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云顶公寓270度环绕的巨大落地窗，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交织的几何图案，带着初秋特有的、清冽又温柔的暖意。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研磨后特有的醇厚焦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甜丝丝的奶香。
顾衍舟坐在宽大的餐桌主位，面前摊开着几份需要他紧急批复的海外传真。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纯黑色的万宝龙钢笔，笔尖在光洁的纸面上快速移动，留下凌厉而笃定的签名。
阳光勾勒着他冷峻专注的侧脸轮廓，每一根线条都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苏晚晚坐在他对面，小心翼翼地捧着一杯温热的牛奶。
她穿着顾衍舟让人准备的柔软家居服，宽大的袖口几乎盖住了她半个手背。阳光落在她身上，皮肤显得愈发白皙细腻，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牛奶，像只谨慎又贪恋温暖的小动物。
空气很安静，只有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苏晚晚偶尔吞咽牛奶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偷偷抬起眼睫，目光飞快地掠过桌对面那个沉浸在文件世界里的男人。
他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深邃的眼眸，薄唇微抿，下颚线绷得紧紧的，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苏晚晚的心跳，不知怎地，悄悄漏了一拍。她慌忙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晃动的乳白色液体。
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昨夜黑暗中，那个紧紧抱住她的、带着冷冽木质香气的怀抱，还有那低沉而有力的声音——
“别怕，我在。”
安全感像温热的泉水，无声地漫过心底那片因失忆而冰冷荒芜的冻土，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土。
“咳……”
一声极其轻微的咳嗽打断了苏晚晚的思绪，也惊动了专注的顾衍舟。
他下意识地抬眼望过来。
苏晚晚正放下牛奶杯，大概是喝得有些急，一丝莹白的奶渍，像淘气的雪花，沾在了她淡粉色的上唇边缘。
她自己浑然不觉，还伸出舌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角，将那点奶渍晕开，留下一点湿润的光泽。
阳光恰好落在那一点湿润上，亮晶晶的。
顾衍舟握着钢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笔尖在文件上洇开一个微小的墨点。
他的目光，像被那点莹白和湿润钉住了，无法移开。
一种极其陌生的、细微的麻痒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尖掠过，快得抓不住痕迹。
那点奶渍和她懵懂舔舐的动作，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带着某种脆弱又纯真诱惑的画面。
“顾…顾先生？”
苏晚晚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声音怯怯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顾衍舟猛地回神，眼底深处那瞬间的异样波动迅速被惯常的冷峻覆盖。
他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重新落回文件上，声音平淡无波：
“没什么。”
只是握着钢笔的指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
苏晚晚松了口气，但心头那丝莫名的悸动，却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漾开的涟漪久久未散。
***
下午，书房厚重的门紧闭着。
里面正在进行一场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
顾衍舟低沉冷静的嗓音，透过隔音极好的门板，只剩下模糊的、富有磁性的震动感。
苏晚晚抱着膝盖，蜷在书房门外不远处的软榻上。她手里捧着一本画册，眼神却有些飘忽，时不时地瞥向那扇紧闭的、象征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记得林助理的叮嘱：顾先生工作时，绝对、绝对不能打扰。
时间一点点流逝。
苏晚晚百无聊赖，画册上的色彩渐渐失去了吸引力。
她开始无意识地数着地毯上繁复的花纹图案。就在她数到底不知道多少朵鸢尾花时，书房的门被从里面拉开了。
顾衍舟走了出来，眉宇间带着一丝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他一边解着袖口精致的铂金袖扣，一边走向客厅。
苏晚晚立刻像受惊的小鹿般，抱着画册坐直了身体，有些紧张地看着他。
顾衍舟的脚步在她面前顿住，目光随意扫过她手里合上的画册。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向厨房区域，打开了那个巨大的、恒温恒湿的专业酒柜。里面陈列着各种年份的顶级红酒和威士忌。
苏晚晚的目光追随着他挺拔的背影。
她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深色酒瓶上掠过，似乎在挑选。不知怎的，昨夜那杯温热的牛奶带来的暖意，和他此刻站在冰冷酒柜前的画面重叠起来。
一个大胆的念头，毫无征兆地冒了出来。
顾衍舟刚拿起一瓶年份极佳的拉菲，身后传来一个细弱蚊蚋、带着明显犹豫的声音：
“顾…顾先生…”
他转过身，眉梢微挑，看着那个抱着画册、站在几步之外、显得有些局促的女孩。
苏晚晚深吸一口气，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迎上他那双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声音依旧很轻，却清晰了许多：
“您…工作很辛苦……要不要…吃点甜的？我…我看到冰箱里有芒果慕斯……”
说完，她立刻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画册的边缘，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仿佛在等待一场审判。
空气有几秒钟的凝滞。
顾衍舟看着她低垂的脑袋，发顶有个小小的、可爱的发旋。
她居然在提议他吃甜点？
还用了“辛苦”这样的词？
在他的世界里，这个词从来只属于下属的汇报和冰冷的评估报告。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极快地掠过他紧抿的唇角。他放下了手中的红酒瓶，发出轻微的“嗒”的一声。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听不出情绪。
苏晚晚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像夜空里骤然绽放的小烟花。
那光芒如此纯粹而耀眼，几乎灼烫了顾衍舟的眼。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迈开长腿，走向客厅的沙发区坐下，随手拿起一份财经杂志。
苏晚晚像得到了特赦令，几乎是雀跃地小跑向厨房。冰箱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
她小心地取出那盒包装精致、点缀着新鲜芒果粒和薄荷叶的慕斯蛋糕，又拿出一个干净的白瓷碟和一把小巧的银勺。
她端着碟子，走到沙发区，将慕斯轻轻放在顾衍舟面前的矮几上。
金黄的芒果粒在灯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您…您尝尝。”她小声说，带着一丝献宝般的期待。
顾衍舟的目光从杂志上抬起，落在那个小小的、散发着甜蜜气息的蛋糕上，又移到苏晚晚写满紧张和期待的小脸上。他放下杂志，拿起银勺。
勺子挖下一小块绵密的慕斯和鲜嫩的芒果肉。他动作优雅地将它送入口中。
顶级原料的馥郁果香和细腻柔滑的奶油慕斯瞬间在舌尖化开，甜度恰到好处，带着清新的果酸，确实能缓解一丝紧绷的神经。
苏晚晚屏住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仿佛等待成绩公布的学生。
顾衍舟没有看她，只是又舀了一勺。
他吃得并不快，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从容矜贵。直到一小半慕斯消失，
他才放下银勺，拿起旁边的丝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
“可以。”他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算是评价。依旧是言简意赅，听不出太多情绪。
但苏晚晚的心，却因为这简单的两个字，瞬间被巨大的满足和快乐填满了！
她努力抿着嘴，不想让笑意太明显，可那双弯弯的眼睛却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亮得惊人。
她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看着他沾了点点芒果慕斯碎屑的薄唇……
昨夜黑暗中他怀抱的温度仿佛再次传来，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冲上心尖，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冲动。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先生……您…您这里沾到一点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点点试探的颤抖，指向他的唇角边缘。
顾衍舟擦拭的动作顿住了。
他侧过头，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直直地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
她离得太近了，近到他甚至能看清她瞳孔中自己放大的倒影，能看清她白皙脸颊上细小的绒毛，能感受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下颌的皮肤。
少女身上特有的、干净又带着一点点奶香的气息，混合着空气中残留的芒果甜香，形成一种奇异的、极具侵略性的味道，无声无息地钻入他的鼻腔。
苏晚晚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伸出的手指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唐突和逾越。
巨大的羞赧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脸颊迅速烧红，一直蔓延到耳根和脖颈，像熟透的蜜桃。
“我…我……”
她想收回手，想道歉，舌头却像打了结。
就在她窘迫得几乎要哭出来时，顾衍舟动了。
他没有避开她僵在半空的手指，也没有出声斥责。他只是微微偏了下头，将自己的唇角，更清晰地、无声地呈现在她指尖的方向。
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沉沉地看着她，里面翻涌着苏晚晚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暗流。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她指尖都微微发颤。
苏晚晚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伸出食指，极其轻、极其快地，在他唇角那点碍眼的慕斯碎屑上，轻轻蹭了一下。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细小的电流猛地窜过两人的指尖与唇角！
苏晚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紧紧攥成拳头藏在身后，心脏狂跳得快要冲破胸腔。
她低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根本不敢再看顾衍舟一眼。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彼此间无声涌动的暗流和那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几秒钟后，顾衍舟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默，听不出喜怒：
“去休息吧。”
苏晚晚如蒙大赦，几乎是小跑着逃离了客厅，冲回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着气，抬起那只碰过他唇角的食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点微凉又滚烫的触感，还有他身上清冽的木质香气。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脸颊滚烫，心口像是揣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鹿，咚咚咚地撞个不停。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带着甜蜜和慌乱的情绪，像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的心房，越收越紧。
门外，客厅里。
顾衍舟依旧坐在沙发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他缓缓抬起手，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唇角——那个刚刚被少女柔软指尖触碰过的地方。
那里仿佛还停留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带着奶香的温热。
他深邃的目光投向苏晚晚紧闭的房门，眼底深处那片常年冰封的寒潭，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一圈细微的涟漪，正无声地、缓慢地漾开。
指尖残留的触感挥之不去，像一根羽毛，在心湖最深处轻轻搔刮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