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他的搀扶，早就不需要了。
陆承宇看着她的背影，纤细，挺直，像一株在暗夜裡也能独自生长的植物。他的手缓缓垂下，插进西裤口袋，攥紧。那双曾经盛满星子、此刻却空洞无物的眼睛，是他午夜梦回最深的梦魇。
2
手术很成功。
纱布一层层揭开的时候，苏念能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有微弱的光感渗透进来，然后是模糊的色块，晃动的影子……最后，是一切归位般的清晰。
主治医生带着笑的脸，护士欣喜的眼神，窗外刺眼却无比珍贵的阳光，雪白的墙壁……
她看见了。
时隔五年，她终于再次看见了这个世界。
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努力眨掉，贪婪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像初生的婴儿。
“恢复得很好，苏小姐！视力甚至比预期还要理想！”医生的话语带着欣慰。
助理和保镖陪在她身边，也都松了口气，脸上带着笑。
办理完出院手续，助理去开车，苏念站在医院门口，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带着消毒水的味道，还有阳光晒在路面蒸发出的尘土气息，一切都鲜活无比。
她下意识地回头，想再看一眼这家让她重获新生的医院，目光却在不远处拐角的花园凉亭旁，猛地顿住。
那是一个熟悉的、刻入骨髓的背影——陆承宇。
他身边站着一个穿着米白色长裙的女人，身姿窈窕，正微微仰头跟他说着什么。那是林薇。苏念在财经报纸模糊的偷拍照片上，用指尖“读”过她的轮廓。
心，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随即，是钝器砸下般的闷痛。
她以为自己早已麻木。
鬼使神差地，苏念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陆承宇抬手，轻轻将林薇颊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动作看似温柔。
然后，她听见了他的声音，顺着风，清晰地传过来。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刚刚复苏的心脏。
“林薇，”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近乎疲惫的妥协，“我娶你，你很清楚原因。”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落在林薇的脸上，更确切地说，是落在她的眼睛上。
“只因你的眼睛……像她。”
像她。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瞬间抽干了她周身所有的力气和温度。
林薇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嘴唇颤抖着，眼底是难以置信的受伤和屈辱。
而苏念，只是站在原地，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她，她却觉得比过去五年身处黑暗时，还要寒冷。
原来如此。
原来她这五年承受的黑暗，他给予的若有似无的愧疚和照顾，他另娶他人的残忍，甚至那个代替她站在他身边的女人……都不过是因为，一双“像她”的眼睛。
他夜夜拥抱的，凝视的，不过是她苏念散落在别人瞳孔中的一个破碎倒影。
一个奢望的，永远无法触及的幻影。
多么荒唐，又多么……可悲。
她缓缓转过身，不再看那让她作呕的一幕。新生的光明第一次映照出她眼底的冰冷和决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