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墨的意识,沉沦在一片冰冷、粘稠、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中。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永恒的坠落感和那源自生命根基被撕裂的、无休止的剧痛。
每一次意识的微澜,都是在满是玻璃碎片的伤口上翻滚,带来神魂层面的尖锐嘶鸣。那崩裂的道基残骸,成了他痛苦的源泉,不断将绝望注入他的灵魂。
“水…”
一个嘶哑、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音节,从他干裂得如同龟裂大地般的嘴唇中艰难地挤出。
一只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有力的手立刻托起了他的后颈,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紧接着,温热的、带着清冽甘甜气息的液体被小心翼翼地喂入他口中。
是稀释过的清心泉水。泉水入喉,顿感一股清冽的溪流,瞬间滋润了干涸灼痛的咽喉,一股微弱却纯净的清灵之气随之散开,稍稍驱散了意识边缘的混沌与狂暴。
这股清灵之气,在此刻就是黑暗深渊中透下的一缕微光。守墨的意识挣扎着,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循着这道光向上浮去。沉重的眼皮仿佛挂着千钧重担,他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视线模糊、晃动,眼前被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
龙雀那张沾着灰尘与血污、写满了疲惫却依旧坚毅的面庞,逐渐在视野中清晰。她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沉如海的关切。
“仙长,您醒了。”
龙雀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压抑的惊喜和小心翼翼的探询,仿佛怕声音大一点就会惊碎这脆弱的生机。
“感觉如何?哪里最痛?”
守墨想摇头,想告诉她这痛楚深入骨髓,非言语可述。但他连转动脖颈的力气都欠奉。
他只能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目光艰难地移动,落在自己搭在锦被外的那只手上,枯槁如千年老树的枝干,皮肤松弛灰败,布满狰狞的焦黑雷击痕迹,如同被天火焚烧过的朽木。
这只手,曾掐诀引雷,曾执剑破幻,如今却连抬起都做不到。
心念微动,他尝试将最后一丝清醒的神念沉入体内,去看那崩毁的根源丹田炁海。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如同野兽濒死的痛哼猛地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一颤。
神念所及,哪里还有什么充盈的炁海?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干涸。
原本大如湖泊的气海如今被湖水被彻底蒸发,只留下纵横交错的、深不见底的恐怖沟壑。而在那意识感知的视野中心,原本应该浑圆如一、温润如玉、散发着玄妙道韵的道基,此刻已化为一片令人心碎的废墟。
现在的它就是一件被巨力狠狠摔碎的琉璃宝瓶,布满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裂痕,最宽处如同深渊峡谷,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碎片正在从边缘剥落,缓缓坠入下方的虚无黑暗。
更可怕的是,每一条裂痕深处,都缠绕、跳跃着丝丝缕缕惨白刺眼的电光。那是天罚雷霆残留的毁灭之力。它如同亿万条拥有生命的毒蛇,不断噬咬着裂痕的边缘,阻止任何形式的能量靠近修补,更将冰冷、绝望、湮灭的意志,顺着裂痕疯狂注入守墨的魂魄深处。
每一次神念的触碰,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上一眼,都带来比肉体痛苦强烈千百倍的神魂剧震。
道途…真的断了。
三年苦修,八大神咒筑基,地煞术初窥门径,丹穴山熔炼离火真髓,非山五行封魔…一路披荆斩棘,踏过无数险境,却在触摸到成功的瞬间,被代表天的无情巨掌,狠狠打落尘埃,碾碎根基。
玉碎,道伤,修为尽废,沦为比凡人更不如的残躯…这比死亡本身更令人难以承受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藤,瞬间缠绕勒紧了他残存的心神,几乎要将他再次拖入那无边的黑暗深渊。
龙雀敏锐地捕捉到了守墨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浓得化不开的灰暗死寂。
她放下水碗,声音低沉却带着磐石般的坚定,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守墨耳中。
“仙长,蒲老诊断,您根基之伤,确非寻常药石可愈。生机枯竭,道基崩毁,天罚蚀体…三重绝境。”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守墨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的信念注入对方心中。
“但我季厘国都圣庙深处,有青桑祖灵本源露。此乃我季厘立国根基,传说蕴含神桑祖树万载积累的无上生机,更有一丝先天大地祖气。”
她顿了顿接着说。
“此物,或可滋养您枯竭的本源,暂时稳住那崩裂的道基,延缓那天罚雷力的侵蚀。我已向王上恳求。王上仁德,已允诺倾力救治!蒲老亦言此物是唯一希望。”
龙雀的声音斩钉截铁。
“仙长,您切莫放弃。您能于非山绝境中引动古阵,镇压凶神,此等心志毅力,鬼神惊惧。区区道伤,岂能磨灭您心?只要一息尚存,便有希望!我龙雀在此立誓,必穷尽一切,为您求来祖灵露。”
青桑祖灵本源露!
守墨的心湖,被这名字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荡起微弱的涟漪。
他听道源玉诵读《山海异物志》时,曾模糊提及此物,先天乙木精粹所化,生机磅礴如海,乃续命圣品。若真能得之…或许…或许真能为自己这具残破之躯,争得一丝喘息之机,暂时吊住那不断流逝的生命之火?
但…大巫祝蓍那冰冷的态度,王都流言…这希望,渺茫得如同在狂风巨浪中抓住一根稻草。
他再次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算是回应。
目光艰难地转向轩窗之外。净灵安魂阵的柔和清辉在夜色下静静流转,隔绝了外界的嘈杂,却也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被圈禁的宁静感。
“龙雀将军…”
守墨的声音依旧嘶哑微弱,声音断断续续但又有一股砂纸摩擦感。
“扶我…起来…坐…”
他需要换个姿势,需要摆脱这完全被动、如同待宰羔羊般的躺卧姿态。
哪怕只是坐起来,也象征着一种挣扎,一种对抗。
龙雀没有丝毫犹豫,小心翼翼地、用尽可能稳定的力道搀扶起守墨枯瘦得仿佛一碰即碎的身体。
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守墨全身的伤口和崩裂的道基,剧痛潮涌而来,让他额头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哼出声。
终于,他倚靠在了床头。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已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他闭上双眼,将全部心神沉入识海。
识海之内,一片狼藉。
曾经清辉流转、稳固道心的净心神咒符文,此刻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痕,已是如风化千年的石碑一般了。
其他神咒的痕迹更是几乎消失。但他没有放弃。意念如同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苗,微弱却执着地沉入心口,那里,道源玉也是死寂冰冷,毫无动静。
玉石表面,那道贯穿的裂痕触目惊心。曾经温润的灵性光辉,彻底熄灭,只余下冰冷的死寂。守墨的意念,带着不甘、带着探寻、更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虔诚呼唤,一遍又一遍地拂过那道冰冷的裂痕,试图唤醒沉睡其中的伙伴。
“醒来…求求你…回应我…”
“离火…真髓…尚存否…”
“道源玉…吾之同道…莫弃…”
无声的呼唤在破碎的识海废墟中徒劳地回荡。时间一点点流逝,剧痛和虚弱如同潮水不断冲击着他意识的堤坝。
就在他心神即将再次被绝望彻底淹没,意识即将滑落深渊的刹那……
一声极其微弱、微弱到近乎是幻觉、却又无比真实的震颤,自道源玉那死寂的、布满裂痕的核心最深处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无尽的沉睡中,被这至诚至坚的呼唤,极其艰难地触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缕比初生婴儿的头发丝还要纤细、微弱到仿佛随时会被意识之风吹灭的赤金色暖流,如同熔化的金丝,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从玉石那道狰狞裂痕的深处,缓缓地渗透了出来。
是离火真髓。
是那融合了凤凰真意、焚尽世间阴邪的至高火焰最后的本源。
在道源玉彻底沉寂、灵性几乎消散之前,它回应了守墨那不屈的、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呼唤!
这缕暖流,不再是丹穴山熔岩湖中那焚天煮海的磅礴,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枯竭的余烬感,微弱得令人心碎,却又异常纯粹、异常温暖。
它像是一个垂死之人呼出的最后一口温热气息,却蕴含着生命最本质的热量。
暖流如同涓涓细流,沿着守墨体内那些破碎的、被天罚雷力冰封侵蚀的经脉,极其缓慢地流淌。
所过之处,那如同被万年玄冰冻僵的经脉壁,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比珍贵的暖意和…微弱的松动感。仿佛坚冰在极微弱的热量下,开始出现一丝丝几乎不可察的融化迹象。
虽然这暖流微弱到根本无法修复裂痕,更无力驱散那些盘踞在裂痕深处的惨白雷力,但它却是在冰封的死亡荒原上,点燃了一簇小小的、摇曳的篝火。
这簇火苗,带来了生的暖意,更带来了对抗那跗骨之蛆般天罚雷力的、最原始、最纯粹的希望。
守墨紧闭的眼皮下,睫毛剧烈地颤动了一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冲散了部分绝望的阴霾。
他集中起残存的、比那缕离火暖流强大不了多少的全部心神,小心翼翼地、将这珍贵的火种呵护了起来,引导着这缕微弱的暖流,避开道基崩裂最严重的、雷力最狂暴的核心区域,选择相对平静的路径,极其缓慢地在枯竭的肉身中流转。
暖流所过之处,干涸撕裂的经脉如同久旱的禾苗,贪婪地汲取着这微不足道的滋养,带来一丝丝微弱的舒缓。
更重要的是,守墨尝试着,将这缕离火的微温,小心翼翼地引导向那些盘踞在道基裂痕边缘、相对外围的惨白雷光。
这是一个极其缓慢、极其痛苦、也极其耗费心神的炼狱过程。
心神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布满裂痕和雷暴的废墟中,寻找着勉强可以通行的安全路径。每一次意念的延伸,都伴随着道基崩裂处传来的刺痛。
当那缕比头发丝还细的离火暖流,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缕同样微弱的惨白雷光边缘时,守墨的意念如同烧红的细铁丝,试图去触碰那万年玄冰。
滋啦!
一股难以形容的、瞬间撕裂又灼烧灵魂的剧痛猛地爆发。那惨白雷光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噬,狂暴的毁灭意志顺着离火暖流逆冲而上,狠狠撞击在守墨的心神之上。
剧痛让守墨眼前发黑,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
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甚至渗出血丝!他没有退缩,而是集中全部意志,维持着那缕离火暖流的稳定,如同最顽固的礁石,承受着惊涛骇浪的冲击。离火的微温与天罚雷力的极寒、毁灭属性,在微观层面进行着惨烈的对冲与湮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那缕被烘烤的微弱雷光边缘,似乎…似乎真的极其极其微弱地…软化了那么一丝丝?颜色仿佛黯淡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虽然这点变化杯水车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对守墨而言,这无异于在绝望的深渊中看到了一线曙光。
这证明,离火真髓的本源之力,哪怕微弱至此,依旧能对这恐怖的天罚之力造成一丝影响。水滴石穿,只要火种不灭,就有希望!
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紧贴在枯槁的身体上,冰冷粘腻。身体因持续的剧痛和巨大的心神消耗而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龙雀一直默默地守在一旁,她看不懂守墨体内那凶险万分的微观斗争,但她能看到守墨枯槁的脸上,因那钻心蚀骨的剧痛而扭曲痉挛,又因那暖流流转带来的、极其短暂的细微舒缓而显露出一丝近乎非人的隐忍。
她没有打扰,只是在他颤抖得过于厉害时,用沾湿了清心泉水的温热布巾,动作轻柔地擦拭他额头不断渗出的、冰冷的汗水。她的眼神,充满了无声的敬佩与痛惜。
不知煎熬了多久,守墨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心神和那缕离火暖流暂时能调动的力量,疲惫不堪地睁开了眼睛。
眼中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脸色灰败得吓人,但那双瞳孔深处,却比之前多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真实、星火般跳动的光亮,那是希望的火种。
“将军…可否…取些热水?”
守墨的声音依旧虚弱嘶哑,但吐字却比之前清晰平稳了许多。他需要借助外物,进一步刺激和引导体内那缕心火。
龙雀立刻吩咐下去。
很快,几名士兵抬进来一个巨大的、散发着浓郁药草香气的柏木浴桶。桶内是滚烫的、颜色深褐的药汤,翻腾着热气。这是蒲老精心调配的固本培元药浴方子,加入了数种年份久远的山参、灵芝和滋养经脉的宝药,以清心泉水熬煮。
在龙雀和一名强壮亲卫的搀扶下,守墨极其艰难地踏入滚烫的药汤之中。
“嘶”
滚烫的药力混合着霸道的草木精粹,瞬间包裹了他枯槁冰冷的身体。肌肤仿佛被烈焰瞬间包裹,有想万千钢针同时刺入肌肤一般。剧痛与一种被强行灌注生机的、奇异的舒爽感猛烈交织!守墨闷哼一声,牙关紧咬。
药力如同狂暴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他干涸撕裂的经脉,试图填补那巨大的亏空。
然而,当这股生机勃勃的力量靠近道基崩裂区域、靠近那些盘踞的惨白雷光时,如同泥牛入海。
大部分药力被那冰冷无情的毁灭之力瞬间排斥、消融、湮灭。只有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在守墨以意志艰难引导着刚刚恢复一丝的那缕离火暖流的护送下,有一股细流渗透过那雷光的严密防线,极其艰难地渗透进裂痕边缘那些被离火烘烤得略微软化的区域,带来一丝丝微弱的滋养。
这过程缓慢得令人绝望,效果更是微乎其微。
但守墨没有放弃。
他闭目凝神,忍受着药力冲击带来的痛苦和雷力被刺激后的反噬,一边更加专注地引导着离火暖流,一边尝试以这暖流为犁,在药力的辅助下,在道基废墟的边缘,极其艰难地开拓着一点点安全区,为后续可能到来的祖灵露争取一丝立足之地。
他如同在惊涛骇浪、遍布暗礁的死亡之海中,驾驶着一艘千疮百孔的小船,小心翼翼地寻找着生路。
浴桶中的药汤颜色渐渐变淡。守墨的身体依旧枯槁如柴,但脸上那层浓郁的死灰之气,似乎被这内外交攻的煎熬逼退了一丝丝,气息也稍微绵长了一点点。那缕离火心苗,在药力和他意志的催动下,似乎也壮大了一根发丝那么细。
就在这时,听竹轩外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带着犹豫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普通侍卫服饰、面容尚带几分稚气的少年,端着新熬好的药汤,在门口探头探脑,看向龙雀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好奇,还有一丝紧张。
“阿岩?”
龙雀认出这是她亲卫队中年纪最小、也最机灵的龙岩。
“何事?”
龙岩紧张地走进来,放下药汤罐子,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道。
“将军,您之前吩咐留意城中…关于这位仙长的议论。最近几天…风声…不太对。”
龙雀眼神一凝,示意他继续说。
“城里…尤其是靠近圣庙那边,还有…还有几个大商行聚集的街巷。”
龙岩的声音更低了,还偷偷瞄了一眼浴桶中闭目的守墨。
“有人在传…说非山凶物被镇住,不是好事,是仙长用了禁忌手段,强行压下去的,反而惊扰了山神地脉,这才引来了天罚…说这位仙长是…是天道厌弃的灾星,带着天谴烙印,留在王都,就像把灾祸的源头埋在了城里…迟早会引来更大的祸事,什么瘟疫、刀兵、地动…说得可邪乎了。还说…”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细若蚊呐。
“还说大巫祝大人昨夜在圣庙顶层夜观星象,看到王都上空有‘刑煞’凶星之气汇聚…那星象…隐隐指向…听竹轩的方向…”
果然!
龙雀眼中瞬间燃起冰冷的怒火。这流言传播的速度、精准的指向性和恶毒的程度,绝非空穴来风。背后若没有圣庙某些人的授意和推波助澜,绝无可能。
大巫祝蓍…他这是要将守墨彻底钉死在“灾星”的耻辱柱上,断绝他获取祖灵露的最后一丝希望,甚至…逼王上下令驱逐。
“知道了。”
龙雀的声音冰冷如铁,强压着怒火。
“下去吧。告诉兄弟们,守好自己的本分,休听妄言,更不得参与议论!违令者,军法从事。”
“是!将军!”
龙岩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
浴桶中的守墨,眼皮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龙岩的话,他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灾星”、“刑煞”、“大巫祝的星象”…
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道基深处传来的剧痛,再次无声地侵袭而来。
外界的风雨刀剑,比非山的妖兽更凶险。但他没有睁眼,只是更加专注地引导着体内那缕微弱的离火暖流,对抗着内外的侵蚀。活下去,稳住这丝心火,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抗争。
夜深。听竹轩内一片寂静,只有守墨微弱却平稳了许多的呼吸声。龙雀在外间和衣而卧,长剑置于手边,保持着军人的警惕。轩外,净灵安魂阵的柔和清辉如同水波般静静流转,隔绝着世界。
一道几乎与浓重夜色完全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听竹轩紧闭的门外,如同一个从阴影中凝结出来的幽灵。身影笼罩在宽大的斗篷中,面容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深、冰冷、如同评估猎物价值般的光芒。
他并未试图闯入那散发着宁静清辉的净灵安魂阵,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本身就是夜色的一部分。
一股极其隐晦、凝练、带着审视与冰冷评估意味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毒蛇,悄然探出。这股精神力巧妙地绕开了净灵阵对气息和情绪的隔绝效果,如同最高明的窃贼,穿透了阵法的防护,无声无息地侵入轩内,精准地扫过床榻上熟睡的守墨。
这股精神力带着刺骨的寒意,在守墨心口那道源玉狰狞的裂痕处,以及道基崩裂最严重、天罚雷力最活跃的核心区域,停留了格外长的时间。
它细致地触摸着裂痕的深度,感知着雷力的强度,评估着那缕离火心苗的微弱程度…仿佛在冰冷地计算着这具残躯还能支撑多久,价值几何。
片刻后,那股令人不适的精神力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玄色身影也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仿佛从未出现过。
唯有轩内,床榻之上。
沉睡中的守墨,即使在深度调息中,眉头也在无意识间,再次紧紧地锁了起来。道基裂痕深处,那缕微弱燃烧、代表着不屈与希望的离火心苗,仿佛被一阵来自九幽的寒风吹拂,不安地、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光芒似乎都黯淡了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