的案台。台上,静静躺着一物。
我走过去。
是一根断笔。
细看之下,那不是普通的笔,而是绘阵师使用的“灵笔骨芯”,它尾部断口烧焦,似乎被人强行掐断生机。
我触碰它时,一行淡金色的小字忽然浮现在案后石壁上:
“笔随图走,主归笔起。”
我怔住。
我知道,这笔等的人——不是别人。
是我。
碑阵在下一息中缓缓崩塌,空间开始颤动。
图卷主动卷起那支笔,将它收入图心深处。
一道光门打开,熟悉的天地之气涌入。
它要送我回去。
它只开了一道门。
我踏进去。
下一刻,我跌入谢无眠怀里。
林鸢正挡在我们身前,身上带伤,剑上血未干。
“你他娘的去哪了?”谢无眠咬着牙。
我没说话,只抬手。
图在我袖中展开,金光暗了下去,那支断笔静静浮在图卷中央。
它回来了。
谢无眠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拍了两下我袖口。
“有事瞒着我们?”
我摇头:“图自己动的。”
他盯我两息,扯了扯嘴角:“那你倒是命好。”
我没接话。
林鸢蹲在那具黑衣人尸体边,拎起他右腕,拨开袖口看了眼,指尖一转,扯出半块碎裂灵符。
她没说话,只把那灵符举起来,扔进火里。
符纸没烧,全黑了一瞬,像被什么吸走了。
谢无眠看了一眼:“这你认得?”
“浮羽堂的。”林鸢说。
他说:“魔教那一支?”
林鸢没回头:“不是正教。”
“那也不是路过的。”
她点头。
“冲你来的?”
她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我不躲她视线,也没多说。
谢无眠慢慢把扇子合上:“图是你带的,现在还引了魔教。”
我道:“你想走可以。”
他没走。
林鸢起身,把剑收回鞘,淡淡道:“再晚一点,他们就不止五个了。”
“那是你算的,还是你知道?”
“我闻到了血符味。”她看向远处井口的方向,“那味道不只一张。”
谢无眠挑眉:“你哪来这么灵的鼻子?”
林鸢没理他。
我知道他是在套话。
谢无眠像是突然没兴趣了,把扇子背回手里,换了轻飘飘的语气:“行了,今天也够热闹的。你们谁要先走,我不拦。”
没人动。
他说完这句,也没真打算动,只盘腿坐回地上,把外袍翻过来垫屁股,一边从怀里摸出个半裂的酒壶。
我看了他一眼:“你哪儿来的酒?”
他喝了一口,咂咂嘴:“那尸体兜里翻出来的。”
林鸢:“你真脏。”
他偏头看她:“你也没干净到哪儿去。”
林鸢没吭声。
气氛一时间有点冷,我却忽然觉得,这种冷,比刚才要安稳一点。
谢无眠忽然笑了:“图里那是什么?”
我答:“一支笔。”
“有什么用?”
“不知道。”
“那你拿着干嘛?”
我看着他,语气淡:“它要跟我走。”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会儿:“挺听你的。”
我没有接口。
林鸢没表态,只低头擦了擦剑。
火堆燃了一点,风一吹,灰飘起来,像有人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