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焱看着满桌银钱冷笑:“这银子,是挠到了人心尖尖上的痒处。”
他转头便联手城中顶级青楼醉月楼,推出仅九十九张的“醉月金麟卡”。
勋贵们为一张镀金卡片争破头,价格被炒到三千两白银的天价。
连刻薄二叔都托人打听,陆焱却已在月下清点赵黑虎的十万两债款。
他指尖拂过预留的第一百张金麟卡:“哪有什么金麟,不过是钓蠢鱼的铁钩罢了。”
灯油熬得只剩浅浅一层,豆大的火苗在粗陶灯盏里跳跃,映照着陋室中央小桌上那堆散碎银光。铜钱、碎银、几块亮得晃眼的银锞子,小山般堆着,散发出一种粗粝而真实的诱惑气息。空气里弥漫着铜腥味、汗味,还有白日喧嚣沉淀下来的燥热。
张承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拨出最后一声清脆的“啪嗒”,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颤音,像绷紧的弓弦:“三少…刨得干干净净,今日净利,八十七两整!”
老福佝偻着背,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堆银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枯瘦的手指伸出去,又猛地缩回,仿佛那银子烫手。一天!仅仅一天!这数字砸得他头晕目眩。
陆焱没看那堆诱人的银光。他拈起一枚被无数人汗渍浸染得温热的铜钱,指尖随意一捻,钱币在昏黄的光晕里轻巧地翻了个身,边缘磨损的纹路一闪而逝。油灯跳跃的火苗在他眼底投下两簇幽深跳动的光,映出嘴角那抹若有似无、带着冰冷笑意的弧度。
“嗬…”一声极轻的气音从他喉间逸出,在骤然寂静下来的陋室里格外清晰,带着一种洞穿皮囊、直视骨髓的凉薄。
“张承,老福,”陆焱的声音不高,却像钝刀子刮过骨头,字字清晰,“瞧见没?这白花花的东西,可真是从锅里炒出来的菜香引来的么?”他指尖一松,那枚铜钱“叮”一声脆响,稳稳落在银堆的最高处,像一枚冰冷的印鉴。“是这‘伺候人’的功夫,挠到了那些老爷少爷们心尖尖上…最痒、最见不得光的那块地方。”
他顿了顿,昏影里,那抹弧度扩大,最终凝成一个淬了冰又淬了火的“奸笑”,三分得意,七分是看透世情后的冷冽讥诮:
“贪新、好名、爱面子,生怕自己落了后、矮了人一头…这玩意儿,刻在骨血里,改不了!管他是洪武爷那会儿,还是眼下这金陵城,都一样!好用…好用得很呐!”
灯影摇曳,将他投在斑驳土墙上的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如同一头初尝血腥、正无声磨砺着爪牙的幼狼。那三千两压顶的冰山,似乎真被这“服务惊雷”劈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
张承看着陆焱在幽暗光影里那近乎妖异的冷笑,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三少,这‘海晏楼’…势头是起来了,一日八十多两,稳扎稳打下去,这债…”
“稳扎稳打?”陆焱截断他的话,唇角的冷笑瞬间变得锋利如刀,“张承,三千两是座冰山,劈开一道缝,水就能自己流出来填满吗?不!得炸!炸它个天崩地裂!让那些看热闹的、捂紧钱袋子的,自己把银子往这裂缝里倒!”
他“霍”地站起身,油灯的火苗被他带起的风扯得剧烈摇晃。阴影在他脸上狂舞,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攫取欲。“这点水花,只够湿了那些勋贵纨绔的鞋面。要让他们心甘情愿掏空家底,得给他们造一个梯子!一个踩着它,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能把别人都踩在脚下的梯子!”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上,堆叠的银钱哗啦作响,几块碎银蹦跳着滚落地面。“面子?新鲜?优越感?好!我就给他们造个金灿灿的壳子,让他们钻进去,抱着当祖宗牌位供起来!”
***
几日后的一个晌午,空气闷得能拧出水。金陵城西,秦淮河畔,脂粉甜腻的香风缠绕着水汽,熏得人昏昏欲睡。“醉月楼”三层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懒洋洋地反着光。
顶楼那间名为“听涛阁”的雅室,厚重的丝绒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溽热。一个约莫三十余岁的妇人斜倚在铺了冰簟的湘妃榻上,松垮的杏子红杭绸衫子掩不住丰腴身段,手里一把素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露出一截凝脂般的手腕,腕子上套着个水头极足的翡翠镯子。她便是这醉月楼的主人,月娘。
月娘眼皮都没抬,只懒懒地啜了口冰湃过的酸梅汤,声音带着水乡女子特有的绵软,尾音却像淬了针尖:“陆三少爷?您这‘海底捞’的火爆劲儿,妾身隔着几条街都闻着味儿了。只是…您这尊新贵的佛,怎么屈尊降贵,跑到我这小庙里来‘谈生意’了?”她刻意加重了“海底捞”三个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陆焱大马金刀地坐在她对面的紫檀圈椅上,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布袍,与这满室奢靡格格不入。他脸上挂着那种月娘在无数恩客脸上见过的、看似真诚实则空洞的笑:“月娘姐姐说笑了,醉月楼要是小庙,金陵城还有大庙么?小子这点动静,不过是靠着‘新奇’二字搏命,哪比得上姐姐您这百年风月、销金蚀骨的本事?”
“新奇?”月娘团扇一顿,细长的丹凤眼终于撩起,瞥向陆焱,眼底深处是商贾精明的盘算,“陆少爷的新奇,可差点把郑屠夫那莽夫的门牙都笑掉了。怎么,也想把妾身这醉月楼的姑娘们,训练成甩着面条抽人脸、五音不全唱寿歌的‘新奇’玩意儿?”
“姐姐误会了。”陆焱笑容不变,身子微微前倾,手指在光滑的紫檀扶手上轻轻叩击,发出笃笃的轻响,像在敲打某种无形的鼓点,“郑屠夫那等莽夫,只配用粗瓷大碗盛饭。姐姐您这醉月楼,那是羊脂玉盏承琼浆。我要做的,是给姐姐这玉盏,镶一道只有真佛才配得上的金边。”
月娘团扇又摇了起来,眼波流转,显然来了点兴趣:“哦?金边?怎么个镶法?”
“造个‘圈子’。”陆焱的声音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一个全金陵城,不,整个江南,打破头都想挤进去的圈子!进去了,就是人上人!进去了,就能把别人踩在脚下!而这个圈子的钥匙,只能从姐姐您这醉月楼里拿。”
他从袖中慢悠悠掏出一张硬纸卡片,两指宽,一掌长。卡片底色是沉郁的墨黑,边缘却用细密的金粉勾勒出繁复的云纹。卡片中央,赫然镶嵌着一片半个指甲盖大小、打磨得光可鉴人的镀金鳞片!鳞片在室内光线下流转着内敛又霸道的光泽,下方是三个朱砂写就的小字——金麟卡。卡的右下角,还有一个同样用朱砂填写的数字:“壹”。
月娘的目光瞬间被那片小小的金鳞攫住,呼吸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窒。那卡片样式古怪,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矜贵与排他。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冰冷的金鳞,光滑坚硬,绝非俗物。“这是…?”
“醉月金麟卡。”陆焱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宣告般的重量,“全金陵,只发九十九张!持此卡者,方为我醉月楼最尊贵的恩主。”
“九十九张?”月娘眉梢一挑。
“对,九十九。多一张没有!”陆焱斩钉截铁,目光灼灼地盯着月娘,“姐姐您想,那些勋贵富商,平日里斗鸡走狗、比宅子比女人,比得还少么?可有什么东西,能让他们一眼就看出谁在上,谁在下?谁够格,谁不够格?”
他拿起那张“壹”号卡,金鳞在指间闪烁着诱人的光芒:“就是它!专属的顶级包厢,推窗便是秦淮最胜景;楼里的红姑娘,持卡者优先挑选作陪,旁人只能干看着;每月更有一次‘四时雅集’——春赏花魁新舞,夏品冰盏秘酿,秋听异域妙音,冬拥暖阁私话…”他信口拈来,舌灿莲花,描绘着一幅幅令人心驰神往的画面,仿佛那“四时雅集”早已是醉月楼经营百年的传统。
月娘听得呼吸微微急促,团扇也忘了摇。陆焱描绘的前景太诱人,那金鳞卡的“限量”二字,更是像一把钩子,精准地钩在了她心底最隐秘的欲望上——掌控、区分、制造稀缺。但多年风月场打滚练就的谨慎让她并未立刻昏头。
“想法…倒是新奇大胆。”月娘缓缓放下酸梅汤的冰瓷盏,指尖在光滑的盏壁上无意识地摩挲,“只是,陆少爷,空口白牙,画个饼就想分我醉月楼一杯羹?这‘金麟卡’的名头,值几钱银子?又凭什么让人信服?万一…砸了,坏了我醉月楼百年清誉,这账怎么算?”她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焱。
陆焱迎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容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赫然是一小撮细如粉尘的辣椒面——正是“海晏楼”后厨秘制、让郑屠夫那等嗜辣之人都念念不忘的猛料。
“凭这个,”陆焱捻起一点辣椒面,凑到鼻端,辛辣的气息刺激得他眯了眯眼,“凭我‘海晏楼’每日川流不息、连郑屠夫那等浑人都能勾来的客源!姐姐,您说,若我明日就在楼前支个摊,免费派送这‘海底捞秘制辣油’,再吆喝几声,说醉月楼新来的姑娘,比我这辣油还够劲儿…您猜,您门口那些等着听曲儿的清贵客人,会不会被那些奔着辣油来的市井闲汉,挤得连门都进不来?”
他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闲聊的随意,但话里的意思却像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月娘的脖颈。
月娘的脸色终于变了。她猛地坐直了身体,杏子红的绸衫滑落肩头也浑然不觉,死死盯着陆焱指尖那一点刺目的红。她经营醉月楼多年,深知名声就是命根子。若真被市井之徒裹挟,坏了“清雅”的招牌,那才是万劫不复!这陆三,哪里是来谈生意,分明是捏住了她的七寸!
“你!”月娘胸脯起伏,眼中怒意翻涌。
“姐姐息怒。”陆焱手指一弹,那点辣椒面轻飘飘落在地上。他脸上重新堆起那种无害的、甚至带着点少年气的笑容,变脸之快令人咋舌。“合作,自然是你情我愿,互惠互利。这金麟卡,就是钥匙。钥匙在手,您是开门迎真佛,把那些不够格的、聒噪的,都挡在门外。银子,自然也只流进您这真佛的功德箱。九十九张卡卖出去,那是泼天的富贵!卖不出去…损失的,不过是我陆三一点雕虫小技的面子罢了。”
他站起身,拿起那张墨底金鳞的卡片,轻轻放在月娘面前的冰簟上。金鳞在冰凉的竹簟上,愈发显得璀璨夺目。
“姐姐是聪明人。是守着清高,看着银子从门前流走,还惹一身市井的腥臊?还是捏着这金鳞,把那些真正肯为‘面子’掏空钱袋子的真佛,牢牢攥在手里?”陆焱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魔鬼般的诱惑,“想想看,当全金陵的达官贵人,为了您楼里一张小小的金卡,争得头破血流,那场面…姐姐,那才叫真正的‘面子’!”
月娘的手指,终于不受控制地伸出,颤抖着,抚上冰簟上那张墨底金鳞的卡片。那冰冷的金属触感和卡片本身代表的滔天富贵与权势,像毒液般瞬间侵入了她的血脉。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丝挣扎已被一种赌徒般的狂热彻底吞噬。
“九十九张…”她红唇轻启,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决绝,“一张也不能多!规矩,得按我说的来!”
十日后,“醉月金麟卡”现世的消息,如同一股裹挟着金粉的飓风,席卷了整个金陵城的上流圈子。
传言如同长了翅膀:
“听说了吗?醉月楼出了个‘金麟卡’!墨底镶真金鳞!据说那鳞片是海外异兽身上的,水火不侵!”
“只九十九张!持卡者独占‘揽月阁’,推窗就是秦淮全景!楼里的头牌红姑娘,随叫随到,别人排队?金麟卡一到,立刻清场!”
“每月还有‘四时雅集’!春有花魁献‘月宫折桂舞’,夏有西域冰酿配鲛人泪…啧啧,听着就醉死人!”
“何止!听说那金麟卡本身就是身份的象征!没它?往后醉月楼的门槛,你都未必迈得进去!”
起初,人们嗤之以鼻:“月娘想钱想疯了?一张破卡,能值几两?”
然而,当醉月楼放出风声,首批只放出十张“金麟卡”,需验明身份、验资(非家资万两者不予考虑)方可参与暗标竞买时,风向瞬间变了。
竞买的地点,设在醉月楼后院一处僻静的水榭。月娘亲自坐镇,陆焱则隐在屏风之后。
水榭里檀香袅袅,丝竹声若有若无。十位或锦衣华服、或气度沉凝的勋贵富商被引入,每人面前一盏清茶。气氛看似闲适,空气却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诸位贵客,”月娘巧笑倩兮,声音柔媚入骨,“‘金麟’择主,缘法天定。今日这十张卡,价高者得。起价——纹银五百两。”她玉手轻抬,旁边侍立的龟奴立刻捧上一个铺着红绒的托盘,上面十张墨底金鳞的卡片,在烛光下散发着神秘而诱人的光泽。每一张右下角的朱砂编号,都刺得人眼热心跳。
短暂的死寂。五百两!这起价已是天方夜谭!
“五百五十两!”一个穿着湖蓝杭绸直缀、手指上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盐商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六百!”他旁边一个面皮白净的官员模样的中年人立刻跟上,眼神锐利。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在几个呼吸间便被迅速推高。
“七百两!”
“八百!”
“九百!”
当价格冲破一千两白银时,水榭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一千两!足够在金陵城最繁华的地段买下一处极体面的三进宅院!就为了一张…卡?
“一千一百两!”一个身材微胖、穿着宝蓝色暗纹锦袍的年轻勋贵猛地站起,脸色涨红,显然已到了极限。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角落里一个一直沉默寡言、穿着半旧葛布长衫、像个落魄账房先生的中年人,眼皮都没抬一下,用不高却清晰无比的声音淡淡道:“一千五百两。”
轰!水榭里一片哗然!所有人惊愕地看向那个“账房先生”,眼神像看一个疯子!连月娘端茶的手都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屏风后的陆焱,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成了。
最终,这第一张“金麟卡”,以一千五百两纹银的天价,落入了那位看似落魄的“账房先生”手中。当龟奴将那张墨底金鳞、编号“拾”的卡片恭敬地用特制的锦囊装好,呈递过去时,那人接过,只是随意地掂了掂,脸上无悲无喜,仿佛买下的只是一颗白菜。
然而,他这份刻意的“随意”,和他那深不可测的财力,却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接下来的九张卡,争夺更加惨烈!每一次叫价都伴随着倒抽冷气的声音和血红的眼睛。勋贵们彻底疯了!他们不再仅仅是为卡本身,更是为了一口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个“账房先生”差!为了不在这个圈子里被看扁!
“一千八百两!”
“两千!”
“两千二百两!”
当最后一张卡以两千五百两的恐怖价格成交时,整个水榭鸦雀无声。参与竞拍的人,无论买到与否,都面色潮红,额头见汗,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买到的心有余悸又带着扭曲的狂喜,没买到的则满眼懊恼与不甘,死死盯着那些被锦囊包裹的金鳞卡,仿佛那是无价的珍宝。
消息如同瘟疫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金陵。
“醉月楼一张卡,卖了两千五百两雪花银!”这比郑屠夫被面条抽脸还要离奇百倍的消息,瞬间点燃了整个上流社会的贪婪与虚荣!
接下来的日子,“醉月金麟卡”每一次放出的消息,都引发一场规模更大、更加疯狂的争夺。价格在无数双充血的眼睛注视下,一路飙升!
勋贵子弟在青楼门前为争抢竞买资格当街斗殴,扯掉了彼此的玉带。
富甲一方的豪商为凑足现银,连夜低价抛售铺面田产。
连几位自诩清流、平日对醉月楼嗤之以鼻的文官,也忍不住遣心腹家人,拐弯抹角地打听门路,生怕自己“落后于时代”。
一张镀金的卡片,被炒到了三千两白银的天价!这价格足以武装起一支精悍的私兵,或者买下一条繁华街市半年的流水!
这股疯狂的风,甚至吹到了陆府深处。
陆府二爷陆仁贾的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墨臭。他皱着眉,听着心腹管事低声禀报:“…老爷,打听清楚了,确是三千两!那醉月楼的门槛都快被踩破了!听说…连礼部那位素来眼高于顶的王侍郎,都托人弄了一张,编号还挺靠前…”
陆仁贾捻着山羊须的手猛地一顿,细长的眼睛里射出难以置信又混杂着强烈嫉妒的光:“三千两?一张破卡?”他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烦躁地踱步,“荒唐!简直荒唐透顶!那败家子…他凭什么?!他哪来的门路跟醉月楼勾搭上?”他猛地停住,死死盯着管事:“去!给我也打听!无论如何,弄一张来!我倒要看看,这金麟卡到底镶的是龙鳞还是他陆三的狗皮膏药!”
***
同一片月光,洒在截然不同的地方。
秦淮河水无声流淌,倒映着两岸的灯火,也倒映着岸边一个孤独的身影。陆焱独自坐在河畔一块光滑的青石上,脚边随意丢着几个空了的酒壶。
他面前的地上,摊开着一个厚实的蓝布包袱。月光下,包袱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银光刺目的官锭!每一锭都是足色的五十两雪花官银!整整两百锭!十万两!
这是赵黑虎那笔足以压死人的阎王债的本金。
陆焱伸出手,指尖拂过冰冷坚硬的银锭表面,触感冰凉,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悸的实在。他拿起一锭,掂了掂,又随意地丢回包袱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月光落在他脸上,洗去了白日里所有的算计和锋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嘲讽。
他从怀中摸出一张卡片。墨黑的底,边缘细密的金粉云纹,中央那片小小的镀金鳞片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泽。右下角,朱砂写着一个刺目的数字:“壹佰”。
第一百张金麟卡。
陆焱捏着这张卡,对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嘴角扯出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河水的倒影里,那张卡和他模糊的面容重叠在一起,扭曲变形。
“呵…”一声轻嗤从他齿缝间逸出,消散在带着水腥气的夜风里。
“金麟?祥瑞?”他对着水中摇晃的倒影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哪有什么金鳞…不过是我陆三随手抛出去…钓蠢鱼的铁钩罢了。”
他指尖一松,那张编号“壹佰”的卡片轻飘飘地落入脚边的黑暗草丛里,如同丢弃一片无用的枯叶。月光依旧清冷地照着那堆象征着解脱的十万两白银,也照着草丛深处那片被遗弃的、依旧闪烁着虚假金光的冰冷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