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然而,这体贴的帷幕之后,是精心编织的试探与投射。

几天后,江屿抱回一大束纯白的百合,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香气馥郁,瞬间侵占了客厅的空气。他递给正在给母亲喂药的林晚,“家里太沉闷了,放点花,看着心情好些。”

林晚愣了一下,看着那束白得刺目的百合,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低声道:“谢谢。”她接过花,转身去找花瓶,背影单薄。江屿注视着她,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大学时,沈雨晴抱着书本走过开满百合的花圃,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的画面。她说,百合最是清雅高洁。

他带林晚去一家新开的法式餐厅,理由是“你几天没好好吃饭了,出去换换心情”。餐厅环境优雅,灯光暧昧,小提琴手拉着悠扬的曲调。江屿熟练地点了餐,都是些沈雨晴偏爱的口味:鹅肝、焗蜗牛、油封鸭腿。

林晚显得有些拘谨,对着精致的餐具有些无从下手。当那道撒着玫瑰盐的牛排端上来时,她看着盘子里还带着血丝的肉质,脸色微微发白,几乎不可见地蹙了下眉。

“不合胃口?”江屿切着盘中的食物,状似随意地问。

“没……没有。”林晚拿起刀叉,努力适应着,切下一小块,慢慢放进嘴里,咀嚼的动作有些艰难。

江屿看着她,心不在焉。这家餐厅,沈雨晴曾在社交平台上称赞过,说这里的牛排火候绝佳,氛围感一流。他那时默默记下,想着总有一天要带她来。如今,他带来了一个拥有相似容颜的人,坐在了曾经憧憬的位置上,却只觉得味同嚼蜡,心中那片空洞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愈发清晰。

他甚至开始在一些细微的举止上寻找差异。沈雨晴笑起来习惯用手背轻轻掩唇,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而林晚,她很少笑,即使偶尔因母亲说了句逗趣的话而展颜,也是极浅淡的,嘴角微微上扬,便迅速收敛,眼神里总带着挥之不去的哀愁。

每一次发现不同,他心底会闪过一丝莫名的烦躁,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试图“修正”的欲望取代。他会在交谈时,不经意地提到某些沈雨晴喜欢的书籍、电影,观察林晚的反应。大多数时候,林晚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眼神里是纯粹的倾听,并无共鸣。

这场“照顾”,从一开始就目的不纯。他像一个考古学家,小心翼翼地拂去覆盖在赝品上的尘土,既希望发现它与真品的惊人一致,又潜意识里恐惧着那份无法忽视的差异。

而林晚,沉浸在新寡的悲痛与对未来的惶惑中,对这一切似乎毫无所觉。她只是被动地接受着小叔子的好意,像一株缺乏阳光的藤蔓,本能地依附于身边唯一能抓住的支撑。她或许感觉到了那些鲜花、那些餐厅、那些话题之下的某种不协调,但巨大的悲伤吞噬了她的敏感,让她无力深究。

直到那天下午。

江屿提前结束工作回到老宅,客厅里没人,母亲的房间门关着,想必是睡下了。他走上二楼,经过林晚的房门时,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门依旧没有关严。

他停下脚步,没有像上次那样靠近,只是静静地站在走廊的阴影里。

透过门缝,他看到林晚坐在窗边的矮凳上,怀里抱着的,依旧是那件浅蓝色的男士衬衫。她低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衬衫上,肩膀因极力克制而剧烈颤抖。阳光透过窗纱照在她身上,勾勒出她耳廓柔和的线条,以及耳后那一点若隐若现的、刺目的朱砂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