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冬末,冷意刺骨。
林青钰怀揣着半斤腊肉,顶着寒风到了秦风杨家,还没进门,就听到了屋里的阵阵欢笑。
“风杨,你和宁宁天造地设,谁看了不说一句金童玉女!”
“就是,不像林青钰每天像个狗皮膏药粘在你身后,甩都甩不掉。”
“一会风杨就要去宁宁家提亲了,就差林青钰手里的肉了!”
屋内顿时哄笑一片。
林青钰指尖轻颤,从头凉到脚。
三年前,家里打算把她卖了换彩礼。
她抵抗不过,心灰意冷下选择跳河。
是秦风杨救了她,将她从死神手中夺回。
从那以后,林青钰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在秦风杨身边当了三年的舔狗。
秦风杨是厂长家的独子,还在厂里捧着人人都羡慕的铁饭碗,所以成了胡同里姑娘们心中的优质青年。
林青钰也不例外。
所有人都觉得林青钰就是看上了秦家的家庭条件。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之所以心甘情愿的为秦风杨付出一切。
是因为秦风杨长得像他。
霍临封。
想到记忆深处的那个俊美的男人,林青钰的心脏跳的发疼。
霍临封是她的邻居。
她家重男轻女,爸妈都喜欢弟弟,从小到大,无论林青钰怎么乖巧听话,备受责怪的人永远都是她。
在那个窒息的家里,林青钰就像个多余的人,吃穿用度是最差的,干的活也是最多的。
弟弟随口的一句污蔑,就可以让她惨遭毒打后在阴暗的地窖里待上三天三夜。
长期的压抑已经让她习惯了将委屈和泪水往肚子里咽。
直到霍临封出现。
他英俊,温柔,细心又体贴。
他会安慰她,会偷偷给她塞热乎乎的馒头,也会耐心的听她倾诉。
他的出现就像是一束光,照进她冰冷的世界。
林青钰活下去的动力,就是霍临封。
可后来。
霍临封忽然遭遇事故死了。
知道这件事后林青钰伤心欲绝。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秦风杨的身上寻找霍临封的影子,每次他有一些细微的动作很像霍临封时,她都格外的爱他。
记得有一次,秦风杨在厂子里受伤,听到这件事后林青钰发疯了一样冲到厂里,捧着秦风杨的脸仔细检查。
看到他的额头出血有擦伤后,林青钰脑子炸了。
秦风杨说:“至于吗,这么喜欢我。”
可他不知道的是,她喜欢的,是他那张脸。
屋子里的谈话还在继续。
林青钰收起思绪,推门进去。
暖烘烘的热气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的对比。
秦风杨搂着穿着碎花裙的周宁宁坐在八仙桌旁,英俊的脸上满是笑意。
桌上摆着一盘桃酥。
那是她省吃俭用,跑了几十公里到镇上排队才买到的。
现在,被他们吃的只剩下星星点点的残渣。
屋内的谈话因为林青钰的到来戛然而止。
秦风杨脸上的笑容骤然消失,像是吩咐佣人一样不耐烦的招手。
“磨磨蹭蹭的,咋才来啊,还不赶紧把肉拿过来。”
周宁宁假惺惺的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你对青钰温柔一些,这么凶做什么?”
她边说,边起身,扭着水蛇腰走到一青钰面前:“这大冷天的,青钰你实在不必要送肉过来…”
话是这么说,可那手却是着急的要拿肉。
林青钰冷笑,拍开了她的手。
“啊!”
周宁宁痛呼一声,捂着手倒进秦风杨的怀里,眸底瞬间蓄上了两团眼泪:“风杨…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让青钰不高兴了?”
柔声细语的嗓音酥到骨子里,秦风杨立刻皱起了眉,阴冷的目光刺向林青钰。
“林青钰你发什么疯?还不赶紧和宁宁道歉!”
周宁宁轻轻的抓着他的衣角,委屈巴巴的撅着嘴:“风杨,没什么的,青钰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我没关系的。”
林青钰目光紧紧的盯着秦风杨的脸,看到秦风杨紧皱眉头的那一刻,也不禁皱了皱眉。
她走过去,伸手想要抚平秦风杨的眉心。
“风杨,你别生气,是我的错。”
生起气来就不像霍临封了。
一点都不像。
可林青钰的指尖还没触碰到秦风杨,秦风杨就厌恶的一把将她推开。
林青钰脚下不稳,重重的摔倒在地。
膝盖和手掌擦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钻心的疼。
秦风杨捡起地上的腊肉,嫌弃地拍了拍。
“这点事都办不好,笨手笨脚的。”
说着,拉着周宁宁就要出门。
林青钰知道,这是要去提亲了。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从地上站起来,跑过去拦住他们,认真的询问。
“秦风杨,你真的要和周宁宁在一起吗?”
以为她是爱而不得的心痛,秦风杨轻蔑一笑。
“不然呢?难道和你这个蠢女人在一起吗?”
“林青钰,你别再死缠烂打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你就算是死了,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林青钰没有理会他的话,目光贪婪的盯着秦风杨的面庞,拼命的寻找霍临封的影子。
秦风杨的眼底,只有冷淡和厌恶。
可霍临封从不会拿这样的目光看她。
林青钰眼底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与悲痛。
终究还是不像啊。
她站在原地,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气。
三年来的美梦,在刹那间化为乌有。
只剩下被现实狠狠刺痛的酸涩与透不过气来的绝望。
林青钰垂眸,指尖轻颤。
秦风杨不是霍临封,一直都不是…
三年了
也该醒醒了。
看着她红着眼眶不说话,秦风杨不屑的嗤笑,和身后的几个小弟对视一眼,纷纷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这个舔狗。
一会肯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求着秦风杨别离开她。
毕竟之前秦风杨只是对她说了一句重话,林青钰就吓得不行。
现在秦风杨要和别人结婚了。
这么大的重击,林青钰不疯才怪。
所有人都等着林青钰出丑,然后狠狠的羞辱她。
可谁知。
林青钰只是喉间一滚,用着极其冷漠的目光看着秦风杨,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好,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缠着你。”
风裹杂着寒意,肆意钻进这四方小城的每一个角落。
林青钰裹紧了身上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默默的跟在秦风杨身后。
走在前面的李建国回头看了她一眼,对着秦风杨嬉皮笑脸:“风杨,你都要和周宁宁结婚了,就把林青钰让给我呗,行不?”
林青钰长得水灵,巴掌大的脸蛋,肌肤细腻如雪,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杏眼乌黑有神,像是泉水一样明亮。
可惜,之前她一直追着秦风杨,他们眼馋也没机会下手。
现在不一样了。
秦风杨都要结婚了,这样的货色,不泡白不泡啊!
秦风杨满不在乎的笑了笑,这样是故意给林青钰听似的,大声说道。
“好啊,你要是有本事就把她弄到手,我可是早就烦她了,天天甩都甩不掉。”
周围几个小弟纷纷回头,看到林青钰规规矩矩的跟着秦风杨,怪笑着喊。
“还真是,以为刚才被风杨甩了还能消停几天呢,结果连半天都没有就又缠上来了!”
所有人一步三回头,对着林青钰指指点点,脸上满是嘲讽。
林青钰攥紧了拳头,小跑着追上去,挡在秦风杨面前。
“秦风杨,你把我之前送你的东西全都还回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秦风杨反应过来后,脸色一沉:“林青钰,你有病啊。”
林青钰嘴角扯起冷意,眼前再没有对秦风杨这张脸的眷恋。
“怎么,想吃软饭啊,堂堂厂长的儿子,提亲难道还要用我的东西吗?”
以前因为总觉得秦风杨身上有霍临封的影子,所以秦风杨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什么水果罐头,桶装饼干,还有自己一大半的积蓄买的一块手表,也送给了秦风杨。
现在想想,真是不值。
秦风杨和霍临封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天壤之别。
周围的目光像是巴掌一样狠狠的打在了秦风杨的脸上。
他脸色涨的跟猪肝一样,恼羞成怒的想争辩,可看到周围路过的邻居全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又硬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街坊邻居的,最不缺的就是传闲话的人。
要是把这事传到厂里或者他爹的耳朵里,他爹不得打断他的腿。
“行了风杨哥,别跟她一般见识,她就是跟你闹着玩,她肯定不会拿走的。”
旁边的小弟纷纷劝说。
秦风杨的脸色稍稍好转。
冷静下来,觉得他们说的也对。
以前林青钰拼了命的把这些东西往他手里塞,不就是想吸引他的关注?
拿回去,她难道不怕他生气?
呵。
指定又是什么欲擒故纵的新把戏。
于是,秦风杨随手把东西往地上一扔,不屑的说道:“不就是些腊肉吗,拿去吧,谁稀罕啊。”
林青钰无视周围看戏的目光,弯腰捡起地上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
独留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的秦风杨和其他几个男人。
秦风杨狠狠的敲了一下旁边小弟的头。
“你不是说她不会拿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