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萧衍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他认得这半块兵符,先帝在时,从未让其离开过身边。另一半月前已按制交由他这摄政王执掌,用以调度兵马。而这一半,按照惯例与先帝遗诏,当由太后保管,以示制衡。

她此刻拿出这半块兵符,意欲何为?

“北营禁军,乃卫护皇城重中之重。”沈清漪的声音再次响起,打断了萧衍的思绪,“近日京中似有流言蜚语,关乎宫闱,关乎朝局,哀家心中不安。这半块兵符,留在哀家这里,不过是个死物。皇叔总摄朝政,肩负社稷安危,不若……暂由皇叔一并执掌,以期如臂使指,确保宫城万全。”

她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恳切,带着托付重任的意味。

萧衍没有动,甚至没有去看那近在咫尺的兵符。他的视线抬起,越过那半块冰冷的青铜,再次落回珠帘之后:“太后,祖制与先帝遗诏有定,禁军兵符,帝后各执一半,非十万火急、社稷倾覆之危,不可合而为一。臣,不敢受。”

“哦?”沈清漪轻轻挑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划过光滑的灵位边缘,“皇叔是顾忌祖制,还是……顾忌哀家?”

这话便问得有些直白了,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萧衍神色不变:“臣,谨守臣节。”

“臣节……”沈清漪低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品味着这两个字。她忽然站起身。

珠帘被她抬手拂开,碰撞着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她一步步从那象征着权力与隔阂的帘幕之后走了出来,素白的衣裙曳地,无声无息。

她一直走到萧衍面前,距离近得几乎能让他闻到她身上那混合着沉水香与一丝冰冷胭脂的气息。她仰起脸,看着这个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权倾朝野的男人。

“那皇叔告诉哀家,”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先帝临终前,单独召见你,究竟……说了什么?”

最后几个字,她问得极慢,几乎是一字一顿。

与此同时,萧衍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沈清漪那宽大的素白袖口之中,似乎有一抹寒光,极快地一闪而逝。

是匕首的锋刃。

她并非真心托付兵符,而是在用这半块兵符,用这深夜独召,用这袖中利刃,逼问一个答案。一个困扰了她三年,让她寝食难安的答案。

刹那间,萧衍的脊背似乎僵硬了半分。三年前那个弥漫着汤药与死亡气息的寝宫,那张龙榻上气息奄奄的皇兄,那双紧盯着他、带着帝王最后猜忌与冷酷的眼睛,以及那两句轻飘飘却足以决定生死的密诏,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脑海。

——“若太后诞下公主,赐金千两,保她一世荣华。”

——“若为皇子…去母留子。”

皇兄那带着病态潮红的面容上,甚至还扯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气息微弱地轻笑:“皇叔不必紧张……朕,是怕她……步了吕后后尘。”

怕她成为另一个吕后,怕外戚坐大,怕主少母壮,祸乱朝纲。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防患于未然。只要生下的是皇子,就必须“去母留子”。

那一瞬间的窒息感,仿佛再次攫住了他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