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开这么久还没结束呀？”
时针已经指向六点，黄容有些按耐不住。
叶正青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等就好了。”
她得等钱文丰开会结束，确认这次汇报没有什么问题，才能下班。
除了她以外的同事，都只负责收集资料而已，本来就没必要非在这守着。
黄容说：“反正今晚没安排，我再陪你一会。”
叶正青抱住她手臂，整个人靠过去，“你真好，今晚请你吃饭？”
“好呀！”
“我看你不是为了陪正青，是在等我回来八卦吧？”
钱文丰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部门人少事多，却又不受重视，几乎没什么评优的机会，更别说升职加薪了。
有志向的人待不久，留下的都是安于现状的。时间长了，大家关系处得很不错，工作之余，没什么上下级之分。
黄容嘿嘿一笑：“什么都瞒不过咱领导。”
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
“哼。”
钱文丰白了她一眼，接过杯子，一仰脖直接干了。
这是有多渴？
黄容和叶正青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过，叶正青好奇归好奇，倒是先放松了下来。
能开玩笑，应该是过关了。
果然。
“汇报很顺利，领导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就过了。反倒是中心那边，汇报完立刻被问了好些个问题。”
融媒体中心的许主任，恐怕要被人讨论一阵了。
不光是他，董事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许主任的汇报，招商规模广告数据信手拈来，各个互联网平台的流量所在和建设方向也如数家珍。
乍一听，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却没有想到市长听完后，随口一问，就是他罗列的某个数据，似乎存在逻辑上的错误。
许主任第一下还应对自如，被多问几个，立刻就露怯了，支支吾吾的，紧张得满头大汗。
跟平时春风得意的做派截然不同。
在座都是人精，哪里有不明白的？那些个漂亮的数据，八成掺了不少水分。
新市长陈均，据说是学经济出身，四十出头就能当上一市之长，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
在他面前搞这些玄乎，被打脸也很正常。
只是，虽说许主任这次丢了个大脸，但平日里写报告做汇报，加点修饰无伤大雅，也算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
不知道这回陈市长怎么会这么较真？
难道是有什么新动向……
钱文丰收回思绪，涉及高层，他无意和这两个下属多说。
他对叶正青说：“你等下直接把稿子发给总办，他们今晚要出通讯稿。咱们这就算完事了。”
叶正青默默点头，顺势坐下干活。
正事既然说完了，黄容赶紧问：“领导，陈市长真人长得怎么样？真的有网上说的那么帅吗？”
新领导在没上任之前，履历和照片就已经被扒过一轮。
前者尚且不提，后者哪怕只是一张略显呆板的蓝底公式照，也引起了一波又一波的私下讨论。
这个看脸的世界，长得好看的人少，体制内尤其少之又少。
而到了这个职位，公认长得好的，更是凤毛麟角。
钱文丰开会的时候光顾着紧张了，此时回忆起来，那个坐在长桌正中间的身影也有些模糊。
他回想着汇报时，对方面前摊着一个牛皮本子，手上捏着笔，间或记上几笔，姿态很放松，然而目光不小心对上，眼睛却像能一眼望到人心里去，让钱文丰不由得头皮发麻，登时精神起来，什么杂念都被抛在脑后。
钱文丰斟酌了几秒，只说：“闻名不如见面。”
“什么呀！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吗？”
黄容还要继续追问，却被关完电脑站起来的叶正青拉住。
“好啦，赶紧下班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完火锅后，黄容邀请叶正青续摊。
她的朋友攒了个剧本杀的局，就差两个人，正在微信群里喊人加入。
叶正青拒绝了。
“明天中午我还要去单位呢。”
一到重大节假日，莫说机关和事业单位，连他们国企也要实行二十四小时值班制。
叶正青今年运气好，被排到劳动节当天的中午十二点到晚上八点，比假期中间值班的可好太多了。
黄容放过她，打了个滴滴先走一步。
赶上放假，叶正青很有先见之明地没有开车上班，避免了塞车的窘境。
坐上地铁已将近十点，乘客还是很多，满满的一车厢。
她站在门口，掏出耳机听歌。
具体听的是什么，却几乎没有入耳。
自从她初三那年暑假，妈妈因为救人而意外去世，爸爸随后选择了外派，一年有大半时间在千里之外的大西北工作后，她就基本上一直一个人生活。
叶正青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把早上出门前关上的窗户重新打开通风，然后抓紧收拾好自己。
直到把衣服塞进洗衣机，才算把一天的活干完。
躺到床上，她拿起手机。
微信一直在震，点开看，是工作群里发的消息。
钱文丰把阳城新闻刊登的领导视察融媒集团的公众号文章转到群里，艾特所有人，要求转发到朋友圈。
叶正青回了个收到，点进文章页面，左上角选择分享到朋友圈，分享范围选择部分可见，标签选择“工作”，发送。
一系列操作一气呵成，如同肌肉记忆一般。
屏幕跳转回文章页面，叶正青随手一划，正好停留在一张新闻图上。
画面居右是一个戴着小蜜蜂的讲解员，她单手扶着嘴边的话筒，站在玻璃柜前，在为参观的人作讲解。
左边一行人作认真听讲状。
这是常见的新闻构图，画面的重点，自然是站在偏中间位置的那个人。
他背手而立，衬衫袖子卷到手肘，正在端详面前隔了一层玻璃的书画。
世界真的不公平，都是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偏偏大部分人平平无奇的同时，有人却丰神俊朗，如松如柏，硬生生把别人都比到尘土里。
叶正青好半天才回过神，叹了口气。
打从两个多月前，确定新任市长是陈均以后，她这口气就一直提到现在。
之前不是没有刷到相关新闻，正如同事议论的那样，新官上任三把火，陈均一到任，就立即走访各地调研。
阳城市下辖四区一县，乡镇街道加起来将近五十个，基本上都被他走完了。
但这回距离骤然拉近，原先可以说是电视里的人，忽然就在某个时间，和她待在同一栋楼里。
靖海省有十四个地级市，他去哪当领导不好，为什么偏偏，会来到阳城？
叶正青没办法再欺骗自己。
旧人的出现，导致那些随着时间的流逝，似乎已经被淡忘的复杂情绪，全都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倾泻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