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送入……洞房。”主持仪式的叔公声音发颤,念出了这极不合时宜的四个字。

所谓的“洞房”,就是我平日居住的那间厢房,只是此刻被布置得一片血红。红帐子,红被褥,红蜡烛……烛火跳跃着,将所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墙壁上,张牙舞爪。

我被半扶半推地送进房间,门在身后“吱呀”一声合拢,落锁的声音清晰传来。外面,爹娘和叔公们的脚步声迅速远去,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房间里,那具漆黑的棺椁,就摆放在原本床榻的位置。

红烛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

我靠着门板,浑身冰凉,手脚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我不敢看那棺椁,目光无处安放,最后只能死死盯着地面。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不知过了多久,蜡烛烧了一半,烛泪堆积如小山。

突然,一阵若有似无的幽香,钻入我的鼻腔。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是一种冷冽的,带着陈旧气息的香。

我猛地抬头。

棺椁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大红嫁衣,黑发如瀑,正是婉娘!

她站在那里,身形有些飘忽,不像实体,但那双眼睛却亮得骇人,里面没有新嫁娘的羞涩,只有一片沉沉的、积累了数百年的死气与怨毒。

她抬起手,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却透着淡淡的青灰色。

下一秒,那只手快如鬼魅,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力量大得不可思议,我甚至听到了自己颈骨被挤压发出的“咯咯”声。冰冷的触感瞬间扼杀了我所有的呼吸,恐惧像无数条冰冷的蛇,缠紧了我的心脏。

我想挣扎,想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也软绵绵的使不上半分力气。

婉娘的脸凑近了我,冰冷的呼吸拂过我的面颊。她的声音依旧直接响在我的脑海,带着彻骨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替我考取功名……”

她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我的皮肉。

“……否则,要你全家性命!”

话音落下,那股恐怖的力量骤然消失。

我瘫软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处火辣辣地痛。

再看去,棺椁旁空空如也,哪里还有婉娘的身影?只有那冰冷的棺木,和依旧跳跃的红烛,证明着刚才的一切不是噩梦。

我连滚带爬地缩到离棺椁最远的墙角,抱着膝盖,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考取功名?

我寒窗苦读十载,自问经义文章不算顶尖,也算扎实,所求不过是一个功名,光耀门楣。可如今,这竟成了一只三百年女鬼对我的索命要求?替她考?她一个前朝女鬼,要今世的功名何用?

荒谬,恐惧,还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在我心头交织。

那一夜,我就这样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蜷缩在墙角,睁着眼睛直到天亮。婉娘没有再出现,但那句“要你全家性命”的威胁,和她掐住我脖子时那冰冷的触感,已经深深刻入了我的骨髓。

从此,我的生活坠入了无边的噩梦。

我被迫搬回了原本的房间,与那具停放着她尸身的棺椁同住。白天,我魂不守舍地对着书卷,上面的字迹扭曲晃动,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爹娘来看我,眼神躲闪,欲言又止,他们知道我遭遇了什么,却无能为力,只是每日送来的饭菜里,总会多加一个鸡蛋,或是几片肉——这已是这个清贫家中能拿出的最好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