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将军沈敬亭的独女,沈清弦。
我与三皇子萧聿的十年婚姻,是我用沈家赫赫战功,为他铺就的一条通往皇位的血路。
城墙失守那日,乱箭如雨。
一支淬了毒的羽箭,直直射向萧聿和他护在身后的心尖宠,柳拂衣。
电光石火间,他将我推了出去。
我成了替他二人抵挡一切的肉盾。
「别怕,有她在。」
这是我失去意识前,听到他对柳拂衣说的最后一句话。
再睁眼,我回到了闺中绣楼。
屋外喜乐喧天,是大内总管带着圣旨,来宣读我与萧聿的婚事。
可这一次,他手中捧着的明黄卷轴,有两份。
心口处传来一阵熟悉的、被撕裂的剧痛。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我闺房里那顶熟悉的海棠纹帐。
贴身侍女玉竹见我醒来,喜极而泣。
「小姐您总算醒了!您都昏睡半日了,宫里的王公公还在前厅候着呢!」
王公公?
我撑着身子坐起,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最后定格在萧聿那张冷漠的脸,和他推向我时决绝的眼神。
万箭穿心,骸骨无存。
我竟然,回来了。
回到了天授十五年,我及笄那日,陛下赐婚我和萧聿的这一天。
「小姐,快些梳洗吧,三殿下也跟着一起来了,就在厅里等着您呢。」玉竹一边为我挑选衣物,一边喜滋滋地说着。
前世,我也是这般欢喜。
以为青梅竹马,终得圆满。
却不知,从一开始,这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我垂下眼,抚上依旧平滑的心口,那里的血肉曾被利箭搅得模糊。
「不急。」我开口,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沙哑与冰冷,「让他等着。」
玉竹愣住了,小姐一向最是在意三殿下的。
我没理会她的惊讶,只问:「王公公今日,带了几份圣旨来?」
玉竹更加茫然:「自然是一份,为您和三殿下赐婚的呀。」
是了,上一世,确实只有一份。
可我死前,曾听乱军中的萧聿亲信议论,说陛下当年本想让柳拂衣与我一同嫁入皇子府,是我父亲沈敬亭以雷霆手段压了下去。
萧聿因此记恨我沈家多年。
原来如此。
我冷笑一声,掀开被子下床。
「玉竹,去取我那件月白色的素衣来。」
「小姐,今日大喜,穿素衣不吉利……」
「去取。」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玉竹不敢再劝,捧来了素衣。
我对着菱花镜,看着镜中那张尚且稚嫩,却盛满了天真爱慕的脸。
真是,碍眼。
我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最艳的口脂,在唇上重重一抹。
鲜红如血。
萧聿,柳拂衣。
这一世,我不仅要你们求而不得,还要你们……血债血偿。
我踏入前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我身上。
月白素衣,烈焰红唇。
在一片喜庆的朱红里,我像一个凭空出现的艳鬼。
我爹沈敬亭眉头紧锁,显然对我的装扮极为不满。
我娘拉住我,低声斥责:「弦儿,胡闹什么!」
而我的未婚夫君,三皇子萧聿,正站在厅中。
他一身锦袍,丰神俊朗,看到我时,眼中先是闪过惊艳,随即化为一丝不悦。
「清弦,今日是何日子,你怎穿得如此……素净?」
他的语气带着上位者惯有的审问。
我屈膝行礼,姿态标准得无可挑剔,唯独没有看他。
「回殿下,臣女近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恐是身子有恙,配不上这泼天的富贵。故而不敢穿红着绿,怕冲撞了殿下的贵气。」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我的穿着,又隐隐透出退拒之意。
萧聿的脸色果然沉了下去。
他身旁,站着一个穿着水绿色衣裙的少女,身形纤弱,眉眼含愁,正是柳拂衣。
她是我爹同僚的庶女,自小养在我家,与我一同长大。
前世,我待她如亲妹,她却与我的夫君暗通款曲,在我死后,穿着我的凤袍,登上了我用白骨为她铺就的后位。
此刻,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立刻低下头,小声对萧聿说:「殿下,姐姐定不是有意的,您别怪她……」
好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
萧聿果然面色稍缓,还伸手,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当着我的面。
当着我沈家所有人的面。
我爹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
宣旨的王公公咳了一声,试图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吉时已到,沈小姐,接旨吧。」
他展开那卷明黄的圣旨,朗声念了起来。
内容与前世一般无二,是为我和萧聿赐婚。
念毕,王公公笑吟吟地看着我:「沈小姐,请接旨谢恩吧。」
萧聿也看着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施舍般的得意。
他笃定,我爱他入骨,绝不会违抗。
我却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缓跪下,叩首。
「臣女沈清弦,谢陛下隆恩。」
「但,此旨,臣女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