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睁眼时,姜淮书正单膝跪地向我求婚。
上辈子我为他生七个孩子,三十三岁头发花白,却被他掐死埋怨拖累人生。
此刻他急转话锋:“开玩笑的,我一直把你当妹妹。”
“今天真正要求婚的是温瑜,刚才只是演练。”
我看着他眼底的慌乱,忽然明白,他也重生了。
后来,他跪在暴雨中求我回头。
我笑了。
"不好意思,想追求我你连排队的资格都没有。"
意识回笼的瞬间,刺耳的喧嚣和炫目的灯光像两把钝刀,狠狠凿进我的脑海。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起哄声。
“答应他!答应他!”
视野从模糊到清晰,聚焦在眼前那个单膝跪地的男人身上。
姜淮书。
他手里举着一枚细圈银戒,仰着头,灯光在他精心打理过的发顶上勾勒出一圈光晕,那双我曾沉溺多年的眼睛里,盛着足以让前世那个愚蠢的我晕眩的深情。
“小初。”
他开口,嗓音是我记忆里熟悉的、刻意调整过的温柔。
“嫁给我,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那濒死窒息感的余韵,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上辈子,就是这一刻,我被这虚情假意冲昏头脑,含着热泪,在众人的祝福声中伸出了手,从此踏入了由他亲手编织、万劫不复的地狱。
七年,生了七个孩子,三儿四女。
剖腹产的疤痕在身上蜿蜒成丑陋的蜈蚣。
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孩子和挑刺的婆婆,三十三岁就已头发花白,形同老妪。
而他呢?
他抱怨孩子生得多导致他穷困潦倒,抱怨我是黄脸婆带不出去,抱怨我克他,断了他飞黄腾达的路。
他一遍遍在我耳边嘶吼,说他当年要是娶了千金大小姐温瑜,人生绝对会不一样。
最后,他生意失败,逼我拿出偷偷攒下、预备给孩子交学费的最后一点积蓄。
我不同意,他猩红着眼,将所有失败归咎于我,骂我是扫把星,克夫命。
争吵,推搡,然后他铁钳般的手掐上了我的脖子。
骨骼被挤压的脆响,氧气耗尽的黑暗,还有他扭曲狰狞、再无半分温存的脸……
是我前世最后的记忆。
恨意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几乎要冲破我的皮囊。
我张了张嘴,那声冰冷的“我拒绝”已经到了舌尖。
就在这一刻,我清晰地捕捉到,姜淮书眼底那抹深情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惊慌、恐惧,甚至是一丝我看不懂的怨毒。
他举着戒指的手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紧接着,他脸上刻意维持的温柔表情像是劣质的面具骤然崩裂,他猛地收回了举着戒指的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然后“唰”地一下站了起来,速度之急,甚至带了点踉跄,仿佛跪着的不是求婚的殿堂,而是烧红的烙铁。
“哈哈,开个玩笑!”
他干笑两声,声音突兀地拔高,试图用夸张的动作掩盖刚才的失态,抬手略显粗鲁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力道不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昵,却只让我感到恶心。
“小初,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妹看的,你怎么可能当真呢?不会真介意哥这个玩笑吧?”
他眼神闪烁,根本不敢与我对视,语速快得像在背诵逃命的符咒。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起哄声戛然而止。
我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从四面八方射来,惊愕、疑惑、还有看好戏的戏谑,钉在我身上。
姜淮书似乎被这寂静弄得更加心慌,他急于撇清,又抛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借口,声音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油腻。
“其实吧,我今天真正要求婚的对象是温瑜,温大小姐!就在那边,马上就到了。”
他伸手指了个方向,随即又像是想到什么,目光快速在我脸上扫过,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施舍般的赞赏。
“刚才嘛,就是找你演练一下,找找感觉。毕竟你反应最真实嘛!我看你刚才那表情,感动得都快哭了吧?看来我这演练效果非常成功!”
他自说自话,根本不给我任何插嘴的机会,仿佛慢一秒就会被我这块甩不掉的牛皮糖黏上。
“谢啦,好妹妹!”
他话音未落,已经急不可耐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挤开身后呆若木鸡的人群,瞬间就消失在炫目的灯光和重新响起的、带着窃窃私语的音乐声中。
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原地,像个被随手丢弃的笑话。
冰冷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那细微的刺痛感,反而让我混乱沸腾的脑海瞬间冷静下来。
不对劲。
姜淮书前后的态度转变太快,太突兀,太……符合他极端利己的本性。
那句“妹妹”,那迫不及待的划清界限,那仓促间拉出来当挡箭牌的“温瑜”……
还有他眼底深处,那无法完全掩饰的、对于“向我求婚”这一行为本身的恐惧和悔恨。
那不是临时起意的玩笑,那是一个知晓了可怕未来的人,在拼命扭转自己命运的轨迹。
一个荒谬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中炸开。
他也重生了。
和我一样,从那个不堪回首、最终以我被掐死为结局的未来,回来了。
所以,他知道娶了我之后会穷困潦倒,会生一堆他口中的“拖油瓶”,会在我身上耗尽他自以为是的“气运”,最终落得个掐死我的疯狂下场。
所以,他怕了。
他要在一切悲剧开始之前,彻底斩断与我的可能,毫不犹豫地抛弃我这颗“灾星”,转而去抱他上辈子求而不得、认为能带他飞黄腾达的千金大小姐——温瑜的那条金大腿。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我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月牙印。
周围那些或同情或嘲弄的目光,依旧黏在身上,像甩不掉的蛛网。
但我已经感觉不到难堪了,一种奇异的冷静如同冰壳,将我与这嘈杂的世界隔绝开来。
我也回来了。
带着脖颈上仿佛还未散尽的指痕,带着七年磋磨刻入灵魂的疲惫与怨恨,带着一些别的东西,一些只有我知道的,关于未来轨迹的模糊碎片。
姜淮书,你以为你抢先一步,就能赢得这场重新洗牌的游戏吗?
你选的路,未必是通天坦途。
我记得一些关于那位温瑜大小姐的,不甚美好的传闻。
只是上辈子,这些传闻离被生活压垮的我太远,如同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现在,它们或许能派上点用场。
我轻轻抬起手,将刚才被姜淮书揉乱的发丝慢慢理顺,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我转过身,没有理会任何一道目光,径直朝着与姜淮书逃离相反的方向走去。
脚步起初有些虚浮,承载着两世记忆的灵魂似乎还未完全适应这具年轻的身体。
但几步之后,便越来越稳,越来越坚定。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一下,一下,像是在为旧日送葬,又像是在为新生奠基。
走到酒吧门口,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扑面而来,吹在脸上,带走最后一丝混沌。
我停下脚步,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是城市夜晚特有的味道,尾气、尘埃,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自由的气息。
我的未来,不会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
我微微眯起眼,看向远处霓虹闪烁的金融街,那里高楼林立,是权力与资本的角斗场。
总会有办法的。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在我心底悄然滋生。
不急,我还有时间,一步一步来。
当务之急,是彻底摆脱过去,包括那个所谓的“家”,以及里面所有与姜淮书相关、令人作息的记忆。
我拿出手机,屏幕的光亮映在我毫无波澜的脸上。
指尖在通讯录里滑动,略过那些或许会关心、或许会看笑话的名字,最终停留在一个几乎要被遗忘的号码上。
一个或许能提供临时落脚点的人。
我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拨通键。
电话响了三声后被接起,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慵懒和疑惑的女声。
“喂?哪位?”
“是我,沈初。”
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方便收留我几天吗?”
听筒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是沈夏拔高的、带着难以置信的嗓音。
“……沈初?哪个沈初?我去,不会是我认识的那个沈家小可怜吧?你这声音……不对,你这话也不对啊,你不是眼里只有你那个淮书哥吗?怎么,吵架了,被赶出来了?”
她语速极快,带着一种熟稔的、不加掩饰的尖锐,若是前世那个敏感又自卑的我,恐怕立刻就会被她这连珠炮似的问话刺伤,慌忙挂断电话。
但现在,我只是平静地听着,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挑着眉、一脸八卦又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沈夏,我名义上的远房堂姐,血缘关系淡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前世我们交集不多,她家境优渥,性格张扬肆意,是圈子里有名的“不好惹”,与我这种早早被生活磨平棱角、困在柴米油盐里的家庭主妇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
唯一几次见面,她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怜悯和“怒其不争”。
直到我被姜淮书掐死的前一年,偶然听说她家似乎出了不小的变故,具体如何却不清楚。
那时我自身难保,也无暇他顾。
此刻,这把突如其来的“刀”,或许能用上一用。
“没吵架。”
我等她话音落下,才淡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只是突然想通了,不想再当那个小可怜。不方便就算了。”
“等等!”
沈夏立刻叫住我,语气里的好奇几乎要溢出来。
“地址发我!现在!立刻!马上!我倒要看看,是哪路神仙显灵,终于把你脑子里进的水给倒出来了!”
她报出一个高档公寓的地址,语气不容置疑。
“赶紧的,别磨蹭,我等你过来好好‘审问’!”
挂了电话,我看着屏幕上那个地址,扯了扯嘴角。
也好,沈夏那里,至少干净,清静,不会有姜淮书和他那一家子令人窒息的影子。
我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去取任何东西。
那些充满廉价感和姜淮书施舍意味的衣物、饰品,连同那七年的记忆,都该被彻底丢弃。
伸手拦了辆出租车,报出沈夏给的地址。
车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倒退,霓虹闪烁,勾勒出这个时代特有的蓬勃野心。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那些关于未来的、零碎却关键的信息,如同沉在湖底的珍珠,开始一颗颗被我小心打捞,串联。
房地产……股市……互联网……
还有,那些即将崭露头角,后来成为行业巨擘的名字……
车子在一栋安保森严的公寓楼前停下。
我刚下车,就看到一个穿着丝质睡袍,外罩一件宽松针织开衫的身影倚在单元门边,手里还夹着一支细长的女士香烟。
正是沈夏。
她上下打量着我,目光锐利得像探照灯,最后定格在我空空如也的手上。
“哟,真就这么光杆司令跑出来了?连个包都没带?够决绝的啊。”
我走到她面前,迎上她的目光。
“有些东西,不值得带走。”
沈夏嗤笑一声,弹了弹烟灰。
“行,有长进。上来吧。”
她转身刷开单元门,示意我跟上。
公寓很大,装修是极简的现代风格,黑白灰的主色调,昂贵,却没什么烟火气,显得有些冷清。
她随手将烟摁灭在水晶烟灰缸里,指了指客卧的方向。
“那间没人住,你自己收拾。浴室用品柜子里有新的。”
“谢谢。”
我道谢,语气依旧平静。
沈夏抱着手臂,靠在玄关的柜子上,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姜淮书那混蛋干什么了?能让你这根死脑筋一下子开窍?”
我抬眼看向她,知道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绝不会罢休。
沈夏聪明,而且对姜淮书向来没有好感。
“他今天。”
我顿了顿,声音里刻意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
“当着很多人的面,跟我说求婚是开玩笑,他一直只把我当妹妹。”
沈夏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
“什么玩意儿?!”
“然后。”
我继续道,语气平铺直叙,却更显讽刺。
“他说他真正要求婚的对象,是温氏集团的千金,温瑜。找我,只是演练。”
“操!”
沈夏骂了一句,眼神里瞬间燃起怒火。
“这王八蛋!他敢这么糟践你?!你当时就没一巴掌扇过去?”
“没必要。”
我摇了摇头。
“为这种人,脏了手。”
沈夏盯着我看了几秒,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审视取代。
“沈初,你不对劲。你这反应……太冷静了。不像你。”
我走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璀璨的城市灯火,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死过一次的人,总会想通一些事。”
沈夏在我身后沉默了片刻,然后嗤了一声。
“行,你不想细说,我也不逼你。总之,你能看清那渣滓的真面目,算你命不该绝。温瑜……”
她念着这个名字,语气带着几分不屑和玩味。
“姜淮书倒是会挑高枝儿攀,也不怕摔死。”
她走到我身边,也看向窗外。
“温家那潭水,深着呢。温瑜那个女人……呵,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姜淮书以为抱上金大腿就能平步青云?做梦去吧。”
我心中微动,沈夏果然知道些什么。
但我没有追问。
有些信息,需要在不经意间获取,主动打听反而落了下乘。
“他的事,与我无关了。”
我转过身,看向沈夏。
“堂姐,谢谢你收留我。房租我会……”
“打住!”
沈夏抬手打断我,摆了摆手。
“少来这套,我差你这点房租?你安心住着,就当我看戏付的门票钱了。我倒是要看看,你沈初脱胎换骨,能折腾出什么名堂来。”
她话说的不客气,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不会让你白看这场戏的。”
我淡淡回应。
沈夏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打了个哈欠。
“行了,我睡了,你自己随意。冰箱里有吃的喝的,自己拿。”
她转身回了主卧,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巨大的空间里一片寂静,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运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