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那团东西，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
那还是个人吗？
刘桦被捆得像条死狗，身上那件衣服早就看不出原样，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
最骇人的是他的左手，手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过，无力的摆在地上，周围凝固着一滩暗红色的血迹。
听到脚步声，刘桦费力地抬起头。
当他看到是林天时，那双肿成一条缝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
“林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声音含混不清，带着哭腔，“我当时是吓傻了……你回来了，你没死……求求你，让他们放了我吧……”
林天看着他这副惨状，心里的火气诡异地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膈应。
可那股被背叛的刺痛，还在。
他正想和马成功商量一下，还没开口，身后就传来“锵”的一声轻响。
谢临渊拔出了那把染血的横刀，一脸冷漠地朝着角落走了过来。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杀气就浓重一分，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仿佛只是要去处理一件垃圾。
林天看他这副要杀人的样子，心脏猛地一跳，想也不想地冲过去，张开双臂拦在了他面前。
“你干嘛！”
谢临渊脚步一顿，略显疑惑地垂眼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林天。
林天被他看得有点发虚，压低了声音说：“算了，就这样吧。”
“他害过你。”谢临渊的声音冰冷得像淬了寒冰。
一句话，就让林天心里刚升起的那点不忍，瞬间被刺得千疮百孔。
是啊，他害过自己。
如果不是自己命大，现在已经是一具被丧尸啃烂的尸体了。
可是……林天看着谢临渊那张冷峻的脸，看着他握刀的手，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无力感。
这些天，他见过死人，也亲手砸碎过丧尸的脑袋，可要他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他做不到。
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教育，他骨子里的东西，都让他无法对一条生命如此漠视。
他永远也成不了谢临渊这样的人。
果决，狠厉，仿佛天生就该活在这末世里。
林天缓缓摇了摇头，对上谢临渊的目光：“你想要杀了他吗？”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我不想杀人，也不想你为了我杀人。”
谢临渊脸上的冰霜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他盯着林天看了几秒，最终还是收回了刀，“锵”的一声，横刀入鞘。
“现在的世界，容不下你的善心。”
他丢下这句冷冰冰的话，转身重新走回沙发边坐下，不再看这边一眼。
林天苦笑一声，也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回沙发上。
他对着一直沉默不语的马成功说：“大哥，这个家伙……肯定是不能留了。要不，明天找个机会，把他赶出去自生自灭吧。”
马成功冷哼一声，他瞥了一眼角落里的刘桦，语气里满是嫌恶，“要我说，还是直接杀了一了百了。”
林天的脸色僵了一下。
“算了，”他低声说，“杀人……我还是做不到。”
马成功看着林天脸上那副纠结又坚决的表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站起身，走到林天身旁，抬起手在他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什么也没说。
然后，他转身看向刘桦，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就不要明天了。”
“今天，我就给他丢出去。”
马成功冲着不远处的关照喊了一声：“老二！”
“哎！来了大哥！”关照应了一声，大步走了过来。
马成功对着角落里抖成一团的刘桦指了指，干脆利落地一摆手。
关照立刻明白了。
他二话不说，走到角落里，像拎小鸡一样，一把将捆着的刘桦从地上扛了起来。
“不……不要……”刘桦感觉到了死亡的恐惧，开始在关照的肩膀上拼命挣扎。
关照被他晃得烦了，怒吼一声：“他妈的再晃悠，老子现在就折了你！”
刘桦浑身一僵，顿时不敢动了。
关照扛着他，大步走到台球室门口，拉开沉重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马成功跟在后面，面无表情地将门重新关上，落了锁。
铁门外的夜，冷得像铁。
关照扛着刘桦，一路沉默地穿过空旷的校园。夜风卷着纸屑和尘土，在脚边打着旋，远处教学楼的黑影，像蛰伏的巨兽。除了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风声和偶尔从远方飘来的一两声丧尸嘶吼。
到了校门口，关照把他从肩上卸下来，像丢一袋垃圾。
刘桦摔在地上，疼得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只大手就狠狠按在了他被刺穿的左手上。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刚冲出喉咙，就被关照另一只手捂住了嘴。
“嘘——”关照蹲下身，脸凑得很近，热气喷在刘桦冰凉的脸上，眼神里却没有半点温度，“想把附近的杂碎都招来吗？”
刘桦浑身抖得像筛糠，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只能拼命摇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关照松开捂着他嘴的手，但按在他手背上的力道却丝毫未减。他盯着刘桦那双因为恐惧而缩成针尖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说：“记住，这次是三儿心软，放你一马。你欠他一条命。今后在外边，好好做个人。”
刘桦说不出话，只能疯狂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不知道是答应还是求饶。
关照这才松开手，将他从地上扶起来站稳，将捆着他的绳子硬生生扯断。
绳子落地的瞬间，刘桦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新生。
“滚吧。”关照转过身，背对着他，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
刘桦如蒙大赦，一刻也不敢耽搁，捂着流血的左手，踉踉跄跄地就朝校门外的黑暗中跑去。他不敢回头，只想离这个地方越远越好。
刚跑出没两步，身后恶风不善。
“我去你的吧！”
关照一记窝心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刘桦的屁股上。
“嗷！”
刘桦发出一声怪叫，整个人身形不稳，借着这股巨大的力道，狗啃屎似的朝前扑飞出去好几米，重重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关照对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口，这才觉得心里的恶气出了不少。他拍了拍手，转身大步走回台球室。
沉重的铁门拉开一条缝，给他开门的是韩星滔。
台球室的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神情有些局促。
“他们人呢？”关照走进来，随手将门重新锁好。
“都……都去休息了。”韩星滔小声回答，指了指那几个包厢的方向，说完就自己缩回沙发上躺下，用外套盖住了头，似乎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关照也没在意他，径直走向他和马成功常住的那个包厢。
推开门，他傻眼了。
包厢里，马成功和高振一人占了一张沙发，正准备躺下。见他进来，高振还冲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三儿呢？”关照下意识地问。
马成功抬眼皮瞥了他一下，朝隔壁指了指：“旁边。跟谢临渊住一起。”
“卧槽！”关照一声惊呼脱口而出，眼睛瞪得像铜铃。
马成功本来就阴沉的脸，这下更黑了，铁青着瞪着关照：“收起你那满脑子的废料。人哥俩刚重逢，就不能好好唠唠嗑？”
“唠嗑？”关照一脸贼笑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谁知道是唠什么嗑啊？我看三儿今晚是危险喽。”
他一边说，一边还挤眉弄眼，那表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马成功额角青筋跳了跳，终于忍无可忍，抓起身边的枕头就砸了过去：“滚蛋！睡觉！”
关照灵活地接住枕头，嘿嘿一笑，也不再招惹他，朝着另一边的高振耸了耸肩。高振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想笑又像是在琢磨什么，最后只是摇了摇头。
关照没心没肺地找了个空地躺下，很快就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
隔壁包厢里，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谢临渊躺在冰凉的地板上，身下只垫了一件外套。林天躺在沙发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后脑勺的伤口还在一阵阵地抽痛，但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今天发生的一切。被背叛的刺痛，劫后余生的后怕，还有重逢谢临渊时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像一团乱麻，在他脑子里搅成一锅粥。
他悄悄地从沙发上滑下来，蹑手蹑脚地凑到谢临渊旁边。
他还没开口，地上那个闭着眼睛的人就先说话了。
“有事？”
声音很轻，却吓了林天一跳。
“你……你没睡啊？”
谢临渊睁开眼，在黑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他侧头看着他，语气平淡：“睡了。被你吵醒了。”
林天一脸不信。就自己这点猫一样的动静，还能把他吵醒？骗鬼呢。
他没计较这个，干脆也在谢临渊旁边躺了下来，地板的凉意透过衣服渗进来，让他打了个哆嗦。他往谢临渊那边凑了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胳膊。
“还生气呢？”
谢临渊没动，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我不生气。反正被背叛的不是我。”
一句话，噎得林天半天说不出话。他撇了撇嘴，心里那点愧疚和尴尬又冒了出来。他知道谢临渊说的是刘桦的事，可他就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林天忽然想起了白天在超市里，谢临渊那如同鬼神般的杀戮场面。那份强大，那份果决，让他心悸，也让他好奇。
他刚想开口问，谢临渊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再次抢先开了口。
“我变异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像一颗炸雷，在林天耳边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
谢临渊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林天也像被弹簧弹起一样，跟着坐直了身体，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黑暗的包厢里，空气死一般寂静。
林天瞪着谢临渊，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变异？在这个鬼世道，这两个字只有一个意思——变成外面那些摇摇晃晃、啃食活人的怪物。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白天在超市里，谢临渊斩杀尸群的画面还历历在目，那份利落，那份强大，怎么会和“变异”联系在一起？
谢临渊看着他呆滞的模样，没有理会他脸上的震惊，只是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
“我变异了。”
这一次，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天的心上。
恐惧，像无数只冰冷的手，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眼中的呆滞迅速被惊恐取代，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谢临渊，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出腐烂的痕迹，或是浑浊的瞳孔。
没有。
谢临渊的脸在黑暗中轮廓分明，皮肤是健康的色泽，那双眼睛，甚至比末世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
可万一呢？万一只是还没发作？
这个念头一起，林天再也坐不住了。他猛地朝前一扑，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谢临渊的身上，双手在他身上胡乱地摸索起来，从脖子到胳膊，再到后背。
“你……你别吓我！”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哪里变异了？你是不是被咬了？你会不会变得和外面那些东西一样？”
他的手指冰凉，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觉到谢临渊身体的温度，是温热的，是属于活人的温度。可他不敢停下，像是要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确认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果。
谢临渊任由他像只受惊的猫一样在自己身上乱扒拉，看着他慌乱得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嘴角竟不受控制地向上弯了一下。
这抹笑意极淡，迅速被他敛去，随即伸出双手，准确地抓住了林天还在作乱的两只手腕。
“别动了。”
他的手很有力，温度透过皮肤传来，让林天瞬间冷静了些许。
林天停下动作，抬起头，眼眶泛红地看着他，满眼的无措和慌张。
谢临渊被他这副样子看得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松开他的手腕，换而扶住他的肩膀，让他坐稳。
“我好像有了超能力。”
林天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精彩。他刚刚建立起来的认知，再一次被轰得粉碎。大脑像是被重启了无数次，已经彻底宕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