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更新时间:2025-12-10 22:47:24

普济寺的庭院里,香客们的目光像聚光灯般打在柳姨娘身上,带着探究与审视。王杂役被寺僧按在地上,脖颈青筋暴起,仍在嘶吼:“就是柳姨娘指使我的!她给了我二两银子,还有一包药粉,让我撒在平安符上,说那是让孕妇滑胎的东西!”

“你胡说!”柳姨娘尖声反驳,发髻散乱了几缕,沾在汗湿的鬓角,“我何时给过你银子?何时让你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定是你偷了寺里的金佛,想拉我垫背!”

她一边喊,一边往苏承安派来的随从身边靠,眼神里满是委屈,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

苏清弦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场闹剧。柳姨娘倒是会演,只可惜王杂役手里有她给的银子——那是青禾特意让他留着的证物,此刻正被随从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像块砸人的石头。

“柳姨娘,”苏清弦轻声开口,目光落在随从手里的银子上,“王杂役说这银子是您给的,上面还缠着您常用的绿丝线,不如您认认?”

柳姨娘的脸色倏地白了。她惯用绿丝线缠银子,图个吉利,这是府里下人都知道的事。此刻那银子上的绿丝线在阳光下泛着光,像一道嘲讽的印记。

“那……那是我赏给他的!”柳姨娘强撑着辩解,“他说家里有急事,我一时心软便给了些银子,谁知他竟反过来咬我一口!”

“赏银子为何偏要在今日?偏要在祈福仪式前?”苏清弦步步紧逼,“何况他还说,您给的药粉就藏在他身上,不如让寺僧搜一搜?”

这话一出,柳姨娘的身子猛地一颤,下意识地看向王杂役的腰间。王杂役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慌忙去摸腰间,却被寺僧按住了。

“搜!”随从沉声下令。

寺僧很快从王杂役怀里搜出一个油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些淡黄色的粉末,凑近闻闻,隐约有股奇异的香气。

“这是什么?”随从问道。

知客僧上前看了看,脸色微变:“这……像是麝香粉,只是掺了些香料掩盖气味,寻常人很难察觉。”

麝香粉!

周围的女眷顿时哗然。孕妇沾不得麝香,这是连村妇都知道的道理,柳姨娘竟想用这东西害沈氏肚子里的孩子?

柳姨娘彻底慌了,腿一软跪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是我的!真的不是我的!是他栽赃我!

她转向苏承安派来的随从,哭得肝肠寸断,仿佛随从就是能救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从面露难色。他只是奉命跟着,哪敢擅自定夺?正犹豫着,却见苏清弦上前一步,拿起那包麝香粉:“这粉末既然是王杂役带来的,又与柳姨娘脱不了干系,不如带回府里,让父亲亲自查验。至于王杂役和柳姨娘,也该一并带回,交由父亲发落。”

这话合情合理,随从连忙应下,让人看住柳姨娘和王杂役,又向寺僧赔了丢失金佛的罪,才带着一行人往回赶。

马车上,柳姨娘缩在角落,眼神怨毒地盯着对面的苏清弦。若不是这死丫头多事,她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麝香粉无色无味,本是天衣无缝的计策,偏被这丫头搅黄了!

苏清弦闭目养神,懒得理会她的目光。柳姨娘越是气急败坏,越说明她慌了。只是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父亲对柳姨娘向来纵容,这次真的会严惩吗?

回到侯府时,天色已暗。苏清弦先去正院看了沈氏,见母亲已经醒了,正靠在软榻上喝安胎药,脸色虽依旧苍白,精神却好了些。

“母亲。”苏清弦走过去,握住她的手。

沈氏看到女儿,勉强笑了笑:“回来了?庙里的事……还顺利吗?”

苏清弦把祈福的事简略说了,隐去了麝香粉的风波,只说柳姨娘惹了些麻烦,父亲会处置的。沈氏冰雪聪明,哪会看不出女儿在隐瞒?只是她如今身子虚弱,实在无力多问,只能叹了口气:“你父亲……他心里有数就好。”

说着就见秋纹匆匆跑来,脸色发白:“姑娘,侯爷在书房发脾气,说……说柳姨娘是被冤枉的,还说要查是谁在背后陷害她!”

苏清弦的心猛地一沉。她就知道,父亲总会找到理由偏袒柳姨娘。

沈氏正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这话,睫毛颤了颤,却没睁开眼,只是放在小腹上的手,攥得更紧了。许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我就知道……他总会护着她的。”

那语气里的失望,像针一样扎在苏清弦心上。

“母亲,您别伤心,还有祖母在。”苏清弦握住她的手,“祖母最看重您肚子里的孩子,定会为您做主的。”

沈氏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却带着一丝看透世事的疲惫:“弦儿,你还小,不懂。这侯府里,最可靠的从来不是别人,只有自己。”

话音刚落,小厮再次来报,说老夫人请侯爷和大小姐去福寿院。

苏清弦扶着沈氏躺下,掖好被角:“母亲歇着,我去去就回。”

福寿院里,气氛凝重得像要下雨。老夫人坐在上首,脸色铁青,手里的佛珠几乎要被捻碎。柳姨娘跪在地上,额头磕得通红,见到苏承安进来,哭得更凶了:“侯爷,妾身真的是被人陷害的!定是有人看不惯妾身,故意设局害我啊!”

苏承安皱着眉,看向老夫人:“母亲,柳姨娘性子虽骄纵,却未必有这等歹毒心思,会不会真是……”

“住口!”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了出来,“到了现在你还护着她?沈氏肚子里的是侯府嫡子!是苏家的根!她敢动这个念头,就是在掘我们苏家的祖坟!你要护着她,是不是想让侯府断了后?”

苏承安被骂得抬不起头,却仍低声辩解:“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老夫人怒视着他,“只是你舍不得她那点温柔乡?我告诉你苏承安,今日这妇人必须处置!否则,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柳姨娘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老夫人饶命!妾身真的不敢了!求您看在侯爷和清瑶的份上,饶了妾身吧!”

“清瑶?”老夫人冷笑,“一个丫头片子,也配拿来当筹码?

苏清弦站在一旁,看着父亲紧绷的侧脸。他明明被老夫人指着鼻子骂,却仍不肯松口,那眼里的犹豫和不舍,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母亲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母亲息怒。”苏承安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极大的决定,“柳姨娘确实有错,儿子也很生气。但念在她伺候儿子多年,又生养了清瑶,不如……罚她禁足西跨院三年,抄百遍佛经赎罪,月例减半,您看这样行吗?”

禁足三年?抄佛经?

苏清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谋害嫡子,只换来了禁足?这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在包庇!

老夫人也愣住了,随即气得浑身发抖:“苏承安!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为了一个妾室,连侯府的未来都不要了?”

“母亲,我不是不要侯府,只是……”苏承安的声音放软了些,“柳姨娘已经知道错了,给她一次机会吧。再说沈氏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孩子也没事,何必做得这么绝?”

“没事?”老夫人气得指着他,“若不是清弦发现得早,现在沈氏和孩子早就没了!你这是在拿侯府的未来赌!”

母子俩争执不休,谁也不肯让步。柳姨娘跪在地上,偷偷抬眼看向苏承安,眼里闪过一丝得意。她就知道,侯爷舍不得处置她。

苏清弦看着眼前这一幕,突然觉得无比荒谬。母亲在正院担惊受怕,父亲却在这里为害妻凶手求情,连祖母都拦不住他的偏袒。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对着老夫人和苏承安福了一礼,声音发颤:“老夫人,侯爷,正院……正院派人来报,说夫人……夫人听说了柳姨娘的处置,气得动了胎气,又晕过去了!”

“什么?!”苏承安脸色骤变,转身就往外跑。

老夫人也惊得站了起来,指着柳姨娘,气得说不出话:“你……你这个毒妇!”

苏清弦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柳姨娘。柳姨娘脸上的得意僵住了,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慌乱。

她看向匆匆离去的苏承安的背影,心里一片冰凉。父亲终究还是去看母亲了,可这份关心,来得太迟,也太廉价了。

母亲这次晕过去,怕是真的对父亲彻底失望了。也好,失望透了,才不会再抱有幻想,才能真正为自己和孩子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