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里弥漫着龙涎香和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李潇潇睁开眼,头痛欲裂。
眼前是明黄色的帐幔,雕龙画凤的梁柱,还有一个身穿龙袍、满脸怒气的男人。
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她,历史学博士李潇潇,刚拿到国家级课题项目的下一秒,就穿了。
穿成了大燕朝的皇后,也叫李潇潇。
而眼前这个帅得人神共愤但表情臭得像茅坑石的男人,就是她的便宜老公,当今皇帝,赵恒。
此刻,正处于一段即将开启虐恋情深九十九章的经典剧情节点——皇后被污蔑与太傅有染,皇帝盛怒之下,要将她打入冷宫。
“李潇潇!”赵恒的声音像是淬了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手里捏着一封“情真意切”的书信,据说是从太傅府上搜出来的。
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
按照原剧情,她现在应该跪下,哭着抱住赵恒的大腿,一遍遍解释“臣妾没有”,然后被无情地甩开,拖入冷宫,开启漫长的被虐生涯。
李潇潇的博士论文,研究的正是大燕朝这位以“恋爱脑”和“暴虐”闻名于史的皇帝赵恒。
她比谁都清楚,跟这个男人讲道理,不如跟狗谈钢琴。
李潇潇看着他,慢慢地,从凤榻上坐了起来。
她没说话,只是理了理微乱的云鬓,动作从容不迫。
赵恒被她这种死到临头还从容淡定的态度激怒了,上前一步,扼住她的手腕,眼神阴鸷:“朕在问你话!你与太傅,究竟是何时开始的?”
李潇潇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曾经盛满爱意的眸子,此刻清澈得像一汪寒潭,不带一丝波澜。
就在赵恒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哭泣或辩解时。
“啪!”
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赵恒的脸上。
整个寝殿的空气,瞬间凝固。
旁边的太监宫女吓得“扑通”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头埋得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赵恒被打懵了。
他长这么大,别说被人打脸,就是一句重话都没听过。
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李潇潇,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你……你敢打朕?!”
李潇潇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终于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字字扎心。
“我为什么不敢?”
她往前凑了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你那点破事,还没你妈跟老丞相那点事儿精彩呢。”
轰!
赵恒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太后与老丞相的私情,是先帝驾崩后,赵恒为巩固皇位亲手压下去的最大皇室绝密。
知情者,除了他自己,都已经被处理干净了。
她……她怎么会知道?!
看着赵恒脸上瞬间褪尽的血色和惊恐,李潇潇知道,这一局,她赢了。
她慢慢抽回自己的手,甚至还体贴地帮他整理了一下微乱的龙袍领口,指尖冰凉。
“皇上,玩不起,就别玩。”她笑得像个妖精,“动不动就拿冷宫吓唬人,没意思透了。”
赵恒喉结滚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女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已经完全变了。
不再是痴缠的爱恋,而是……掌控一切的嘲讽和冰冷的蔑视。
他第一次,感到了恐惧。
趁着赵恒心神大乱,李潇潇施施然地下了床,赤着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
那一夜,赵恒在自己的寝宫里,枯坐到天亮。
他没想明白,李潇潇到底是怎么知道那些秘密的。
他更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有当场下令杀了她。
第二天清晨,当他满心烦乱地回到自己的寝宫乾清宫时,彻底傻眼了。
偌大的宫殿,空空荡荡。
正中央那张由整块紫檀木雕刻而成,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不翼而飞。
龙椅原来的位置上,只留着一张纸。
赵恒颤抖着手拿起来,上面是李潇潇熟悉的笔迹,却写着他从未见过的话。
一行字,写得龙飞凤舞,恣意张扬。
“床伴而已,何必当真。”
纸的右下角,还画了个小小的、圆圆的、带笑的脸。
在纸的背面,是更扎心的一行小字。
——休书。
赵恒气血攻心,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李!潇!潇!”
整个皇宫,都回荡着皇帝气急败坏的咆哮。
而此刻,被咆哮的主角,正哼着小曲儿,干着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潇潇穿着一身偷来的太监服,趁着夜色,硬是把那张死沉死沉的龙椅从皇宫里拖了出来。
幸好她博士期间为了泡图书馆,天天健身,体力还算过得去。
京城最大的当铺,恒通当。
天还没亮,当铺的伙计打着哈欠拉开门板,就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拖着一个用破布盖着的、巨大无比的东西等在门口。
“客官,这么早?要当点什么?”伙计揉着眼睛问。
李潇潇掀开破布,露出了下面精美绝伦的九龙浮雕。
“这个,当了。”
伙计的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揉了揉,又揉了揉,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龙……龙龙龙……”
“龙椅。”李潇潇淡定地接话,“开个价吧。”
伙计腿一软,差点跪下。
当龙椅?这是哪个祖宗?不要命了吗?!
很快,当铺的少东家,一个穿着月白锦袍,长相俊美却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年轻男人被请了出来。
他就是异姓王萧策。
萧策绕着龙椅走了两圈,啧啧称奇,最后目光落在了李潇潇的脸上。
他眼里的探究和浓厚的兴趣几乎不加掩饰。
“这东西,普天之下只有一把。”萧策敲了敲扶手,“你说,我该给你开个什么价?”
李潇潇伸出一根手指。
“一千两?”萧策挑眉。
李潇셨摇了摇头。
“一万两?”
李潇潇继续摇头。
她伸直了那一根手指,然后弯曲,再伸直,重复了一遍。
“一百两。”她说。
萧策愣住了。
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就是没见过把紫檀龙椅当一百两银子的。
这已经不是败家了,这是行为艺术。
萧策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
“有意思。”他挥挥手,让账房取了一百两的银票,“成交。”
他甚至没问这龙椅的来路。
敢把龙椅拖来当的人,来路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这人本身,太有意思了。
李潇潇接过银票,吹了声口哨,转身就走,潇洒得不带走一片云彩。
“哎,”萧策在她身后喊道,“这位公公,不留个名号吗?”
李潇潇头也没回,摆了摆手。
“做好事,不留名。”
一个时辰后。
京城最出名的王记烧鸡铺门口,蹲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她左手拿着刚出炉、热气腾腾的烧鸡,右手拿着一壶上好的女儿红。
银票换成了碎银子,此刻正沉甸甸地揣在怀里。
李潇潇撕下一个油光发亮的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真香!
自由的空气,混着烧鸡的肉香,简直是人间绝品。
至于那个还在皇宫里跳脚的狗皇帝?
去他妈的吧。
老娘不伺候了。
赵恒快疯了。
短短一天之内,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沦为了全天下的笑柄。
皇后跑了。
龙椅被当了。
他还收到了一封内容为“床伴而已”的休书。
每一件,都足以让任何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皇帝,尊严扫地。
“封锁全城!挨家挨户地给朕搜!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个妖后给朕找出来!”
乾清宫里,名贵的瓷器碎了一地。
禁军和京兆府的官兵倾巢而出,整个京城被搅得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然而,三天过去了,李潇潇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赵恒的怒火无处发泄,只能拿宫里的下人出气,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噤若寒蝉。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异姓王萧策的王府里,却是一片悠闲。
萧策正坐在自家后院的凉亭里,手里把玩着一张薄薄的银票。
一百两。
他面前的石桌上,赫然摆着那张被当掉的紫檀龙椅。
九龙盘踞,栩栩如生,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一个手下匆匆来报:“王爷,我们的人跟丢了。那位……出宫的娘娘,买了一只烧鸡后,就彻底没了踪影。”
“跟丢了?”萧策挑了挑眉,不但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有意思,还真是个有本事的。”
一个能悄无声息地从皇宫里偷出龙椅,又能在大索全城的情况下轻易隐匿身形的人,绝非等闲之辈。
“王爷,那龙椅……”手下看着那烫手山芋,有些发愁。
“留着。”萧策摆摆手,“这可是她当给本王的东西。说不定,以后还能派上用场。”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派人继续暗中找,找到了不必惊动,也别上报。只需盯着,确保她的安全。我倒要看看,她拿了这一百两,究竟想干什么。”
萧策有一种预感,这个女人,绝不会就此销声匿迹。
一百两银子引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李潇潇当然没想过销声匿迹。
她用剩下的银子,在京城一个僻静的巷子里,租下了一个小小的院落。
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夏天正好乘凉。
她没急着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而是买了笔墨纸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开始了埋头创作。
穿越前,她除了是历史博士,还是个在网上写过几篇爆款同人文的写手。
现在,专业对口了。
她要写的,是一部以皇帝赵恒为原型的纪实体小说。
书名,她都想好了——《我当暴君那些年》。
她奋笔疾书,写得酣畅淋漓。
李潇潇在博士论文里,研究过无数关于赵恒的野史和起居注。
她知道他幼年时因为被太后关在黑屋子里,所以极其怕鬼,晚上睡觉必须点满蜡烛。
她知道他少年时还尿过床,被当时的太傅抓住把柄,狠狠羞辱过。
她知道他登基后为了显示威严,故意装作喜欢看血腥的斗兽,其实私下里看到血就会反胃。
她还知道,他最宠爱的贵妃,背地里偷偷给他戴了好几顶绿帽子,他却毫不知情,还把人家当白月光。
这些被掩盖在正史之下的、带着温度和糗味的细节,被李潇潇用一种极其辛辣又诙谐的笔调,写进了话本子里。
话本以皇帝的第一人称“朕”来叙述,读起来代入感极强。
“朕今天又砍了一个大臣的头,唉,其实朕也不想,但他们总是不听话,朕有什么办法?朕也很烦恼。”
“昨晚又打雷了,朕吓得躲在龙被里一晚上没敢动。幸好没人发现,不然朕的威严何在?”
“贵妃今天又对朕笑了,她笑起来真好看,像天上的仙女。朕决定把江南新进贡的东珠赏给她。只要她开心,朕就开心。”
写完第一卷,李潇潇吹干墨迹,满意地笑了。
光写出来还不够,得让它传遍大街小巷。
她想到了一个人——萧策。
恒通当铺是萧策的产业,京城最大的书坊“翰墨斋”也是萧策的产业。
找他合作,最合适不过。
李潇潇换上一身男装,戴上帷帽,将稿子送到了翰墨斋。
她没暴露身份,只说是“一个朋友”所作,想试试水。
稿子很快被送到萧策手上。
萧策只看了两页,就笑得前仰后合。
“怕鬼?尿床?”他拍着桌子大笑,“这他妈是哪个天才写的?比御史台的折子精彩多了!”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稿子,绝对出自那个当龙椅的“小太监”之手。
除了她,没人有这个胆子,也没人有这个脑洞。
“印!”萧策当即拍板,“给我用最好的纸,用最快的速度印出来!定价便宜点,让全京城的人都买得起!”
他吩咐掌柜:“如果这位作者再来,奉为上宾,她有什么要求,一律满足!”
三天后。
一本名为《我当暴君那些年》的薄薄册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京城各大书坊和街头小贩的摊子上。
起初,大家只是被这个耸人听闻的书名所吸引。
“暴君?这是在说当今圣上?”
“嘘!不要命了!”
但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恐惧。
当第一个人偷偷摸摸买回去,一口气读完,然后震惊地分享给朋友后,这本话本子,就以一种病毒式的速度,火了。
彻底火了。
“哎,你看了吗?《我当暴君那些年》!绝了!”
“看了看了!里面说皇上怕鬼,晚上寝宫亮得跟白天一样,原来是真的啊!”
“何止啊!还说他小时候尿过床呢!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我最喜欢贵妃那段,写得太真实了,就跟咱们皇上亲口说的一样,那种又爱又患得患失的感觉,啧啧。”
从茶楼酒肆的说书人,到深宅大院的妇孺,再到官署里偷偷传看的小吏,几乎人手一册。
话本子里的各种“皇室秘闻”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皇帝赵恒的形象,从一个高高在上、神秘威严的君主,瞬间跌落成一个有点可笑、有点可怜、脾气还特别差的“普通男人”。
人们在背后议论他,嘲笑他,甚至……同情他。
当一个人不再被畏惧,他的权威,便开始崩塌。
李潇axx坐在自家院子的槐树下,听着墙外传来的、孩童们嬉笑着念诵话本子里的段子,端起茶杯,浅浅地抿了一口。
茶香清冽。
她知道,这盘棋,她走对了。
而这,才只是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