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见周芳芳的死，陈平的心情有些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周芳芳不耐烦了。
“我不逼你，好好想清楚，明早给我答复。”
周芳芳捧起红酒杯，姿态优雅地转身回房。
走了一半，她突然想起什么，回头提醒了句：“对了，厨房里还炖着燕窝，多喝点，对你将来可是很有帮助哦~”
嘭——
房门关上，客厅里只剩陈平一人。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说不厌恶她，这肯定是假话。
但要说因此而杀人，陈平自问做不出这种事。
而且看尸体的样子，貌似与暴力犯罪无关，更像是突然去世。
心肌梗塞？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滴答，滴答，呲——
什么声音？
陈平扭头看去，是厨房里的燕窝，盖子盖得太死，正不停往外冒水。
难道……
真是天理昭昭。
然而，得知未来的他，却面临两难选择。
说实话，陈平刚才差点忍不住，抓起红酒瓶迎头对对碰。
周芳芳根本没把他当人看，就像扔块骨头给狗，命令他去吃，不吃还不行。
不过，报应来得可真迅猛。
现在只要什么都不做，转身离开这里，周芳芳就会得到该有的报应。
如果单纯从个人角度出发，这女人死得这么随便，陈平铁定会为了活跃气氛，给亲朋好友表演坟头蹦迪。
可这件事对于周莹莹来说，打击会相当大。
周芳芳毕竟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哎……
毕竟在父亲病重，自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别人都躲他躲得远远的，只有周莹莹愿意帮忙，即便她存有别的目的，但父亲能活下来，别的他根本不在乎。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就当是还她的恩情好了。
陈平起身走去把盖子揭开，然后敲响周芳芳的房门。
咚咚咚。
“你想清楚啦？”
陈平把银行卡连同离婚协议递回去：“抱歉，我现在还不能签。”
“你什么意思？”
周芳芳敏锐察觉到，现在还不能签背后的含义。
“如果嫌钱少，我们可以再商量。”
陈平摇头苦笑。
“我知道，不管我怎么解释，你都不会相信，但我还是得表明态度……”
陈平深呼一口气。
“我不会要你或者莹莹一分钱，我现在不签不是为了跟你讨价还价，而是我需要一点时间……就定在一个月后吧？等我凑齐三百万，把钱还给莹莹，我和周家就两不相欠了。到时候不需要你威逼利诱，我也会签这份协议。”
听了这番说辞，周芳芳眯起眼睛。
“你是想用缓兵之计么？我告诉你，没用！”
陈平不在乎她怎么想，说完扭头回房。
结婚五年，这个家里真正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留了张纸条给周莹莹，临走前最后回头望了眼，便悄无声息地走了。
正如当初，他悄无声息地，来到这个家。
周莹莹为了省事，两人甚至连婚礼都没办。
也许她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
出了小区，远处的天边一片火红，就像濒临死亡的盘古，在燃烧最后一滴鲜血。
傍晚时分的街道，如往日那般繁忙，陈平本应是这个世界的一员，却始终像个局外人，木然地站在街道边，
看人来人往，看车走车停，看云起云落。
他感受到无尽的孤独。
咕咕咕……
肚子饿了。
本能促使他再次迈动脚步。
只不过刚转身，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这家伙，该不会跟了他一路吧？
“喂！你也太没礼貌了吧？话都没说完就走！”
顾白芷伸出手指指着陈平鼻子，气呼呼质问道。
“滚吧，我现在没心情陪你玩。”
陈平语气冷淡说完，绕过女孩继续前行。
但她并不打算放弃，急匆匆跟上陈平的脚步，探出头来观察他的表情。
“咋啦？发生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与你无关，走开！”
“说出来，让本姑娘开心开心呗？”
“你烦不烦啊！！！”
“开个玩笑而已，对不起嘛~”顾白芷扁嘴委屈道。
对方的无所谓态度成了压垮陈平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控制不住了，多年来内心压抑的愤怒，在此刻爆发。
“你踏马觉得这很有趣吗？”
“看见别人落魄你很爽吗？”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跟着一个陌生男人，还肆无忌惮取笑，你是嫌自己遇到的坏人还不够多吗？”
“如果嫌命长你现在就可以去死啊！”
“你怎么还不去死？？？”
……
似乎是意识到陈平真的生气了，顾白芷不停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但陈平并没有停止，继续无底线地冲小姑娘发泄。
只不过，无论他如何辱骂，女孩都只是一味道歉，即便被骂哭，嘴里还是一直在重复对不起，完全没有要还嘴或者逃跑的意思。
骂了半天，陈平心中的怒火才渐渐熄灭。
“对不起。”
这次道歉的，是陈平。
他也明白，顾白芷其实没存什么坏心眼，纯粹是个调皮捣蛋的烦人精，就遭到这般痛骂，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他不对。
而且发泄完了，生活还得继续，毕竟对方可是顾家二小姐，他得罪不起。
“刚才我心情不好，忍不住冲你发泄了一通，骂了很多难听的话……你骂回来吧，我保证不还嘴。”
“是我太得意忘形了，对不起！”
顾白芷道歉态度诚恳，早没了之前任意妄为的小屁孩模样。
“我是个成年人，你还是学生，跟你计较，是我为老不尊，让你受委屈了。”
“没事！”
顾白芷不停抽泣，脸上的眼泪鼻涕糊成一团，但她还是强忍住委屈，拼命挤出灿烂的笑容。
“大叔你不生气，不怪我，我就不委屈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白芷的笑容很难看，却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让他感到暖和。
因为这个笑容，似乎连这个世界，都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
“谢谢你……”
这回，陈平是真心实意道谢。
别说顾白芷这样的富二代，就是普通女孩子，被人这么个辱骂法，不甩过来一巴掌就算给面子了。
可她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强行压抑自己的委屈反过头来安慰他。
世间的险恶他见多了，但长这么大，甘愿为他忍受委屈，为他哭泣为他笑的人，这辈子从未遇见过。
“不客气~”
在陈平眼中，顾白芷头顶似乎有一层光圈。
没有接受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真好。
如果说之前还存着一丝邪念，此时此刻，已烟消云散。
在他眼中，顾白芷不过就是个胸怀伟大的小屁孩。
“好了。”
陈平摆摆手。
“我帮过你，你也帮了我，我们两不相欠了，拜拜。”
和周莹莹一样，顾白芷和他，是两个世界的人。
这份交集就好比两条平行线相交，不快刀斩乱麻，迟早会出大乱子的。
周芳芳就是最好的例证。
“不行！不能拜拜！”
顾白芷扁着嘴，动作夸张地张开双臂。
“刚才只能算一次，你救了我两次，还差一次呢！”
这小屁孩，脾气真够犟的。
陈平叹了口气，无奈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小姑娘左手掐腰，右手指着天空，骄傲地昂起头颅，态度强硬道：
“告诉我，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想做什么，想去哪里……什么都行！总之就是告诉本小姐，你的愿望是什么！”
顾白芷又变回了刁蛮任性的大小姐。
陈平有些泄气，感觉像小时候陪妹妹玩过家家游戏。
“我饿了，想要吃饭。”
“好！吃饭！走！我带你去吃全业城最好吃的店！”
顾白芷走路跟个大小孩似得，双臂摆着夸张的幅度，又白又长的双腿有节奏地交替着。
很快，两人来到不远处的大排档。
陈平疑惑地抬起头，油淋淋的招牌看着有些模糊，上面写着“有味大排档”几个字。
“这里就是全业城最好吃的店？”
“对呀~”
顾白芷手舞足蹈地介绍起来。
“爷爷一有空就带我和姐姐来这吃，每次吃完都感叹，还是这个味道，全业城就他家最好……哎呀！”
小姑娘激动过度，不小心打到端菜服务员的手，一盘生鱿鱼在空中翻了720度之后，吧唧一声，倒扣在正在品尝美食的光头大叔头上。
陈平彻底服了，单手扶额摇头。
这小姑娘走到哪，麻烦就跟到哪。
分明是灾星呐！
光头大叔骂骂咧咧，顾白芷低头拼命道歉。
生活，仍在一如既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