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时,我的好姐妹太子妃慕月清此刻正握着我的手哭诉:
“阿絮,我必须要给陆侍卫留个孩子,他为我挡了一刀,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我恍惚着。
上一世,慕月清与竹马侍卫私通被太子发现后,她把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说是我这个侧妃因嫉妒而陷害她。
我拿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求我,只要我认下那“因嫉妒而陷害太子妃”的罪名,担下那“秽乱宫闱”的污名,她救会我护我父兄仕途顺遂,保我黎家满门荣耀。
却不想我死后,她把自己做过的恶事全套在我身上,还冤枉我害死了皇室血脉。让太子诛了我九族。
幸好,我又回来了。
回到了这一切悲剧尚未发生,慕月清正握着我的手,对我吐露她那“伟大”计划的时刻。
慕月清的声音带着哭腔,柔柔弱弱地响在我耳边,和记忆中的分毫不差,“他为了我,挡了那致命一刀,太医说别看他表面无事,他内腑俱损,活不过这个冬天了。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留下血脉,我……我不能让他带着这样的遗憾走。”
我抬起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
柳叶眉,秋水眸,肤白胜雪,此刻眼眶微红,泪珠欲落未落,任谁看了不觉得我见犹怜?
可谁能想到,这副楚楚动人的皮囊下,藏着怎样一颗自私恶毒的心!
她还在继续说着,台词我都快能背下来了:“好妹妹,这东宫里,我只有你了,你一定会帮我的,对不对?整个东宫,只有你是我的人,只有你懂我。我只是想报答救命恩人,只是想给一个将死之人留个后,我有什么错?如果……如果太子哥哥因此而责怪我,觉得我搅乱了皇室血脉,那……那这太子妃的位子,我不做也罢了!”
呵,又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用“情义”、“报恩”来绑架我,仿佛不帮她就是冷酷无情,就是世俗小人。
上一世,我就是被她这番“情真意切”和“放弃一切”的姿态打动,觉得她重情重义,值得我拼死维护。
现在听来,只觉得无比讽刺。
太子妃之位不做也罢?
说得轻巧!她慕家还需要她这个太子妃稳固权势呢!
她怎么可能真的放弃?不过是以退为进,逼我心疼她,主动揽事罢了。
给我黎家留后了吗?
没有!
她保我父兄仕途了吗?
没有!
她只保了她自己,还踩着我和我全族的尸骨,向上爬得更稳!
恨意像毒藤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几乎要窒息。
但我死死咬住了牙关,将翻涌的杀意和怒火硬生生压了下去。
不能慌,不能乱。
既然老天爷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绝不会再走前世的老路。
慕月清,陆立明,还有那个耳根子软、是非不分的太子温璟之……你们欠我的,欠黎家的,我要你们连本带利,一一偿还!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和前世一样带着点担忧,又带着点被她“伟大爱情”感动的柔软。
我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声音放得又轻又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坚定:
“姐姐放心。”
我一字一顿,清晰地说道。
“我定帮你。”
慕月清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回握住我:“阿絮,还是你最好,只有你懂这情之珍贵,不像外面那些俗人,只知循规蹈矩,嚼舌根子。”
我心中冷笑。
俗人?
嚼舌根子?
很快,我就会让你知道,你口中这些“俗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把你淹死!
她像是彻底放松下来,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亲昵,也是前世一模一样的话,那埋下我悲剧命运的钩子:
“只是此事……”
她声音更轻,几乎气音,“万不可让太子哥哥知晓。东宫人多眼杂,那些奴才,最是会看人下菜碟,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你我都将万劫不复。”
我看着她那双故作谨慎,实则隐含兴奋和期待的眼睛,心底一片冰寒。
万劫不复?
是啊,上一世,我确实万劫不复了。
但这一世,该尝尝这滋味的人,是你们。
我用力点头,脸上摆出比她还要凝重谨慎的表情:“姐姐思虑的是。此事关乎姐姐清誉和陆侍卫的性命,妹妹晓得轻重,定会小心筹划,绝不让人抓到把柄。”
慕月清彻底满意了,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又恢复了她那副清高孤傲,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谋划着给自己丈夫戴绿帽,还要帮奸夫留种的人不是她。
“好妹妹,一切就拜托你了。我……我这就去准备。”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摆,又是那个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太子妃。
慕月清心安理得地把那“留后”的重担甩给我之后,整个人仿佛都镀上了一层“为爱牺牲”的悲壮光环。
她在东宫里,越发显得“与众不同”起来。
太子温璟之偶尔来她这里用膳,她不是推说身子不适,就是对着满桌珍馐浅尝辄止,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
温璟之这个傻冒,竟真觉得她是心思郁结,胃口不佳,还特意吩咐小厨房变着花样给她做点心。
只有我知道,她那是怕吃多了身形走样,被陆立明嫌弃。
她私下里对着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憧憬:“阿絮,你说,我和立明的孩子,会像谁多一些?最好眼睛像我,鼻子像他……立明说,我们的孩子,定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我忍着胃里的翻腾,附和道:“姐姐和陆侍卫情意深重,孩子自然是集你们优点于一身。”
心里却在冷笑,最珍贵的宝贝?一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一个随时可能引爆,将她炸得粉身碎骨的孽种罢了!
她不仅自己“清高”,还时常在我面前,鄙夷其他那些争宠的良娣、承徽。
“你看张良娣,日日打扮得花枝招展往书房送汤水,真是俗不可耐。”
“王承徽昨日竟在御花园‘偶遇’太子哥哥,还崴了脚,这等手段,也未免太拙劣。”
“女子立于世,当如空谷幽兰,洁身自好,怎能如同凡花俗草,争抢那点雨露恩宠?真情,当是发自肺腑,不染尘埃的。”
她说这些话时,总是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优越感。
仿佛整个东宫,只有她慕月清配谈“真情”,其他人都只是为了权势和恩宠挣扎的可怜虫。
我自然是她唯一的“知音”。
我听着她这些高论,脸上适时露出钦佩和赞同:“姐姐心性高洁,非常人所能及。太子殿下……他虽好,但终究不能理解姐姐这份超脱俗情的胸怀。”
她便会握住我的手,感慨道:“知我者,阿絮也。”
然而,东宫从来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她这般作态,时日一长,自然惹人侧目。
那些低位份的妃嫔,在她面前自然是恭维奉承:“太子妃娘娘品行高洁,妾身等望尘莫及。”“娘娘与太子殿下鹣鲽情深,岂是我等可以妄加揣测的。”
可一转身,聚在一起喝茶闲聊时,那话就难听了。
“装什么清高?不就是仗着家世好,占了太子妃的位子吗?真当自己是九天仙女了?”
“就是,太子殿下多久没在她那儿留宿了?还摆出一副不屑争宠的样子,给谁看呢?”
“我听说啊,她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侍卫,叫什么陆立明的,时常在她殿外晃悠,两人走得可近了……”
“嘘!这话可不敢乱说!不过……确实有点不合规矩。”
这些议论,自然有耳朵灵通的宫人悄悄传到我和慕月清这里。
慕月清听了,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夏虫不可语冰。她们终日困于方寸之地,争抢那点微末利益,怎会懂得我与立明之间超越生死的情谊?随她们说去,清者自清。”
她倒是“清者自清”了,可我呢?
因着我是她唯一的“自己人”,是东宫里公认的“太子妃党”,那些明枪暗箭,自然也少不了落到我头上。
请安时,张良娣会捏着帕子,笑吟吟地刺我一句:“黎侧妃今日这身衣裳真是鲜亮,看来心情不错?也是,有太子妃娘娘这般看重,自然与我们这些不得眼的不同。”
王承徽也会在一旁帮腔:“黎姐姐与太子妃娘娘姐妹情深,真是令人羡慕。只是这东宫上下,眼睛都看着,姐姐行事,还需更谨慎些才是,莫要带累了娘娘清誉。”
话里话外,无不是在嘲讽我巴结慕月清,像个跟屁虫,丢尽了官家小姐的脸面。
我每次都是垂下眼睑,做出几分隐忍的样子,低声道:“妹妹们说笑了。”
心里却把这些人的嘴脸一一记下。
等着吧,现在你们踩着我捧高慕月清,将来有你们哭的时候。
不仅东宫内如此,连宫外,也开始有了些隐约的流言。
我兄长悄悄托人递话进来,语气担忧:“阿絮,你在宫中一切可好?近日坊间有些不好的传闻,虽未指名道姓,但隐约牵扯东宫,说……说有位主子行为不甚检点,与侍卫过往甚密。父亲让我提醒你,务必谨言慎行,莫要卷入是非。”
我看完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果然,种子已经撒下去了。
慕月清和陆立明那点事,并非毫无痕迹,只是前世无人深究,加上我后来顶罪,才被压了下去。
这一世,我只需稍稍引导,那风就能吹起来。
我去给慕月清“请安”时,故作忧虑地提起:“姐姐,近日外面似乎有些不好的风声……”
她正在对镜插簪,闻言手一顿,随即又恢复镇定,淡淡道:“不过是些无知小人嚼舌根罢了。我与立明光明磊落,何惧流言蜚语?”
她甚至反过来“安慰”我:“阿絮,你也不必担心。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直,那些污言秽语,终会不攻自破。”
我看着她那副“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样子,差点没笑出声。
行得正?坐得直?她是不是对自己正在谋划的事情有什么误解?
就在这时,宫女通报,太子殿下过来了。
温璟之进来时,眉头微蹙,显然心情不算太好。
他看了眼慕月清,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月清,朕看你近日总是闷闷不乐,可是宫中有什么烦心事?或是……下人们伺候得不周到?”
慕月清立刻起身,换上那副标准的、带着淡淡疏离的温柔笑容:“劳太子哥哥挂心,妾身一切都好。只是……春日慵懒,提不起什么精神罢了。”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瞥了我一眼,“或许……是妾身性子孤拐,不如其他妹妹们会说话解闷,让太子哥哥觉得无趣了。”
温璟之的目光便落到了我身上。
我心中冷笑,又来了,习惯性地把锅往我这边引。
我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无奈”和“维护”,对温璟之道:“殿下恕罪,是妾身愚钝,不会说话,未能替太子妃姐姐分忧。姐姐心性高洁,不喜俗务,或许……是觉得这深宫寂寞,找不到能说话的人吧。”
我刻意把“心性高洁”和“深宫寂寞”咬得重了些。
温璟之这个傻冒,果然被带偏了。
他看着慕月清那副“空谷幽兰”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愧疚和怜惜,自动脑补了她是因为“曲高和寡”、“无人理解”而郁郁寡欢。
他叹了口气:“是孤疏忽了。你性子静,不喜喧闹,孤明白。”
他竟然真的信了这番鬼话!
他转头对身边的内侍吩咐道:“去库房挑些新奇又不失雅致的玩意,给太子妃送来解闷。再告诉尚宫局,太子妃这里的一应份例,都要用最好的,莫要委屈了她。”
“是,殿下。”内侍恭敬应下。
慕月清垂下眼帘,遮住眼底可能闪过的得意,柔声道:“谢太子哥哥。”
温璟之又安抚了她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临走前,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似乎有歉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是因为我刚才那番“深宫寂寞”的话,让他对慕月清的“不快乐”产生了别的联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