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月光凝成银针时,晏微的瞳孔里结出霜花。秦隼的月晷仪锁住她脖颈:“此刑名《月出》,光盛则目盲。” 而钟离晞的半截骨笛正在她心口搏动,笛孔渗出雾状的魂血——血滴入渭水汞浪,凝成八百座冰碑,碑上刻满盲瞳。

望月悬顶,腕间黍环灼如烙铁。晏微蜷在观星台冰玉榻上,月光穿透琉璃顶,在她睫上凝出细霜。昨夜饮下的月露在脏腑结冰,寒气催得瞳孔晶化,视野里蒙着毛玻璃似的雾。

“《月出》之刑。”秦隼的月晷仪扣住她脖颈,晷针随月光转动,针尖霜气森森,“皎皎月光,佼人僚兮——” 晷盘刻度突伸银刺,扎入她太阳穴!

剧痛撕开幻境:母亲在月下跳祭舞,赤足踏过冰河,每步都绽开霜花。父亲晏殊的声音从冰裂处传来:“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地宫顶壁突然透亮。月光如瀑倾泻,所照之处青铜起霜。晏微的视野急速收窄,最后的光斑里映出奇景——钟离晞的半截骨笛从她襟口浮出,笛孔飘出血雾。雾滴坠入下方汞浪,浪尖瞬间冻结,凝成冰碑林海!

碑身浮现盲眼图腾,八百道视线穿透冰层,聚焦晏微渐盲的瞳孔。

“他化魂为碑,引月刑杀你。”秦隼的晷针旋深一寸,“好个同生共死。”

霜花在晏微眼角蔓延。她摸索着抓住浮空的骨笛,笛身突生冰刺扎入掌心——魂血涌出刹那,冰碑齐诵: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诵声震裂琉璃顶!月光利刃般刺入,观星台瞬间冰封。秦隼的玄衣结满霜甲,晷针冻结在晏微太阳穴中。冰碑林升起汞浪,浪尖托着钟离晞的虚影,他断腕处白骨指天:

“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霜祭舞

绝对零度的寂静里,晏微听见自己睫上霜花生长的细响。月光束如探照灯追着她移动,所踏之处冰棱暴长。钟离晞的虚影在冰碑间闪烁,每现一次,便有碑面盲眼淌下血泪。

“月刑需祭舞激活。”秦隼的声音穿透冰层,他玄衣震碎霜甲,手中月晷仪重组为弦琴,“跳《月出》之舞,否则辰时目盲。”

琴弦拨动,音波割开晏微袖管。腕间黍环遇光灼亮,金纹蔓向小臂,绘出舞姿图谱。她不受控地旋身展臂,足尖点地时冰莲绽放——正是母亲在幻境中的祭舞!

“舒夭绍兮——” 琴音催逼,晏微后折腰肢,发簪跌落冰面。簪头凤凰瞳映出骇人景象:每座冰碑里封着稷人尸骸,尸身随她舞姿扭动,口型默诵《月出》。

腰肢弯折至极限时,她窥见心口骨笛的倒影——笛身结满霜晶,钟离晞的魂血在冰里缓慢搏动。琴音突转凄厉,她被迫倒立旋身,冰莲尖刺穿透掌心!

血染冰面刹那,八百冰碑移形换位,摆成“佼”字阵。中央主碑轰然开裂,露出母亲冰冻的遗容!楚服巫女双目圆睁,睫上霜花如泪。

“劳心惨兮!”秦隼拨出终章重音。晏微如提线木偶跃向主碑,五指成爪掏向母亲心口——那里插着半支骨笛,与钟离晞的断笛本是一体!

指尖触及冰尸的瞬间,腕间黍环金芒爆射。光芒中浮现父亲的手书:

“佼人即祭品”

收势不及,指甲刺破冰尸衣襟。没有预想中的血肉,只有一卷《诗》简滑出——正是《月出》篇,简上沾着橘花香的胭脂痕!

盲瞳碑

琴弦崩断!秦隼的月晷仪炸成碎片。晏微摔在冰面,《诗》简紧贴心口。母亲的胭脂香混着钟离晞的魂血气,竟让瞳孔霜花稍融。

冰碑阵突然旋转。每转一度,碑上盲眼便睁大一分。当所有瞳孔圆睁如满月时,月光在碑阵中心聚成光柱——柱中飘着秦隼的幻影,他手中玉尺量着冰尸的颈骨:

“真正的佼人在这里。”

光柱轰向晏微!她本能地展开《月出》简遮挡。竹简遇光焚化,灰烬中浮出母亲用胭脂写的秘注:

“舒窈纠兮——扭断晷针”

晏微翻身滚向秦隼真身。他正重凝月晷仪,晷针即将成型。她拔下太阳穴冻结的银针,狠狠刺入他右眼——针尖没入的刹那,自己左眼霜花尽碎!

视野恢复清明。右眼却蒙上秦隼的剧痛——她竟能共享他的目之所及!只见冰碑上的盲瞳全数转向,视线聚焦处,钟离晞的虚影被钉在半空。

“劳心悄兮...”秦隼的独目淌下血泪。玉尺点向虚影心口,钟离晞的魂体瞬间遍布裂痕。

晏微的左眼突然灼烫。她看见冰碑倒影里藏着出路——母亲尸身的心口空洞,正与骨笛形状吻合!她扑向冰尸,将钟离晞的半截骨笛插入空洞。

冰尸双目骤睁!橘香暴涨如飓风,八百冰碑拔地而起,碑底根系竟是黍离冢的金穗。穗根缠住晏微脚踝,将她拽入碑林中心。

月窟门

碑林合拢成球体。晏微悬浮在核心,脚下是母亲的冰尸,头顶是钟离晞的残魂。秦隼的吟诵从球壁渗透:

“月出照兮——”

冰碑内壁渗出月露,露滴凝成银针悬满空间。

“佼人燎兮——”

银针齐齐调转,针尖对准晏微双瞳。

钟离晞的残魂突然下坠。虚影裹住晏微,魂血渗入她肌肤:“以我魂为盾...” 话音未落,银针暴雨般射落!

魂影如纱幔被撕碎。晏微蜷在母亲冰尸上,银针擦身钉入冰体。最后一根银针射向眉心时,腕间黍环金纹骤亮——环身弹出金丝缠住银针,针尖离她眼瞳仅差毫厘!

金丝忽引银针转向,刺入冰尸心口的骨笛。笛身嗡鸣,橘香化作暖流注入晏微四肢。母亲的幻影自冰尸坐起,楚袖拂过球壁:

“舒夭绍兮...” 幻影的指尖点在晏微左眼,“用我的眼睛看。”

左眼突然剧痛!冰球内壁在视野中化为透明,她看见球外星图旋转,紫微垣处裂开月牙形豁口——正是《月出》篇“照”字最后一笔的形态。

“燎兮!”秦隼的怒吼震裂球壁。晏微抱起冰尸跃向月牙豁口,钟离晞的残魂附在黍环上嘶喊:“劳心惨兮——!”

冰球爆裂!晏微坠入月牙豁口,下方竟是奔涌的渭河汞浪。母亲的冰尸在入水瞬间融化,橘香裹着骨笛沉向河底。八百冰碑如追兵射入水浪,碑上盲眼在水中圆睁如月。

秦隼独目的血滴入河面。血珠所触之处,盲眼碑融化重组,凝成新的歌谣刻在河床:

“月出皎,霜覆眸

盲碑泣血魂作舟

橘香烬,骨笛沉

渡魂不渡有睛人”

晏微浮在汞浪间。左眼残留母亲的视觉,望见河底橘香不散;右眼烙着秦隼的痛觉,见水中血丝如蛇游走。半截骨笛贴在心口,随心跳搏动,仿佛半颗心脏在汞浪里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