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蛊虫在血脉里产卵时,晏微看见母亲在汞雾中跳祭舞。足铃每响一声,蛊卵便孵化一分。秦隼的铜针挑开她腕间皮肉:“此蛊名‘蒹葭’,见水则生。” 而钟离晞的骨笛正引着渭水倒灌地宫——那水中漂来三具童尸,尸身开满苍色芦花。

蛊虫在血脉里游动,像冰针挑拨着神经。晏微蜷在石榻上,肩胛的伤口渗出蓝丝——秦隼玉尺留下的汞毒正与蛊卵交融。昨夜那场混战后,她被囚在观星台,窗外是终年不散的汞雾,雾中浮动着女娃最后的耳语:

“船来了...”

足踝突然传来金属凉意。秦隼半跪榻前,玄衣下摆扫过她赤裸的足尖。他腰间多了一串铜铃,铃舌刻成蒹葭穗的形状。

“蛊名‘蒹葭’。”他指尖拂过晏微腕间凸起的青脉,“遇水化根,破体成苇。”铜针在烛火上烧得赤红,针尖挑开她腕间皮肤时,几条透明蛊虫在血肉间蠕动,尾端已抽出细白根须。

剧痛让幻象更清晰:母亲楚服的赤色广袖在汞雾里翻飞,足铃叮当,跳着招魂的巫舞。晏殊的声音从星图深处传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此蛊需活水滋养。”秦隼用玉碟盛住蛊虫,根须遇血疯长,“渭水将至,你还有三个时辰。”

铜铃突然无风自鸣!观星台剧烈震颤,汞雾被狂风撕开裂缝。晏微扑到窗边,见地宫底层已成汪洋——浑浊的渭水裹挟断木奔涌,水面漂来三具孩童尸身。尸身肿胀如鼓,口鼻中钻出苍色芦花。

“钟离晞引渭水破陵。”秦隼的铜针钉入窗棂,“他要以水为刃,斩断骊山地脉。”

一具童尸撞上高台基座。芦花散落处,晏微看清尸体耳垂的贝壳坠——是那个唤她姐姐的女娃!孩童青紫的掌心紧握着青铜残片,正是磁石室缺失的最后一块。

汞雾幻境与眼前惨象重叠。阿芜在渭水银浪中伸出手:“姐姐,渡我...”

晏微撞开秦隼纵身跃窗。铜铃急响中,蛊虫在血脉里暴长!

蒹葭刑

洪水没至腰际。晏微割破手腕浸入浊流,蛊虫遇水狂喜,根须刺破血管扎入水底淤泥。剧痛如烈火焚身,她看见母亲的祭舞越来越急,足铃化作万千蛊虫的嘶鸣。

“抓住!”钟离晞的骨笛横到眼前。晏微抓住笛身刹那,海东青俯冲抓起女娃尸身——芦花纷飞如雪,露出孩童心口的烙印:完整的凤凰图腾,与晏微发簪别无二致!

“晏氏血脉的守陵印。”钟离晞拽她爬上浮木,“秦隼在童尸刻印,诱你入水激活蛊卵。”

尸群在漩涡中聚成诡异阵型。芦花吸水膨胀,根须缠绕尸骸筑起苇墙,将二人困在方寸之地。浑浊的水面下,青铜残片发出幽光,拼成父亲的手书:

“蒹葭为刃,可断渭水”

钟离晞突然割腕。鲜血滴入水流,蛊虫在晏微体内躁动。“以血饲蛊,”他将匕首塞进她掌心,“根须长成时,便是你的死期。”

尸墙越收越紧。女娃的贝壳坠随波晃动,折射阳光刺向晏微双眼——光斑落处,一具男童尸身的耳孔里,塞着半片蜡封的帛书。

晏微咬牙扎入水底。蛊根遇水疯长,穿透腿骨扎进河床。她抠出男童耳中帛书时,无数根须已缠住腰肢。蜡封在掌心融化,露出《蒹葭》残篇,字缝间爬满蛊卵: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秦隼的朱批刺目:“伊人即祭品”

尸骸堆叠的苇墙轰然倒塌!钟离晞的骨笛贯穿女娃心口烙印,凤凰纹路寸寸龟裂。尸群发出尖啸,芦花根须如毒蛇缠上晏微脖颈。

“断水!”钟离晞嘶吼。晏微将发簪刺入腕间蛊根——剧痛中簪头凤凰瞳迸射红光,所照之处根须枯萎!

洪水退潮般倒卷。晏微跪在露出的河床上,见枯萎的蛊根间缠着丝线——正是阿芜死时勾在青铜残片上的玄色丝缕,与秦隼玉带同源。

渭水镜

地宫底层露出真容。水退后的淤泥中,巨大铜镜斜插如断碑,镜面裂痕斑驳。三具童尸卧在镜前,以身为祭品摆出“涘”字。

“渭水镜,”钟离晞抚过镜缘铭文,“照魂渡厄,秦室秘宝。”

镜中突然映出人影。秦隼立在镜心,玄衣沾满芦花,手中玉尺正量着一具女童尸身的颈骨。镜外真实的秦隼却出现在晏微身后,铜铃轻响:

“所谓伊人,”玉尺点向镜面,“原是故人。”

镜中景象骤变:年轻时的晏殊将青铜残片塞入男童耳孔,男童面容酷似钟离晞!镜外的钟离晞猛然拔刀刺向铜镜,刀尖却被镜中伸出的玉尺格挡——真实的秦隼与镜影动作同步!

“十年了,师兄。”秦隼的铜铃震落镜上淤泥,“你还在找晏殊藏起的渡魂舟?”

镜面突然映出晏微母亲的身影。楚服巫女跪在镜前,用发簪划破手腕,血滴在镜面刻出渡舟图纹。钟离晞的匕首当啷落地:“师娘...”

幻象中的母亲突然回首。晏微腕间蛊根如遭牵引,带着她撞向铜镜!镜面漾开水纹,她跌入刺骨寒流。

渡魂舟

汞雾凝成茫茫雪原。晏微在冰面上爬行,蛊根在身后拖出血痕。母亲的身影在前方起舞,足铃每响一声,便有一具童尸破冰而出。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母亲的歌声混着钟离晞与秦隼的厮杀声传来。晏微爬过第七具童尸时,冰面映出父亲晏殊的面容:“阿微,船在镜中。”

她以簪为凿击向冰面。冰层碎裂处,青铜渡舟浮出汞液——舟身刻满《蒹葭》,舟心立着三寸高的凤凰木雕,与发簪同工。

蛊根突然缠住木雕!晏微拼死抢夺时,冰面轰然塌陷。秦隼与钟离晞坠落在舟两侧,刀尺相击的火星溅上凤凰羽翼。

“渭水镜只渡一人。”秦隼的玉尺卡住钟离晞的刀刃,“师兄,你的船早沉了。”

钟离晞突然斩断左腕!血喷在凤凰木雕上,舟身《蒹葭》铭文次第亮起:“此舟以晏氏血启,以钟离魂渡!”

渡舟疾射如箭。秦隼的铜铃织成金网罩向小舟,晏微将发簪插入舟心——簪头凤凰瞳与木雕凤凰融合,舟尾展开青铜翼!

舟身擦着金网冲出幻境。真实的渭水镜前,渡舟模型从镜中浮出,舟尾沾着钟离晞的血。镜面映出三人倒影:晏微怀中木雕滴血,钟离晞断腕处白骨森森,秦隼的铜铃碎了一地。

玉尺挑起舟中帛卷。秦隼展开染血的《蒹葭》残篇,在空白处朱批:“所谓伊人,在舟之涘。”批罢掷还晏微。

“蛊根已连心脉,”他踏着铜铃碎片离去,“每月望日,需饮渭水镜露续命。”

钟离晞的断腕滴血成冰。他蘸血在晏微掌心写咒,咒文如蒹葭蔓延:“此舟能渡魂,也能弑神。下次望月,等我。”

晏微抱紧凤凰木雕。镜中母亲的倒影突然抬手,指尖穿透镜面,拭去她眼角冰霜。那触感真实如生,残留着楚地橘花的暖香。

地宫深处传来童谣新调,词句随水波漾开:

“蒹葭刃,渭水舟

凤凰泣血蛊成囚

望月夜,镜露苦

渡魂不渡伤心人”

木雕凤凰在她心口搏动,如另一颗心脏在跳。渭水涛声里,蛊根在血脉中伸展根须,开出细小的芦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