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欲怒声:“我告诉你!白琼玉!天底下没有比你更恶心的女郎,二三其德,与一个男儿床帏缠绵,就能转身爬上旁人的床!你同外边的妓子有什么区别!”
白琼玉也听不得旁人说她恶心,还拿她与妓子做比!
这是对一个女郎品行最大的侮辱!
“你不能这般说我,是你不顾我的意愿,爬上我的床。我有自己的夫君,与他同榻而眠是理所应当的事!”
她眼圈泛红,如只被恶狼团团包围的野兔,拒不屈服,哪怕身后是万丈的悬崖。
秦欲冷眼瞧她,冷笑两声,牙缝挤出话:“理所应当?好一个理所应当!”
白琼玉惹怒了他,料定秦欲不会帮她。
这桩事被她搞砸了,搞砸了就搞砸了,至少她来过,给崔老夫人也有个交代。
她不想再委身于一个疯子,满口尽是侮辱她的话,满脑子尽是折辱她的想法。
白琼玉手上动作迅速,系好宫绦,连那袋子玉都不想收。
“臣妇来不是为赏玉,是有要事相求。如今惹恼了太子,是臣妇的不是,先行告退了。”
她跻鞋下榻,脚尖儿还未勾到绣花鞋,胸前便有一只铁臂般的手把她往后带。
温软处下陷,她羞得耳尖红透,又是一股愤怒跃上心头,他死心不改,居然还想轻薄她!
顾不得什么身份,白琼玉抬起爪子就去掐他的皮肉。
“松手!我叫你松手!我要走了。”
那道力更是收紧一步,像是她叫得越抗拒,那手的主人便越发肆虐、兴奋。
“你不是来找我帮忙?走什么?我允了。”
他答应要帮她!
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白琼玉微微瞪大了眼睛,望了他一眼,他的怒气消了不少,松了一口气,看来他说的不是假的。
她松了手:“多谢太子。”
秦欲冷呵一声,白琼玉就觉出不对来,果然听他道:“来时看见那荡秋千的花魁没?你去接她的班,荡上半个时辰,孤就允了你所有的请求。”
白琼玉倒吸一口冷气。
她疑心是听错了,秦欲之前对崔莽与崔钰碰她,都很是敏感,怎么会让她在人来人往的地方卖笑、脱衣?
怎么会让她饱受底下嫖客赤裸裸的眼神?
白琼玉轻咬了口哆嗦的唇:“殿下,您是在笑说,还是我听错了?”
秦欲语气越发沉静,唇边扯出漫漫的笑看她:“没听错,孤叫你去荡秋千。”
“我不去!”
“我绝不会去!死也不去!你想出的侮辱女子的法子,恶心!下流!如你这个人一般!”
白琼玉紧攥着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她再次下榻,这回秦欲不再拦她,她奔忙到门口,把门“啪——”地关上。
门快关上时,秦欲的声音的从窄缝中传出来:“你会来的。”
语气里含着操控一切的桀骜,他是这么傲慢,把她当作一个提线木偶,可以随意强加意志。
白琼玉下了楼,秋千还在荡着,花魁身上的衣裳只剩一件红肚兜和亵裤,身子向前倾,边大笑,边娇声道:
“官人,奴儿好怕,快接住奴儿!”
底下的嫖客不论是富商还是官宦,到了这儿,都如脱了皮的猴子精,贪婪,一脸色相,抬头、张开双臂、踮起脚尖要抱住那花魁。
白琼玉胃里泛酸,幸而那些人的眼神不对着她,她还能忍下来。
回了崔府,白琼玉是走角门进的,不见守门的婆子,她蹙了眉。
小径上二十几个婆子小厮,背上都背着一大麻袋东西,颠颠倒倒地跑。
麻袋破烂,从烂口子泄出金钗银簪,哐啷砸在地上。
三个婆子带两个小厮,瞧着那金光银光,绿豆眼睛都直了,忙蹲下身去抢,一面放肆大笑朝着落东西的婆子道: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呀,这是哪里抢的啊?这么精细的样式?是从老夫人房里还是夫人房里抢的?”
婆子脸色发青,咒骂道:“贼根子、贼婆子的,要抢就自己去夫人房里抢!反正三老爷被押入牢了,老夫人、夫人、小姐跑了也不会回来!别抢了!听到没有!”
一个小厮张大嘴,能塞下一颗鸡子:“蔡婆子!你上夫人房里啦,大爷那短命鬼,见你抢他女人的钗环,不得气死!”
众人边慌乱抢物件,边爆出一声大笑。
场面混乱,身后不断有抢了物件的人,背麻袋冲出角门,蹲下来捡东西的婆子免不得被踩到,一口一句哎呦哎呦,大骂声啸天。
白琼玉急急捂住唇。
天色分明晴朗,空中却似有一道冒磷光的雷电砸响,割裂了整片天,天色一下暗沉发黑。
这伯府,变了天了。
白琼玉心疯狂跳动,她方才听小厮说,梨姐儿被老夫人带走了,但崔莽没走!
白琼玉抄近路,顾不得体面,提裙往主院跑去。
不知谁放的火,火势爬到树顶上,烧焦了树木,发出难闻的苦味。
她发狂地穿过火丛跑,跨过门槛,进了主间要往偏房穿过去,一眼就看见趴伏在冰冷地板上的崔莽。
崔莽手里紧紧握着两根金钗。
光看他沾了灰的白袜便知,崔莽是爬过来的。
“玉娘。”
他低低地唤。
崔莽摊开渗满鲜血的手,里头还有黑灰,两只偏凤钗静静地躺在他宽大的手掌中。
“玉娘,我没用,只帮你护住了两只发簪。”
“我不要你护!你护住自己就好。”
白琼玉再忍不住泪,雨点般落了下来,她用尽力气,要把崔莽扶到床榻上。
但她力气太小,扶不动,最后只能将他扶在锦杌上坐着。
崔莽抬手替她擦泪,温柔缱绻,如多年夫妻一次惯常的夜话私语:“玉娘,不要哭。”
白琼玉偏头躲开,握住他的手,吞下一口喉头的酸苦才道:“为什么不跟着她们一起走?”
崔莽是不会哄人的,见了心爱的女子哭,也只会说一句,“不要哭”,他也不知,真诚是最能打动女郎的蜜语。
“我要等你回来,玉娘,我们是夫妻。”
白琼玉满脸泪痕,喃喃道:
“我们是……夫妻,对,我们是夫妻。你为我做到这个地步,我不能……袖手旁观。”
“夫君,你再等我一次,一个时辰都不要,之后我们就做长长久久的比翼鸟。”
白琼玉拿走他手上的偏凤钗,一左一右,簪戴在发髻两侧。
凤钗尾部有细软的金流苏,折射出点点金光,光晕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摇摇晃晃,拍打着她油光水滑的发。
“玉娘,你哪儿去啊?”
崔莽有些看迷了眼,望着白琼玉的纤瘦的背影问。
白琼玉步子太急,急到崔莽的眼神来不及追寻,因而也没能问到她的答案。
白琼玉再次提起裙摆狂奔,到了角门口没看见送她过来的轿子和车夫,她眼底染上落寞,府里的下人都知道崔府要连坐,早跑没边了。
临仙馆不远,她准备自己走路过去。
走到半程,天又下起了蒙蒙细雨,如愁丝,洇湿了发际,白琼玉觉得运气霉得连老天都要来踩一脚。
等白琼玉再次来到临仙馆,打开同样的包厢,她外衣湿透了,脱下丢在一旁,只剩两层里衣。
白琼玉一双沉静的眼睛盯着依然自斟自酌的男人,眼里有坚执、有忍耐,更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隐痛。
她唇角轻轻掀开,发丝上沾的雨露扑簌落下:
“殿下,您说的话还作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