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被人丢弃在林间，有幸被太玄宗宗主收养。
“姮儿，你在凡世间的亲缘未了。要成大道，必须了却尘缘。”
“去吧。”
我刚下山，就被一对衣着华贵的夫妇找到。
只一眼，我便看得出来他们是我的血亲。
父亲上下打量我一眼，
“模样不错，可惜是乡野长大的蠢妇，难登大雅之堂。”
母亲叹了口气，
“到底是我们的孩儿，虽命格轻贱，但将军府看在我们的面子上，也不敢轻视了她去。”
说着，母亲上前来拉我的手。
“萧小将军虽是个残废，但配你还是绰绰有余。”
“你该知足，这门婚事原本是给婠婠的，今后，你可要记得婠婠的好。”
母亲的手很凉，凉到我的心头。
我皱眉开口，
“娶我？和我结亲，一般人可受不起。”
......
母亲猛地收回手，颤着手指我，
“你说的什么疯话，难不成你还不想嫁？”
“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没得选！”
父亲更是愤然甩袖，对着我怒目圆瞪，
“孽女，你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便是连家中下人都不如，你还敢挑三拣四？”
“真是不知道收养你的是何等粗鄙之人，让你这般不知礼数！”
骤然听到他们提到宗主娘亲，我的火气冒了上来。
“闭嘴！养我之人自是千般好万般好，轮不到你们置喙。”
气氛一下子僵持住。
我甚至在想，这样的家人我倒不如放弃算了。
得道之路千千万，也不是非得走这遭。
母亲气得“你你你”个不停。
父亲则是差点背过气去，
“孽女，你还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们裴府何等尊贵，哪怕是皇亲国戚遇见老夫都得礼让三分。”
父亲咬着牙，略过我一身的朴素、且有些岁月痕迹的法袍。
“有你这样粗鄙不堪的女儿，岂非平白惹人笑话？”
尊贵？
我觉得好笑。
哪怕是当朝天子站在我面前，也需恭敬称一声“仙长”。
我叹了口气。
也罢。
既然如此，我便放弃吧。
我所求的道，是逍遥道。
我从不强迫自己做不喜欢做的事。
道法自然，随它吧。
“既然你们不欢迎我，那我不愿认你们做父母，两位请回吧。”
此番下界历劫，宗主娘亲还封了我的修为。
唉，不过无事，我还有看相卜卦的本领在。
哪怕不入裴府，我也能活得潇洒自在。
母亲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你休要拿乔。”
“如今婚期在即，你再胡闹下去，我们怎么和将军府交代？”
父亲被我眼底的淡漠激怒，语气更加不善，
“不愧是乡野里长大的，还没进门就敢忤逆长辈、尊卑不分。”
父亲气得伸手，要甩我一巴掌。
我微微侧身。
看似随意散漫的动作，却正好避开了父亲的巴掌。
父亲重心不稳，不仅扑了个空，还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父亲怒极反笑，指着我怒骂，
“你真是半点规矩都没有，真是养废了。”
“若不是我们不舍得让婠婠嫁给一个残废，哪里会来寻你？你不感恩戴德，还拿起乔来了？”
眼看气氛实在是不好。
母亲终于收敛了满身厉色，脸上堆起些假模假样的温和。
“行了，你莫要再和我们置气。”
一边说着，母亲一边将早已准备好的玉簪取出，插在我的头发上。
“不愧是我的女儿，哪怕不施粉黛，也容色倾城。”
我看着母亲眼里的欣赏和温柔，有些痴了。
我自小早慧。
很小就从长老们的只言片语中，得知自己并非宗主娘亲所生。
再加上宗主娘亲常年闭关，我一人在主峰修行总是孤独。
每到这时，我就会想着、期盼着。
我的家人到底是在哪？
他们是否也会想我？
可如今见着了，我只能说“相见不如不见”。
我不自觉去摸头上的玉簪，心中分不清是什么滋味。
酸酸的，涩涩的。
见我有些动摇，母亲和父亲对视一眼，继续道，
“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惜君，你可是为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惜君？”
第二章
我对这个称呼很陌生。
母亲语气越发温和，
“是呀，是当初你还没出生，我和你父亲托了静安寺的大师帮你取的，我们那时......”
母亲忽然噤了声。
久远的记忆忽然涌上脑海，那点微薄的母爱也随之唤醒。
连父亲都沉默了下来。
父亲有三个儿子，都是皮猴一样的臭小子。
妻子怀孕时，他最期盼的就是来个闺女。
他那时还想着，等闺女出生他会给她世间最好的一切。
只是世事无常，他还是做了取舍。
母亲抱住我，多了几分真情实意的舐犊之情。
“惜君，别再闹了。”
这个怀抱太温暖，让我有些贪恋。
我还是坐上了裴府的马车。
马车一路疾驰。
不多时，已到热闹的上京城。
马车里，母亲拉着我的手，开始同我说起裴婠婠的事。
“婠婠是在你失踪后，我们收养的孩子，是你父亲亡故下属的孩子。”
“那下属于你父亲有救命之恩，婠婠是救命恩人之女。”
“且婠婠是个极乖巧良善的孩子，在我们心里，她就是我们真正的家人。”
说到这，母亲语气徒然加重，透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在裴府，婠婠是最重要的，谁都不能欺负她。”
“还有婠婠心思敏感，我们怕她一时接受不了，所以你往后只能以养女身份自居，裴府嫡女只婠婠一人。”
我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如鲠在喉。
马车在这时停下。
帘子还未掀开，外头就传来一个委屈巴巴的声音。
“母亲，父亲，你们终于把妹妹带回来了。”
“是我占了妹妹的位置多年，如果妹妹回来，我是该离开了......”
母亲急坏了，赶紧下马车。
我下去时，就看见母亲心疼地将一个模样精致、一身华服的少女搂在怀里。
只看一眼，我就愣住了。
从面相看，那少女确实和母亲没有血缘关系，可却和父亲......
父亲在一旁看着，也是眼眶湿热。
而站在少女旁边的年轻男人，则是皱眉睨着我，
“扫把星，你一回来就把婠婠弄哭。”
我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裴婠婠就挣开母亲的怀抱，直直跪在我面前。
“妹妹，你别怪大哥心直口快，他都是怕我受委屈。”
我看向那青年。
原来他就是裴老大。
裴婠婠抹了把泪，继续哀求，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实在舍不得离开爹娘和三位兄长。”
“你就行行好，只要能让我留下在爹娘跟前尽孝，哪怕为奴为婢我也愿意。”
这番话，把周围一群人说得泣涕涟涟。
母亲哀嚎一声“我的心肝啊”，再次将裴婠婠搂进怀里。
裴大哥又是心疼又是恨铁不成钢。
“婠婠，你不需要向此等卑贱之人下跪，没人能把你赶出去。”
说着，狠狠瞪我一眼，满是嫌恶，
“你别以为你是亲生的，就能欺负婠婠。”
父亲甩袖先行跨进府门，经过我时，不忘丢下一句，
“你以后好好跟着婠婠学规矩，切莫给裴家丢人现眼。”
一群人簇拥着哭戚戚的裴婠婠进府。
而我却被落在后面。
连周围的下人们也见风使舵，对我白眼不断。
我一时没了要进门的心思。
可这时，辽远的天际传来一个悠长空灵的声音。
“姮儿，不可任性，你需得走这一遭。”
我深吸一口气。
跨进了裴府大门。
既然躲不过，那就放马过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