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天机阁传人,身负百种局术。
今日我是扬州巡盐御史,腰悬伪造金印,府库盐银任我取用。
布下“盐引迷魂局”,富商们争相献金换取十倍暴利凭证。
第三日,真御史官船抵达码头,我端坐高台笑看他们献上假引。
当夜,真御史暴毙盐池,府库盐引不翼而飞。
官差围府,我点燃引线,身影随青烟消散。
只留一地狼藉与机关鸟爪下颤动的丝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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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运河的浊浪裹挟着浓重的咸腥气,拍打着古老的石砌码头。我立于府衙高堂之上,指尖拂过腰间那方沉甸甸的金印。冰凉,坚硬,带着一丝新铸不久、刻意做旧的微涩。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冰冷光滑的印纽上跳跃,反射出刺目的金光。下方垂手侍立的府吏们,目光偶尔扫过那枚象征无上权柄的印记,无不屏息垂首,姿态恭谨如对神明。
这枚金印,是“伪形”的极致。天机阁秘库中沉睡的图样,与百炼精铜反复锻打淬火,再以秘药蚀刻、古法鎏金,足以乱真。它沉甸甸地坠在我的腰间,也坠在这偌大扬州盐政的心脏之上。我是今日的巡盐御史,一个被完美伪造的身份,一个即将搅动滔天巨浪的幽灵。天机阁覆灭的血与火,早已将那个本真的名字烧成了灰烬。此刻,我只为“局”而生。
“大人,”一名身着青色官袍的府吏趋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混合了敬畏与谄媚的颤抖,打破了堂上的肃静,“府库清点已毕,新制盐引共五千引,皆已用印,入库封存。”他双手捧上一本深蓝封皮的簿册,册页边缘磨损,显是常用之物。
我眼皮微抬,目光掠过簿册,并未伸手去接。那册子里记录的,不过是些无用的数字,真正的戏码,尚未开锣。“嗯,”鼻音轻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上位者的疏离,“引据乃盐法根本,尔等需谨慎看管,不得有失。”
“卑职遵命!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府吏的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触到冰冷的地砖。他小心翼翼地退下,将那份沉重的责任与即将到来的风暴一同扛在了肩上。
我的视线投向窗外。运河上,漕船如织,白帆点点,一片虚假的太平盛景。这扬州,脂膏之地,亦是虎狼之穴。盐,这雪白的晶体,是流淌的黄金,是权力的具象,更是无数欲望交织的旋涡。而我,将亲手在这漩涡中心,投下一块名为“贪婪”的巨石。
局,名为“盐引迷魂”。
三日后,一场名义上为“体察盐商疾苦”的私宴,在运河畔最奢华的“醉仙楼”顶层悄然铺开。此处视野极佳,雕梁画栋,推开雕花木窗,浩荡运河与繁华码头尽收眼底。丝竹管弦之声若有若无,缠绕着美酒佳肴的馥郁香气。受邀而来的,皆是扬州盐商巨贾,一个个脑满肠肥,锦袍玉带,眼中精光闪烁,彼此寒暄间,试探与算计如同无形的蛛网。
我高踞主位,一身绯红官袍在烛火下如血般刺目。腰间那方金印在袍摆间若隐若现,每一次不经意的晃动,都牵引着席间所有贪婪的目光。酒过三巡,气氛由最初的拘谨逐渐变得松弛、热络,空气中弥漫着酒气与欲望蒸腾的气息。
时机已至。
我轻轻放下手中玉杯,杯底碰触紫檀桌面,发出“笃”的一声轻响。这微小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嘈杂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我脸上。我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每个人耳中:“诸位皆是扬州盐业砥柱,为国输课,劳苦功高。本官初临贵地,深感盐务积弊,商贾不易。”
席间一片谦逊的附和声。
我话锋一转,眼神扫过一张张屏息凝神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朝廷体恤,特命本官于新盐法推行前,酌情处置一批……积压旧引。” “积压旧引”四字,我说得极慢,仿佛在舌尖仔细品味。
满座皆静,落针可闻。积压旧引?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盐引是命根子,是财富的凭证,何来积压一说?但这疑问只在众人心头一闪而过,瞬间便被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贪婪淹没。谁管它真假?只要眼前这位手握金印、能开府库的御史大人说它是真的,那它就是真的!
“此批旧引,”我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欣赏着他们眼中骤然燃起的火焰,“乃前几任未能及时核销之数,积压库中,已成无用废纸。” 我顿了顿,看着他们眼中的火焰跳动着更加炽热的光芒,“与其任其朽烂,不如……惠及地方贤达。本官可做主,以市价……十分之一,售予诸位。”
“轰!” 仿佛一滴冷水落入了滚油锅,整个顶层瞬间炸开!惊呼声、倒吸冷气声、杯盘碰撞声此起彼伏。市价十分之一!这是何等泼天的富贵!十倍,不,数十倍的暴利就在眼前!盐商们的呼吸变得粗重,眼睛瞪得血红,彼此交换着狂喜又警惕的眼神,生怕这天上掉下的金饼被别人抢先咬去。
“大人!此话当真?!”一个胖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盐商猛地站起,声音因激动而变调,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君无戏言。”我淡然一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稳定,如同催命的更鼓,“只是……数目有限,先到先得。且此事关乎朝廷体面,需……”我目光扫过他们,“隐秘。诸位当知,人多口杂,恐生变故。一旦风声走漏,这旧引,怕就真成了废纸了。” 最后一句,带着冰冷的威胁。
“明白!明白!”众人如鸡啄米般点头,眼中再无半分疑虑,只剩下疯狂的占有欲。隐秘?那是自然!这等好事,傻子才会嚷嚷出去!
“购银凭证,需现银交割。”我抛出了最后的钩子,“府衙后门,明夜子时,过时不候。” 我端起酒杯,将众人狂喜、贪婪、志在必得的扭曲面孔尽收眼底,仰头饮尽杯中残酒。琥珀色的酒液滑入喉中,冰冷而辛辣。迷魂的香饵已经撒下,贪婪的鱼群正争先恐后地涌来。这局,已成大半。丝线紧绷,只待最后一弹。
翌夜,子时刚过。府衙那扇平日只运送泔水秽物的窄小后门,成了整个扬州财富暗流涌动的中心。夜色浓稠如墨,压抑着无声的喧嚣。没有灯火,只有浓重的黑暗和彼此压抑的喘息。一辆辆卸去徽记的马车如同鬼魅般悄然驶近,又匆匆离去。沉甸甸的木箱被无声地抬入府衙深处,那是白银的重量,是盐商们毕生积蓄甚至押上全部身家性命的赌注。黑暗中,只有银锭偶尔碰撞发出的沉闷低响,以及搬运者粗重紧张的呼吸,交织成一曲名为“贪婪”的诡异夜曲。
我隐在门内更深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冷眼旁观。府吏们——早已被我以重金和虚妄前程收买、或是以秘药掌控心神的傀儡——沉默而高效地运作着。他们清点着令人窒息的银山,将一张张加盖了伪造巡盐御史大印、印制精美、散发着新鲜油墨香气的“积压旧引”,郑重其事地交到来人颤抖的手中。
每一张盐引递出,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投入一滴冷水,激起无声却剧烈的贪婪涟漪。盐商们接过那轻飘飘的纸片,却感觉重逾千斤,那是通向金山银海的钥匙!他们紧紧攥着,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那纸片点燃,然后迅速塞入怀中,警惕地环顾四周,再如受惊的兔子般飞快地钻回马车,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交易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当最后一辆马车的车轮声碾碎沉寂的石板路远去,后门被沉重的木栓“咔哒”一声闩上。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汗味、尘土味,以及那令人作呕的、属于白银的冰冷金属腥气。
我缓步走入库房。烛光下,堆积如山的银箱反射着惨白而冰冷的光,几乎照亮了整个空间。那是足以买下半座扬州城的财富,此刻却只是我棋局中微不足道的筹码。一个府吏,脸上还残留着搬运的疲惫与对财富的惊骇,小心翼翼地捧上一个托盘,里面整齐码放着一小叠盐引——那是库中真正的、盖着真实官印的盐引凭证,总计不过百引。这才是我的目标。
我拈起一张真正的盐引,对着烛光。那上面复杂精密的暗记和特殊的官印朱砂印记,在昏黄的光线下流转着内敛而厚重的权威光泽。这才是能调动天下盐印的真正权柄。而外面那些盐商手中视若珍宝的,不过是天机阁秘法炮制的精美废纸,一场庞大幻梦的入场券。
“收好。”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冰冷。府吏躬身应诺,将那叠真正的盐引锁入一个不起眼的铁匣。真正的鱼儿,很快就要咬钩了。
第三天清晨。运河上薄雾弥漫,初升的朝阳艰难地穿透水汽,洒下朦胧而浑浊的光。平日喧嚣的码头,此刻笼罩在一种奇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所有船只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缚住,泊在岸边,无声无息。唯有水波轻轻拍打船身,发出单调的哗哗声。
一艘悬挂着明黄旗帜、形制威严的官船,如同劈开迷雾的利剑,缓缓驶入码头。船头昂然立着数名身着赭红色官服的仪仗兵士,神情肃穆,手持金瓜、斧钺。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载重不小。船艏的牌匾上,“巡盐御史”四个鎏金大字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光芒。
真正的巡盐御史,到了。
几乎是同时,府衙大门轰然洞开。一顶顶华丽的软轿、一辆辆装饰豪奢的马车,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扬州城各处街巷疯狂地涌出,目标直指那艘刚刚停稳的官船!轿帘掀开,车门打开,昨夜那些在黑暗中交易、怀揣着“通天富贵”凭证的盐商巨贾们,一个个争先恐后地钻了出来。他们脸上没有昨夜的紧张与鬼祟,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狂喜、亢奋,以及一种即将攫取泼天财富的志得意满。他们整理着衣冠,捧着那视若性命的“积压旧引”,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脚步匆匆,甚至带着小跑,向着官船靠岸的方向涌去。人群越聚越多,推搡着,叫嚷着,汇成一股混乱而贪婪的洪流。
“御史大人!御史大人留步啊!”
“大人!卑职有引据呈上!乃是大人亲允的旧引啊!”
“大人明鉴!这是凭证!十分之一市价购得!大人金口玉言啊!”
……
喧嚣声浪冲天而起,瞬间撕裂了码头的寂静。各种嘶喊、哀求、表功的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那些盐商们挥舞着手中的纸片,拼命往前挤,试图将自己的“凭证”第一个递到那位刚刚在侍卫簇拥下踏上跳板的、真正的巡盐御史面前。
那位真正的御史姓周,约莫五十上下,面容清癯,官服穿得一丝不苟。他刚刚踏上坚实的码头石板,尚未来得及舒展一下长途舟车的疲惫,就被眼前这疯狂混乱、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景象彻底惊呆了!无数张扭曲的、充满狂热期待的脸庞,无数双高举着写满字迹纸片的手,如同汹涌的潮水般向他挤压过来。侍卫们猝不及防,被冲击得连连后退,只能勉力组成人墙,将周御史护在中间。
“肃静!退后!退后!”侍卫首领声嘶力竭地大吼,佩刀半抽出鞘,寒光闪烁,试图震慑汹涌的人潮。然而,在十倍暴利的诱惑面前,恐惧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人群只是被刀光略微阻了一阻,随即又以更大的力气向前涌去。
“大人!您看!这是您的印鉴啊!昨日府衙后门,您亲口允诺的!”一个盐商几乎将那张伪造的盐引戳到了周御史的鼻尖。
周御史的目光落在那张被举到眼前的纸片上。只一眼,他清瘦的脸庞瞬间褪尽了血色,变得惨白如纸!那纸张的质地、印刷的纹路,尤其是那方鲜红的“巡盐御史”大印——那印文的细微结构、朱砂的成色光泽,竟与他腰间印囊中的金印印文几乎一模一样!若非此印此刻正沉甸甸地挂在自己腰间,他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自己亲手所盖!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猛地窜上头顶,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假的!全是假的!一个可怕的、精心编织的弥天大谎!自己尚未到任,竟有人胆大包天,伪造自己的身份、印信,在扬州城布下了如此惊天骗局!这滔天的罪行,这泼天的脏水……周御史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憋闷欲炸,他颤抖着手指着那些疯狂的盐商和漫天飞舞的假盐引,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极致的惊怒与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就在这混乱的顶点,在码头对面,一座临河的精致茶楼最高层,一扇雕花木窗悄然推开半扇。
我倚窗而坐,一身素雅的月白文士常服,与昨日的绯红官袍判若两人。桌上清茶一盏,热气袅袅。我端起白瓷茶盏,凑到唇边,轻轻吹开浮沫,动作闲适优雅,仿佛楼下那场因我而起的、足以震动朝野的混乱与惊怒,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街头杂耍。
目光平静地穿过半开的窗棂,越过波光粼粼的运河水面,精准地落在码头那混乱的中心。看着那位真正的周御史在人群推搡中面色惨白、摇摇欲坠,看着他指着漫天飞舞的假盐引,怒急攻心却哑口无言的模样。看着那些盐商们因得不到回应而逐渐从狂喜转为惊疑、再转为恐慌的扭曲面孔。
嘴角,无声地勾起。那是一个冰封的、毫无温度的弧度。茶水温热,滑入喉中,熨帖着脏腑。局,已入高潮。鱼儿在网中疯狂挣扎,猎手,只需静待最终的收网时刻。青烟即将升腾,而我将如露如电,消散于这迷局之中。窗棂的影子斜斜投下,将我半张脸隐在暗处,只余那抹冰冷的笑意,在晨光中一闪而逝。
当夜,扬州城彻底乱了。白日码头的惊天丑闻如同瘟疫般飞速蔓延。被骗的盐商们如梦初醒,捶胸顿足,哭天抢地,状纸如同雪片般飞向府衙、飞向州府衙门,甚至有人试图冲击府库。愤怒的声浪几乎要将整座城池掀翻。
而风暴的核心——那位真正的巡盐御史周大人,在经历了白天的巨大刺激和随后府库清点带来的致命打击后,身心俱疲。清点的结果让他眼前发黑:府库内真正盖有官印的盐引,竟不翼而飞,仅余空箱!这无疑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把自己关在官署后堂,拒绝见任何人,连晚膳也未用。夜巡的兵丁只听见后堂传出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和沉重的踱步声,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直到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个负责打扫盐池边回廊的小厮,在浓郁得化不开的咸腥气中,嗅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铁锈味。他提着昏暗的灯笼,战战兢兢地循着气味探向盐池深处。灯笼昏黄摇曳的光圈,终于定格在池边一块巨大的、布满盐霜的岩石旁。
周御史俯卧在地,绯红的官袍下摆浸在浑浊的盐卤水中,已变得沉重而颜色诡异。他的头歪向一侧,眼睛难以置信地圆睁着,空洞地凝视着上方蒸腾着咸涩水汽的黑暗。脸色是一种失血的青白,与嘴角蜿蜒流下、已然凝固的乌黑血痕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在他僵直的手指附近,散落着几个倾倒的空酒壶,浓烈的劣质酒气混合着血腥和盐卤的腥咸,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一切都指向“急怒攻心,失足落池,醉酒溺毙”。一个看似合情合理的意外。
然而,只有我知道。那酒,是特制的“离魂散”,无色无味,遇劣质烧刀子则毒性猛增数倍,半个时辰内,心脉寸断。那几个空壶,是我命人趁乱放入他房中,再以巧妙手段引他至此。盐池边湿滑的苔痕,是他“失足”的最佳注脚。伪造的现场,天衣无缝。真御史,成了这“盐引迷魂局”中,最后一件完美的祭品。
天光尚未大亮,沉重的、带着铁甲碰撞声的脚步便将我暂居的府衙别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火把的光芒跳跃着,映照在带队军官冰冷铁青的脸上。州府衙门的差役、卫所的兵丁,个个如临大敌,刀出鞘,弓上弦,将这小小的院落围得连只苍蝇也难飞出。
“奉府尊大人钧令!缉拿假冒御史、诈骗巨资、谋害朝廷命官之要犯!里面的人,速速束手就擒!”为首的军官声如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在寂静的清晨远远传开。
院门紧闭,里面一片死寂,毫无回应。
“撞门!”军官眼中厉色一闪,猛地挥手。
就在几个彪悍兵丁抱着沉重的撞木,怒吼着冲向那扇紧闭的朱漆大门时——
轰!!!
一声沉闷却震人心魄的巨响,并非来自即将被撞开的院门,而是来自院子中央!仿佛地底有惊雷炸开!一股浓烈的、刺鼻的硫磺硝烟味瞬间弥漫开来,紧接着,大股大股浓密得如同实质般的青色烟雾,如同决堤的洪水,从院子的各个角落——假山石缝、水井口、甚至屋檐下不起眼的孔洞——疯狂地喷涌而出!
烟雾升腾的速度快得惊人,眨眼间便将整个院落彻底吞噬。那青色浓得化不开,翻滚着,扭曲着,带着呛人的气息,将火把的光芒彻底隔绝在外。冲在最前面的兵丁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和浓烟吓得魂飞魄散,呛咳连连,狼狈不堪地连连后退。
“妖法!有妖法!” “小心埋伏!” 惊呼声、呛咳声、铁甲碰撞声在浓烟外乱作一团。
混乱仅仅持续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当一阵不知从何处卷来的晨风,终于将这诡异的青烟稍稍吹散些许时,兵丁们捂着口鼻,强忍着刺鼻的气味,刀枪并举,小心翼翼地突入别院。
院内空空如也。只有爆炸中心地面留下一个焦黑的浅坑,几缕残留的青烟如同不甘的幽灵,袅袅上升,最终消散在微亮的晨曦中。门窗完好,屋内陈设如常,唯独不见半个人影。那个假冒的御史,连同他可能携带的巨额财富,如同人间蒸发,只留下满地呛人的硝石硫磺气味和一院狼藉。
为首的军官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狠狠一脚踢飞脚边一块焦黑的碎石,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空荡荡的院落,最终,猛地钉在院角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上。
浓密的枝叶间,似乎有一点微弱的、非自然的反光。他眯起眼,示意一个身手敏捷的兵丁攀上树杈查看。
兵丁小心翼翼地从一根粗壮的横枝深处,摸出了一个东西。那是一只用极细的银丝和某种不知名轻木精巧编扎而成的小鸟,不过巴掌大小,惟妙惟肖。鸟喙尖锐,爪如弯钩。此刻,它被固定在一根坚韧的、近乎透明的天蚕丝线上,丝线的另一端,深深嵌入树干深处。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那机关鸟的一只爪钩上,紧紧缠绕着一小段东西——那是一根极细、近乎透明的丝线,在微弱的晨光下几乎难以察觉。此刻,这根丝线如同承受了巨大的张力后又骤然松弛,正在鸟爪下,以一种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频率,持续不断地……
**颤动着。**
仿佛连接着某个刚刚脱钩的、看不见的巨物。又仿佛,是另一场更宏大棋局开启前的,无声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