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这一嗓子,又尖又利,像一把淬了毒的锥子,瞬间刺破了轧钢厂门口的热闹。
周围来来往往的工人,脚步一下子都慢了下来。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陆明轩和秦淮茹身上。
那些目光里,有毫不掩饰的好奇,有鄙夷,有嫉妒,更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
“嘿,快看,就是他!”
“哪个哪个?哦……就是那个传闻里想攀资本家高枝儿的小白脸?”
“长得是人模狗样的,没想到心是黑的!咱们工人阶级最看不起这种人!”
“他旁边那个就是他媳妇吧?长得挺俊,可惜了,跟了这么个男人。”
这些议论声不大,但字字句句都像针一样,扎在秦淮茹的耳朵里。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透了,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看着丈夫被这么多人指指点点,看着许大茂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一股火直冲脑门!
“你们胡说八道!”
秦淮茹猛地往前一挣,就要冲上去跟他们理论。
可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拉住了她。
是陆明轩。
他对着秦淮茹,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笑意。
仿佛眼前这漫天的污水,不过是池塘里的一点涟漪,根本不值一提。
安抚住秦淮茹后,陆明轩这才转过头,看向正等着看他笑话的许大茂。
他没有愤怒,没有咆哮,甚至连一丝不悦都没有。
他就那么看着许大茂,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个灿烂到晃眼的微笑。
那笑容,干净,从容,带着一种俯瞰小丑般的优雅。
“许放映员。”
陆明轩的声音清朗悦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感谢你这么关心我的个人问题。”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周围所有围观的工人,声音陡然变得郑重而有力,“我今天来,是为全厂的工人兄弟们服务的。”
他顿了顿,视线最后落回许大茂那张错愕的脸上,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淡淡的讥诮。
“不像某些人,一天到晚的精力,都用在背后嚼舌根上了。”
一句话,平地惊雷!
许大茂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整个人都懵了!
剧本不是这么演的啊!
他不应该恼羞成怒,或者面红耳赤地跟我对骂吗?
怎么……怎么会是这样?
为全厂工人服务?
这是什么意思?
他凭什么这么说?
许大茂的脑子就像一团浆糊,被陆明轩这句云淡风轻的话,给噎得死死的,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而周围的工人们,也都愣住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的鄙夷,渐渐被一种困惑和惊疑所取代。
“为……为全厂工人服务?啥意思啊?”
“这小子口气不小啊!”
“可你看他那样子,一点都不心虚,反而理直气壮的……难道这里面有啥误会?”
“不像啊……许大茂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风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悄然改变。
陆明轩根本不给许大茂反应过来的机会。
他不再看那个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的许大茂一眼,拉着还有些发懵的秦淮茹,径直朝着厂区深处的人事部大楼走去。
他心里清楚得很。
跟许大茂这种小丑在门口斗嘴,是最愚蠢的行为。
赢了,不光彩。
输了,更丢人。
真正的战场,在办公室里。
真正的武器,是他文件袋里那支无形的笔,和他胸中来自后世的万千丘壑!
他要用无可辩驳的实力,把这些谣言,连同散播谣言的人,一起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看着陆明轩挺拔自信的背影,秦淮茹的一颗心,从刚才的愤怒焦急,变得“怦怦”狂跳。
她男人,太帅了!
刚才那句话,那个微笑,简直帅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跟着将军上战场的士兵,充满了无穷的勇气和骄傲!
……
人事部办公室。
气氛有些压抑。
人事部主任何爱华,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表情严肃,不苟言笑。
关于陆明轩的那些风言风语,她自然也听了一耳朵。
所以,当陆明轩和秦淮茹走进来的时候,她只是从一堆文件里抬了下眼皮,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冷淡。
“哪位是陆明轩?”她的语气公事公办,听不出任何情绪。
“何主任您好,我是陆明轩,来办理入职手续。”
陆明轩不卑不亢地递上了自己的文件袋。
何爱华接过文件,一份一份地抽出来看。
介绍信……户口材料……
当她看到那份用鲜红印泥盖着公章的《革命烈士牺牲证明》时,捏着纸张的手指,明显顿了一下。
她脸上的严肃和冷淡,像是被热水烫过的冰,瞬间融化了许多。
她再次抬起头,看向陆明轩的目光,已经从审视,变成了些许的柔和与敬重。
原来是烈士的后代。
那些传言,看来是有人故意抹黑了。
何爱华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她的态度明显热情了起来,办事效率也快了很多。
“陆明轩同志,你的情况我们都清楚了。根据厂里的安排,你将进入宣传部工作,先从办事员做起。你父亲是为国牺牲的英雄,我们轧钢厂,一定会照顾好烈士家属的!”
手续很快办完。
但陆明轩并没有像她预想的那样,道谢后就立刻离开。
他从随身带来的另一个长条纸卷里,抽出了一幅画稿和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在了何爱华的办公桌上。
他的脸上,带着那种艺术家特有的,温和而自信的微笑。
“何主任,我是学画画的。”
“这是我来之前,为咱们厂里画的一点小东西,算是我作为新同志的一点心意,希望能为厂里的安全生产,尽一份微薄之力。”
“哦?”
何爱华有些意外。
画画的?
她心里闪过一丝不屑,这年头,画画能有什么用?能当饭吃?能炼钢吗?
不过出于对烈士家属的尊重,她还是带着几分敷衍,伸手展开了那幅画稿。
只一眼。
仅仅只是一眼!
何爱华整个人,就像是被一道闪电劈中,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的瞳孔,在看到画面的那一刹那,猛地收缩!
这……这是画?
画上那飞速旋转、闪着冰冷金属寒光的齿轮,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纸上飞出来,绞碎一切!
那个工人的手,离齿轮只有分毫之差!
他脸上那惊恐到扭曲的表情,那瞪大的眼球里倒映出的绝望,那额头上因为恐惧而爆出的青筋和飞溅的汗珠……
这一切,都真实得可怕!
一股强烈的、令人窒息的危机感和冲击力,透过薄薄的纸张,狠狠地撞进了何爱华的心里!
让她这个在办公室坐了半辈子的人,都仿佛亲耳听到了机器的轰鸣和工人那无声的惨叫!
这哪里是一幅画!
这分明是一场即将发生的事故!
何爱华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骇然、以及浓浓的难以置信!
她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一脸平静的年轻人,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失声问道:
“这……这真是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