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虞山殉国
上海成为中国抗日的主战场后,京沪警备部队被改编为第九集团军,张治中为集团军总司令,于8月14日攻击虹口及杨树浦一带之日军。苏、浙边区部队被改编为第八集团军,张发奎为总司令。两者为第一线,战事日烈,中日双方在上海展开拉锯战,不断调集精锐。日军陆续调来近30万军队,我军也从各地调集近70万人,殊死搏斗三个月,打破了日军三个月灭亡中国的美梦妄言。但中国在经济与军事实力方面均不如日本,渐显不支,加上部分百姓觉悟低,甚至有当汉奸者,认贼作父,出卖了国家重要情报,敌人往往乘虚而入。杭州湾是保卫上海的外围要地,淤深水浅,一般战舰很难在这里登陆,但日本人早就注意到这个地方,多次派间谍、浪人来此活动,买些糖果之类的食品招引儿童,与当地人拉关系。他们要了解在这种难以走过去的淤滩中,哪里可以走过。有人就因这点小恩小惠,向敌人暴露了通行之处。11月4日,日本人就是从金山卫这一带硬地登陆的。11月5日凌晨,日军80多艘船集结在喇叭状的杭州湾北岸,从金山卫一线登陆,企图与苏州河沿沪杭线南下之主力相呼应,以切断我军与上海之交通,使我军腹背受敌,形成包围之势。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命令右翼司令紧急调集第62师及第63师前来抵挡日军,但为时已晚。四五十万军队向南京和芜湖撤退,计划要在退却中保存实力。
形势十分紧张,加之听说宋哲元一直在北方,拒绝中央军退入西北。面临后院起火及被日军包围的情势,统帅部命令中国军队收缩战线,迅速后撤。正在此时,樊玉龙接到张钫第一战区长官部转来的命令,令他速带两个整训团到第三战区长官部报到。张钫正准备回开封第一战区长官部接任预备军总司令。他是原第二十路军创始之人,对第二十路军不能说没有感情,虽然76师的227旅和228旅已分属其他部队,他总想在离开时给他们补充补充。
整训团行军数日,有车坐车,没车步行,终于到了苏州。张钫想让他们休整数日,但忽然接到常熟那边的军报,说长江口要塞重地虞山,奉命调防已两天,接防的部队还没有接上,虞山空虚,情况危急,关系到几十万退军的安全。危急关头,第三战区代长官顾祝同又在吴县前线,张钫一时难以决定。毕竟,国难当头,军人岂可藏私心?然而,手心手背都是肉啊。看到他的神色,樊玉龙在张钫面前站立许久,突然说:“总指挥,那就把我刚带来的两个团顶上去吧。”
张钫从头到脚扫了樊玉龙一眼,心想这个人是不是病了?“那怎么行?装备这么不齐整,不要说每班必须配的轻机枪了,有人连支汉阳造都没有,怎么去打仗呢?”
樊玉龙果断地说:“有!总指挥……”
张钫瞪他,问:“有?从哪里有?这两天就是兵站批的补给也没到啊。”
“报告总指挥,有……”樊玉龙憋在眼睑的眼泪几乎掉了下来。他又向前走一步,经过思考过的自信涌上眼里,他大声说:“地上有。”
张钫左右看看,他真以为樊玉龙急病了。“武器从哪里来?天上掉下来?”张钫被他的话整得有些急了,甚至有点生气地问。
“老天爷不给,地王爷给。”樊玉龙突然提高了声音,激动得有些颤抖,“那里打了两个多月,一旅接着一旅,来的或走的,谁都无法清理战场,我相信丢在地上的啥武器都有。捡到啥用啥。”
这真是,怎么说呢?真是个人才呀。谁能想到呢?然而熟悉战场的人知道,他言之有理。张钫涨红了他的大方脸,想了想,猛然说:“我批准!我再最后一次履行我张某人的职责。”
参谋急忙找来地图,常熟地处长江三角洲的右翼,东倚上海的宝山,南接苏州约35公里。35公里路程虽然一个晚上即能赶到,但这一带水网交织,战斗不断,路上困难重重,顺利通过亦非易事。樊玉龙与张钫商定行军路线之后,就带着张钫到刚驻下的两个团,将士们互相见面。家乡人见到家乡来的首长,队伍里一阵沸腾,家乡话亲热的招呼声此起彼伏,气氛令人动容。战士们用力鼓起掌来,当张钫讲起当前的战争局势时,官兵们在仇恨侵略者的情绪中,士气很高。部队立即开上前线,大家都没有怨言,口号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趁热打铁,樊玉龙补充讲讲行军注意事项,说兵站还没有把装备运到,有的士兵可能还没有领到武器。这可不是小事儿,闻听此言的士兵们在下面不禁窃窃私语,有大胆的竟站起身高声提问:“没有枪怎么与小日本打?”
“捡,那里满地都是枪,捡起来就可以杀日本鬼子。”樊玉龙干脆地回答。
“行!行!”
“行,行,虽然不是关云长的大刀,从地上捡起来照样可以当大刀舞。”
“日他娘,小鬼子的刀虽不是青龙偃月刀,捡起来照样可以砍掉几个鬼子的头。”
这一切正是樊玉龙期望的效果。他深知国难当头,非常时期必用非常之法了。
会场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兵站让大家吃了顿饱饭。送走张钫,樊玉龙带着这支新上战场的队伍出发了。一路急行军,部队接近常熟城时,日军还没有攻进常熟城,中国第十五集团军和第二十一集团军还在坚守吴福线。樊玉龙的两个团趁双方黎明困顿之机,从中间穿插过去,到了常熟西北部的虞山。山麓这几天分明进行过激烈战斗,地上丢有各式武器。新上山的士兵像见了宝,纷纷弯腰拾取。3团的排长刘长顺原来是个耍武艺的,正愁手里没有胜人一筹的家伙,忽然看到一挺日本机枪,拖起来就是一梭子,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太刺耳了,樊玉龙急忙走过来骂了几句。实际上他是很喜欢这个肌肉结实、胆大包天、好侠仗义的小伙子的。他在半山腰扭过身子喊,要大家赶快把有用的军火快点集中起来,开始在山上构筑工事。
虞山其实只有两百多米高,与福山相对,而且都是长江口的要塞。许多从北方来的官兵起初不解其意,以讹传讹,均称其为玉山,或和《霸王别姬》里的虞姬牵强附会地联系在一起,说虞山是虞姬祖先居住的地方。其实虞山是因商周之际,江南先祖虞仲死后葬于此得名。如今虞山成为中日战略要地,为了保卫国土,不让侵略者沿长江进入我内地,这里已经伤亡无数,换防数次。樊玉龙知道今天到了他驻守的时候,命运已经轮到他与他带的数千官兵来与这座山共存亡了。
对面的福山,是他的兄弟部队227旅坚守的,打退了日军的多次登陆企图,受到蒋介石数次表扬,并命名该部为“福山部队”。这种荣誉是被作为军人的樊玉龙尊重的,也许是被他羡慕的。每念及此,他感到有愧于曾经盲目厮杀的228旅弟兄。227旅和228旅原属一个师——76师,先为张钫兼任师长,后由227旅旅长任师长,但两个旅到第三战区后,没有在一起作战,从来没有在通常情况下一起作过战,228旅一直在上海前线昆山、闸北一带协助15军团,这次撤退又要撤到虞山。樊玉龙知道这个消息,心中悲喜交集。
张钫临走时交代了一句话,他说:“你们会合的就是228旅,与你带上的两个团仍然合称原番号,原兼旅长的张副师长因病已经下去,现在仍由你以军委会参议身份代理旅长。”走了几步后,张钫又补充了一句:“据说部队在上海那边打得很惨。”
“知道了。”樊玉龙回答了一句话。
两个团穿过惨不忍睹的战场,不少人捡拾了武器,有的武器看着很稀奇,大多没见过,不知叫个啥。战士们争论不休。许多人是乡下来的,原本也不认识多少军火,七嘴八舌的,争也争不清,等班长或排长解释。樊玉龙与几个团长、副团长把阵地划分好,并命令大家肃静。敌人的炮弹从远处打了过来,山上有几处泥土开了花。军官和一些临时领头的士兵跑来跑去,吆喝着加快修整工事。其实这里已经留有很多残破的工事,因地制宜,有的只需要修补修补即可使用。旅指挥部曾被大炮轰塌,仔细瞧瞧,其实已有几个司令部都被过去的炮火摧毁了,可见两个多月来这里战斗的惨烈。有人主张指挥部仍修在江南先祖虞仲葬身之处,这个地方地势较高,便于向四面观察。樊玉龙沉默许久,笑了笑,说:“我的意见和大家可能有点不一样。”一团长是个胖子,姓王,叫王笑天,一开口,脸就先笑成一个软柿子样,“和气生财”这四个字好像就刻在脸上,谁都可以按一下、捏一下似的,王团长是老行伍,最初在冯玉祥的部队里学当火头军,由士兵干起,一路攀升,一直熬到团长,因韩复榘、石友三背叛冯玉祥,他不赞成,主动退出部队,声言再不出外,不站队,不参与复杂的斗争,只在家孝敬苦难中把他带大的老娘,但这次为了抗日,他还是被劝出山了。樊玉龙看看他那张软柿脸,笑问道:“你说何处?”
“报告旅长,我们当然是听你的意见。”
“修在山的背后。”樊玉龙说,“你们看看已被炸毁的指挥部。我们也不应该让老祖宗跟着我们这些不肖子孙受这个罪。”
第二团团长恰恰是个瘦子,姓文,急忙说:“我赞成旅长意见。等这仗打完了,把小日本鬼子赶到海里了,我们要好好给老祖宗修座庙,给他们塑金身。”
大家都不由得笑了,一听话音儿就知道,这是一位会说话的主儿。文团长开口就有一种文气,他名叫文章,也确实读过多年书,在吴佩孚处当过兵。有一年过大年,吴佩孚想显显他的文采,出了一个上联,叫下面人对答,有显摆、考验、发现人才的多重用意。这一下子文章的运气来了,吴佩孚看到他的下联,大加赞赏,他因而被调到总部参谋处,而后又逐步高升,直到升为团长。北伐后他学古人隐居乡里,不想日本人的炮声将他震醒,又重新披挂上阵来到战场。
“这要看俺们能把这虞山保住保不住。”文团长清醒地说。
“几个部队都没将虞山丢了,难道能在俺们手上丢了不成!”一个年轻人轻蔑地说。
人越聚越多,樊玉龙想趁机将这次任务向大家说明。他咳嗽两声清下喉咙,开始说道:“我们打的是阻击战。日军已攻入上海,并在杭州湾登陆,企图将我几十万大军围歼在长江三角洲。我们当务之急是让几十万大军撤下来,首先堵住长江口,不使日军兵舰闯进长江口,截我退路。”他停了停,因为腿受过伤,把手杖用力往地上杵了几下,提高声音又说:“同志们,同志们,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正如我们在歌里唱的,‘已到了生死关头的时候’。”会场静得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到,突然,战士们响起一阵狂涛般的掌声。樊玉龙带着一种似哭又似吼的声调,又说:“到了生死关头!我们这颗头颅,放在这里就是这山上的一块石头,让敌人无法搬动!”又是一阵掌声。樊玉龙文化水平不高,不大善于用那些漂亮的词句,但他是从大头兵一步一步熬过来的,他知道在哪里需要说什么。总之他今天表现得很善于讲话,特别是同士兵讲话。
这边正掌声不断,忽然山下来了许多军人,吵嚷着笑闹着,跑着叫着很快地同先来的人混成一团。
“我们是228旅的!”
“我们也是老一团的!”
“我们是新一团的。”
“现在这队伍该叫新228旅了吧!”
“不,还要叫老228旅!”
樊玉龙和几位才认识的新老团长、副团长一面说着话一面上山,特别拉住老228旅团长刘海的一只手。
“后面还有人吧?”樊玉龙问。
“不,没有了。”刘海这条汉子竟在老领导面前掉了泪。他几乎是哽咽着说:“咱们……就剩下这近千人了。”他望着樊玉龙难过的脸,忍不住眼泪往下流,“老首长,我对不起你,你一手拉起的队伍,竟被我们败成这样,不像227旅那样为第二十路军争面子。”
“千万不能这样说。”樊玉龙劝慰道,“听说你们打得也很好,在昆山、在闸北、在吴县都有战功。上海那边战斗如果不激烈,也就不会牺牲那么多人。”
“报告旅长!”
“什么事?”
“按命令我们应该昨天赶到这里来接防的,我们迟到了,主要责任在我,请旅长处分。”刘海难过地低下头。
“一路都是战斗,能通过就不容易了。”樊玉龙用带点安慰的口气又说,“这几天我从河南带到苏州的这两个团,还没有充分整顿就接到命令,甚至武器还没全发就上山了。这是阻击日军的关键时刻,我们早阻击一天,后撤的大军就会少受点损失。”
幸好旅部的人大都还在。参谋羊文卿已是参谋主任,羊二堂仍管军需,猴子石小高由于他的机警及善于交际,当上旅部的特务连长,石小娃进步也不慢,现在是警卫排长了。看到樊旅长与几个团长谈过,其他人一拥而上,与老旅长似有说不完的话。问过家里的情况,又问今年地方上的麦收。吵闹了一会儿,羊文卿从他那磨烂一角的皮图囊里拿出一张常熟附近的军用地图,介绍常熟虞山一带的地形地貌。常熟地势较平,水网交织,海拔大部在3~7米间,虞山、福山、顾山在200米以上。虞山山体由西北向东南展开,成为高地。南北宽约3公里,东西长约7公里,成为扼守长江的门户之一,是退兵与进攻的必要通道。羊文卿话还没完,炮声响了,敌人的几颗炮弹由兵舰上打来,落到他们站的虞仲庙附近炸开了,听说伤了一个新兵。樊玉龙大声命令全旅迅速分散开,立即灭灯作业,进入战斗状态。
敌人本以为中国军队已退,白天不敢贸然行动,天刚黑下来,就试探着要爬上山来,几炮把中国人又叫出来了。有点肥胖、身材有点富态的王团长急忙把他的第一团布在第一线,根据命令,一千多个士兵趴在山体上不动,静得很,一时好像听不到一点呼吸声,也看不到一点火光。兵舰上的日本兵一个一个地往山上跳,这边的士兵屏声息气地看着日本兵笨拙地从江边往上爬。眼看近了,近了,已经看清日本人军帽两旁的“忽闪”,山上仍然没有动静。有的士兵已有点急了,开始传出拉枪栓的声音,这毕竟不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敌人已近30米了,忽然听到开火的命令。王团长大吼一声“放”,声音震得枯树叶簌簌下落,手榴弹、机枪、步枪一起响了起来。大家跳出战壕,连肥胖的王团长也跳出高喊着,一阵手榴弹掷过去。突然受到打击,鬼子连滚带爬往山下退,乱成一团,不顾一切地往水中跳。尸体留在山上的、漂在水面和活着爬上舰艇的都有,舰艇转个大弯,像哭丧着号叫几声,开出长江口外。
这个意外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士气,许多中国士兵在黑暗中去打扫战场,想给自己补充补充。
3团排长刘长顺运气好,这次捡了一挺歪把机枪,他原本就是一个机枪手,抬手比画一番,故意说着反话:“人倒霉了,树叶掉下来都会砸住头!”副排长问他啥事,他将机枪往上一举,说:“捡了个这样歪头斜脑破玩意儿,还不如给火头军捡上一条烧火棍呢。”大家哄笑起来,吵着说“你不要给俺”,刘长顺急忙把机枪抱紧些,大声说:“还要先上缴呢。”
这句话惹得大家又笑个不停。
第一仗取得了胜利,但接着是不停顿战斗的严酷考验。敌人用榴弹炮、加农炮、山炮不停地向山上轰击,让敌人给我们补充补充的事确实有,但我们的牺牲也是严重的。
从1937年11月初日军在杭州湾登陆后,中国军队第15军团和第21军团利用修建的国防工事,顽强死守吴福线,而228旅也是这时候登山的,双方密切配合,多次阻挡日军攻入常熟城。日军不断增兵,靠着猛烈的炮火和疯狂进攻,最终占领了长江口的这个重要门户。第15军团和第21军团是中国军队精锐中的精锐,为保存实力,按大本营之令向后撤退。还有许多军队在后面继续撤退。这一天是11月20日,日军还想拦住中国军队,虞山上的228旅发动几次冲锋,扫除第15军团道路上的障碍。几次交锋,几次白刃战。旅长站在虞仲庙旁一通石碑旁,一面观察,一面命令号兵班吹冲锋号。士兵们随着号声,一群又一群冲下山去。山上的人已经不多,山坡上躺满了人。
上级本来让228旅守3天,但3天没有援兵来,又坚持了3天,再坚持3天,一直坚持到10天以上。
正在这时,敌人一颗炮弹打过来,爆炸了,樊玉龙在一股浓烟中慢慢倒了下来。胸脯燃着火星,迅速被鲜血染红。羊青峰、石小高等人刚跑过去,被烟雾笼罩,接着又是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了。还剩下的唯一团级干部刘海,一跃而站在指挥的位置。敌人从左右两边继续往上冲,狡猾的敌人想从四面八方把他们包围。刘海看看形势,扭头面对西北方大声喊了一句:“娘,儿这辈子不能为你尽孝送终了!”
像山谷的回声,到处回响起这悲壮的声音。
士兵们猛然都站起来,端起刺刀,像燃烧的一团团火,面对敌人冲去。
“娘,儿这辈子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爹,儿不能给你养老送终了!”
沉默了,山峰突然沉默了,只听到枪械的碰击声和双方士兵的倒地声。
血红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山坡慢慢变成灰暗。刘海从噩梦里睁开眼,看到星星,也看到零零落落的人影。刘海忽然清醒过来,想起刚刚的噩梦,他必须把他的人召集起来,必须守住这个叫虞山的山头。
敌人好像也累了,也不知山上的虚实,几天没有登山。
这几天第15军团、第21军团穿过虞山脚下,向芜湖集中。第228旅一直坚持到11月底,才离开这座同他们的生命结合在一起的山。离奇的是当这几十个人撤离时,遇到了他们的旅长。身受重伤的樊玉龙被旅部几个人抬着走出山沟时,遇到了刘海等几十个人。石连长跑着喊着来到刘团长跟前,刘海轻蔑地瞄下石小高,低声问一句:
“怎么现在像从哪个石头缝里钻出来了?”
石小高所答非所问:“我们的旅呢?”
“这就是我们的旅。”
“就剩下这几十个人了?我们全旅覆灭了?”
“是殉国,我们228旅为了虞山殉国了!”刘海大声说,好像是向全国人民报告,“旅长在哪里?”
“旅长受伤之后,我和羊青峰、石铁柱急忙将他抬到山沟的小村子里。老百姓好,日军几次来搜查都被掩护过去,幸好村中还有一个老中医,想尽办法救治,总算维持住了旅长一口气。”
“这里离后方医院还远……”刘海甩甩军帽。
正说着,遇到正经过的一个晚撤的山炮连,刘海立即上前说明情况,石小高铺一张毯子把樊玉龙放在炮车上,跟着炮车向芜湖急急行进。
刘海、羊青峰们跟着炮兵连跑跑颠颠、兜兜转转地走进了这个产大米的城市,这时,芜湖挤满了退军,好像在布置另一场战役。从刚贴出的布告上,石小高看到76师的番号。芜湖新的警备司令是第二军军长李延年,而76师现在就在第二军辖下。
“啊,我们76师还在!76师还在!”石小高兴奋地喊叫,“师长就是原227旅旅长汪长星。”
刘海平常就不喜欢石小高的咋呼,这时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喊什么喊,是卖报还是叫丧?”
石小高从来不服气刘海,特务连又不归刘海管,就顶撞道:“你懂个屁,我们76师找到了。”
“真的?”刘海不觉也跳起来。
在石小高带领下,他们抬着樊玉龙见到汪长星,樊玉龙身体略有恢复,勉强可以讲话,提起精神与汪长星谈起部队状况,二人不觉都流了泪。汪长星命令先将樊玉龙送进后方医院,并征求各人的意见,全部归队。他们说有他们在,番号就在,老228旅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