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涩得发疼。苏念僵立在原地,视线如同被无形的钉子,死死地钉在罗谋湿透的校服袖口上。
几根纤细的、蜷曲的蓝色纤维,黏在深色布料靠近手腕的边缘。在雨水的浸润下,那抹蓝色显得格外清晰、刺眼。洗得发白,边缘起毛……和她前世那条缠绕在染血指尖、一同坠入深渊的蓝发绳,一模一样!和他那块停摆在4:44、玻璃下禁锢着同样蓝色纤维的怀表里,一模一样!
宿命的冰冷嘲弄如同巨浪,瞬间将她吞没。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肋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窒息的荒谬感。她以为重生是逃离,是改写。可这条该死的蓝绳,像一条无形的锁链,穿透了轮回的壁垒,再次将她死死捆缚,拖向那个名为“罗谋”的深渊!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呻吟,如同濒死野兽的呜咽,猛地从泥泞中传来。
罗谋的身体在冰冷的雨水和污秽中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蜷缩着,右手死死捂住右肩胛骨的位置——正是刚才狠狠撞上灯柱的地方,也是昨夜被光头重拳砸中的地方。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捏得死白,手背上那道硫酸灼伤的锈褐色疤痕在雨水的冲刷下,边缘的暗红薄痂似乎更加脆弱,隐隐有混合着泥水的淡红色液体渗出。
他试图用左手撑地,将自己从这片冰冷的泥泞中拔出来。但每一次发力,右肩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瞬间脱力,身体重重地跌回去,溅起浑浊的水花。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泥和破碎的红色糖渍,露出底下异常惨白的皮肤,嘴唇紧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线,下颌的线条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那双深陷在阴影里的眼睛紧闭着,浓密的睫毛被雨水打湿,粘在苍白的眼睑下,微微颤抖。
苏念猛地回神。那痛苦的抽搐和呻吟,像冰冷的针,刺破了恐惧的坚冰。他救了她。用身体撞开了她,自己却承受了那毁灭性的撞击。这无法否认的事实,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头,与那袖口刺目的蓝纤维带来的恐惧剧烈撕扯着。
她深吸了一口带着土腥味和冰冷雨水的空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翻涌的酸楚。恐惧依然存在,如同跗骨之蛆,但一种更原始的、混杂着责任和某种无法言说的冲动的力量,驱使着她迈开了脚步。
她裹着那件沉重、散发着海腥铁锈味的锚纹雨衣,笨拙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罗谋身边。每一步都溅起泥水,冰冷地灌进她的鞋袜。她弯下腰,伸出手,指尖因为寒冷和内心的剧烈挣扎而微微颤抖。
“你…你怎么样?”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几乎被雨声淹没。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湿透的、冰冷的手臂时——
罗谋那双紧闭的眼睛猛地睁开!
空洞。深不见底。如同两口瞬间冻结的寒潭。但那空洞的冰层之下,却骤然翻涌起一股被剧痛和狼狈彻底点燃的、近乎暴戾的凶光!那光芒如此尖锐,如此具有毁灭性,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窥探者都焚烧殆尽!
“滚!”一个嘶哑、破碎、却如同砂纸摩擦金属般刺耳的单音节,猛地从他紧咬的齿缝间挤出!带着毫不掩饰的排斥、厌恶,以及一种被侵犯了最不堪境地的滔天怒火!
同时,他那条没有受伤的左臂如同受惊的毒蛇般猛地抬起,带着一股狠劲,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挥向苏念伸过来的手!动作又快又狠,充满了攻击性!
“啪!”
一声清脆的拍击声!
苏念的手背被重重打开!冰冷的指尖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楚!她惊叫一声,触电般缩回手,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心脏狂跳不止,难以置信地看着泥泞中那个如同受伤孤狼般充满敌意的身影。
他不需要她的帮助!他甚至憎恶她的靠近!那双空洞燃烧着暴戾的眼睛,像淬毒的匕首,狠狠刺穿了苏念刚刚鼓起的一丝勇气和怜悯。
巨大的屈辱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她僵在原地,雨水顺着雨衣的帽檐流淌,模糊了她的视线。泥泞中的罗谋,在挥开她的手后,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再次痛苦地蜷缩起来,压抑的呻吟断断续续地从喉咙深处挤出,与哗哗的雨声交织,构成一幅绝望而冰冷的画面。
卖糖葫芦的老伯在不远处艰难地收拾着倒塌棚子的残骸,发出沉重的叹息,偶尔投来复杂而疲惫的一瞥,却也无能为力。
雨,冰冷无情地下着。时间在僵持和痛苦中缓慢爬行。苏念看着那个在泥水中挣扎的身影,袖口上那抹刺目的蓝色如同烙印灼烧着她的神经。走?还是留?恐惧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感如同两股巨力撕扯着她。
最终,她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罗谋一眼。她裹紧了沉重的雨衣,低着头,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冰冷的积水,朝着巷子深处外婆家那盏昏黄的门灯方向,狼狈地逃离。每一步都溅起冰冷的水花,仿佛要将身后那片泥泞、痛苦和那抹不祥的蓝色彻底甩开。
然而,就在她即将拐过巷子最后一个弯角,外婆家的灯光近在咫尺时,身后突然传来卖糖葫芦老伯一声变了调的惊呼!
“喂!小伙子!你…你别动!哎呀!”
苏念的脚步猛地顿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强烈的抗拒,猛地转回头去!
视线穿过迷蒙的雨幕——
罗谋不知何时,竟然用那条完好的左臂,硬生生地将自己从泥泞中撑了起来!他半跪在冰冷污浊的地面上,浑身湿透,泥水和破碎的红色糖渍糊满了半边身体,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恶鬼。他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右肩的剧痛,让他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抖。
但最让苏念头皮炸裂的是他的动作!
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正死死地、用一种近乎自毁的力道,攥着那件沉重锚纹雨衣的下摆!那件他刚才粗暴地塞给她的雨衣!
苏念低头看向自己身上——她竟然还穿着它!这件带着他气息、沉重如同枷锁的雨衣!
只见罗谋的左手五指如同钢钩,指节因为巨大的力量而绷紧发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虬结暴起!他死死攥着雨衣那粗糙坚韧的下摆布料,牙齿紧咬,下颌绷出冷硬的线条,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低吼般的“嗬嗬”声!
然后,在苏念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在卖糖葫芦老伯的惊呼声中——
“嗤啦——!!!”
一声布料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猛地撕裂了哗哗的雨声!
罗谋那只苍白而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竟然硬生生地,将那件异常厚实坚韧的雨衣下摆,撕扯下来一大片!厚重的帆布质地的布料,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纸张般被撕裂!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像被野兽的利齿狠狠咬下!
撕裂的瞬间,他因为反作用力而身体剧烈一晃,右肩的剧痛让他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闷哼,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混杂着雨水滚落。但他毫不在意,仿佛那具躯壳的痛苦与他无关。他深埋着头,湿透的黑发完全遮住了脸,只有那只攥着撕裂布片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着。
他将那片从他自己的雨衣上撕扯下来的、沾满泥水的沉重布片,如同丢弃一件沾染了瘟疫的秽物,狠狠地、决绝地甩在身旁冰冷的泥水洼里!
“噗通。”布片溅起浑浊的水花。
做完这一切,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那片被遗弃的布片或者远处的苏念一眼。他用那条完好的左臂猛地撑地,以一种近乎爬行的、狼狈却又带着惊人狠劲的姿态,踉跄着、挣扎着站了起来。身体摇晃得厉害,右臂软软地垂着。他深一脚浅一脚,拖着那条受伤的右臂,像一抹被雨水冲刷得即将消散的游魂,头也不回地、极其艰难地,朝着与苏念、与外婆家灯火完全相反的、更加幽深黑暗的巷子深处走去。很快,那踉跄而决绝的身影就被白茫茫的雨帘彻底吞没,只留下地上那片被撕裂的雨衣残骸,在积水中无声地沉浮。
苏念僵立在巷口,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雨水顺着她身上那件残破的雨衣流淌,冰冷的湿意渗透进来。她看着地上那片被遗弃的、如同他自身一部分被强行剥离的布片,看着那片布片在泥水中载沉载浮,看着罗谋消失的方向那无边的雨幕……巨大的震惊、恐惧、以及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的、仿佛心脏被生生剜去一块的钝痛感,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他撕毁的,不仅仅是一件雨衣。他撕裂的,是她刚刚萌生的一丝试图靠近的、脆弱的念头。他用最暴烈、最决绝的自毁方式,在她与他之间,划下了一道鲜血淋漓、无法逾越的鸿沟。
“唉……造孽啊……”卖糖葫芦老伯的叹息声在雨声中飘来,充满了苍凉的无奈。
苏念猛地回过神,巨大的羞耻和冰冷的绝望让她再也无法停留。她裹紧了身上那件残破的、仿佛还残留着他暴戾气息的雨衣,像逃离瘟疫现场般,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外婆家那盏昏黄的灯光狂奔而去!冰冷的雨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温暖的气息混杂着芋头粥的甜香扑面而来。外婆正坐在桌边,昏黄的灯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看到苏念浑身湿透、裹着一件破旧怪异雨衣的狼狈模样,外婆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盛满了惊愕和心疼。
“念念!天老爷!你这是怎么搞的?掉水沟里了?”外婆急忙起身,蹒跚着走过来,枯瘦的手带着温暖的颤抖,想要帮苏念解开那件沉重的湿衣服。
“别碰!”苏念几乎是尖叫出声,身体猛地向后一缩,避开了外婆的手!声音尖锐得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那件雨衣,那上面残留的气息,那被撕裂的布片,那袖口的蓝纤维……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的肮脏和恐惧!
外婆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惊愕瞬间化为更深切的担忧和不解。“念念?你…你怎么了?告诉外婆,谁欺负你了?”她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
看着外婆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纯粹的关切和担忧,苏念紧绷的神经像是被瞬间抽去了所有力气。巨大的委屈、恐惧、后怕和刚才巷口那场暴烈决裂带来的冲击,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强行维持的堤坝。
“哇——!”一声再也无法压抑的、撕心裂肺的痛哭,猛地从她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她像一只终于找到港湾的、受尽惊吓和委屈的小兽,猛地扑进外婆瘦小而温暖的怀里,死死地抱住了外婆佝偻的身体!
“外婆…呜…外婆…”她哭得浑身颤抖,语无伦次,冰冷的雨水和滚烫的泪水浸湿了外婆单薄的衣衫。她紧紧攥着外婆后背的衣服,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外婆被她哭得心都要碎了,枯瘦的手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拍抚着苏念剧烈颤抖的后背,如同安抚着初生的婴儿。“不怕,不怕…念念乖…回家了…回家了就好…外婆在呢…谁也别想欺负我们念念…”苍老的声音带着哽咽,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守护力量。
厨房灶台上,那锅温着的芋头粥,依旧散发着温暖清甜的香气,“咕嘟咕嘟”地轻响着,像一个无声的、温暖的背景。灯光昏黄,将祖孙俩相拥的影子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屋外,大雨依旧滂沱,冲刷着这个冰冷的世界,却暂时无法侵入这小小屋檐下的一方温暖。
苏念在外婆怀里哭了很久很久,直到精疲力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外婆没有追问,只是默默地抱着她,用枯瘦却温暖的手掌,一遍遍抚过她湿漉漉的头发和冰冷的脸颊。
“好了,好了…哭出来就好了…”外婆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轻轻推开苏念一点,用粗糙的拇指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浑浊的眼睛里是深不见底的心疼,“快去洗个热水澡,把这身湿衣服换了,当心着凉。外婆给你把粥热上。”
苏念红着眼睛,抽噎着点了点头。她脱下那件沉重、残破、散发着海腥铁锈味的锚纹雨衣,像丢弃什么肮脏的东西,胡乱地把它扔在门后的角落里。冰冷的湿衣服黏在身上,寒意刺骨。她走进狭窄的、灯光昏黄的卫生间。
热水从老旧的莲蓬头里喷洒下来,带着硫磺味的热气蒸腾而起,包裹住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皮肤在热水的冲刷下渐渐回暖,泛起红晕。但心头的冰冷和恐惧,却如同顽固的冰层,难以融化。水流声中,巷口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回——刺眼的车灯,倒塌的棚子,飞溅的红色碎片,泥泞中痛苦痉挛的身影,还有……袖口上那几根微弱的、如同诅咒般的蓝色纤维。
她猛地闭上眼睛,将水流开到最大,试图用滚烫的水流冲刷掉脑海中的影像和身上残留的、属于那个人的冰冷气息。
洗完澡,换上干净温暖的旧睡衣,苏念感觉稍微活过来了一点。厨房里,外婆已经重新热好了粥。小小的饭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芋头粥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快吃吧,压压惊。”外婆将一碗粥推到苏念面前,自己却没有动。
苏念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粥滑入食道,熨帖着冰冷的肠胃,也带来一丝虚假的平静。她低着头,不敢看外婆的眼睛。
“念念,”外婆的声音在温暖的粥香里响起,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沉静,“下午…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跟那个…总跟在你后面的男娃有关?”
苏念握着勺子的手猛地一僵!勺子磕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猛地抬起头,撞上外婆那双浑浊却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外婆知道了?她看到什么了?
“没…没有!外婆你别瞎想!”苏念矢口否认,声音因为紧张而拔高,带着明显的慌乱,“就是…就是放学下雨,路滑摔了一跤!”她低下头,用力搅动着碗里的粥,掩饰着自己的失态。
外婆沉默地看着她,昏黄的灯光在她布满皱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沟壑。她没有再追问,只是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甸甸的,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忧虑和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她拿起勺子,也开始慢慢地喝粥,动作迟缓而沉重。
饭桌上的气氛变得压抑而凝滞。只有勺子偶尔碰到碗壁的轻响。苏念味同嚼蜡,外婆那声叹息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心上。她知道,外婆一定察觉到了什么。这无声的忧虑,比直接的质问更让她喘不过气。
她放下勺子,低声说:“外婆,我…我吃饱了。有点累,想先回房休息。”
外婆抬起头,看着她苍白的脸和眼下浓重的阴影,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去吧,好好睡一觉。什么都别想。”
苏念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厨房。回到自己小小的卧室,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才感觉稍稍喘过气来。窗外,雨声依旧淅沥。她走到书桌前坐下,目光落在桌角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粗布小袋子上——外婆给她的那个,装着芋片和胎发的“念想”。
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解开了袋口那根褪色的蓝色棉线。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桌面上。
几片薄薄的、边缘微卷的、淡紫色的干芋头片。干燥,带着泥土的芬芳和芋头特有的清甜气息。
还有一小撮用一根褪色的红丝线松松系着的、极其柔软纤细的胎发。颜色是初生婴儿特有的、带着透明感的浅褐色,细软得如同最上等的丝绒。
看着这两样东西,苏念的心底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和更深的酸楚。这是外婆的念想,是血脉相连的证明。她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胎发,指尖传来微弱的暖意。
就在她的指尖拂过那几片干芋片时,其中一片边缘微卷的芋片下面,似乎露出了纸张的一角!
苏念的心猛地一跳!她屏住呼吸,小心地拨开那片干芋片。
下面,赫然压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边缘已经有些磨损泛黄的纸条!
她的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轻轻地将那张纸条展开。
纸张很薄,是那种老式的信笺纸。上面是外婆的字迹,用蓝色的圆珠笔写成。笔画有些颤抖,却一笔一划,极其认真。字迹有些褪色,但依旧清晰可辨——
“苏念 全权继承……”
后面的字迹被芋片挡住了。苏念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猛地拿起那片芋片。
下面的字迹清晰地映入眼帘:
“……外婆名下 老屋(地址:青石巷27号)及屋内所有物品。此据为证。”
落款是一个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力的签名:王秀兰(外婆的名字)。日期是……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竟然是一年多前!
一张手写的财产转让书!外婆把这座老房子留给了她!
巨大的震惊如同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苏念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手抖得几乎拿不住。外婆是什么时候写的?为什么?她从来没提过!一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外婆的身体……难道外婆早就预感到了什么?
她猛地想起第六章结尾,外婆递给她袋子时那复杂的眼神和那句“贴身放好”的嘱托。这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念想!这是外婆的托付!是她身后事的安排!
“外婆……”苏念喃喃自语,巨大的酸楚和恐慌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攥紧了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纸条,如同攥着外婆沉甸甸的生命和无声的告别。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猛地从隔壁外婆的房间里传来!那咳嗽声沉闷、嘶哑,像是从肺腑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慌的滞重感!紧接着,是外婆痛苦而急促的喘息声!
“咳咳…咳咳咳……嗬…嗬……”
苏念的脸色瞬间煞白!她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那张财产转让书从她颤抖的手中飘落,无声地掉在桌面上。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猛地拉开房门,朝着外婆的房间冲了过去!
“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