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温以辰那天，他正被人按在巷子里讨债。
我替他清了五十万的债，成了他的金主。
亲一口一千，抱一下五千，陪一晚，十万。
这是我给他的明码标价。
圈里人都笑我用钱买真心，嘲讽我可怜。
我却无所谓道：“我乐意。”
直到亲生父母找上门，告诉我是被豪门抱错的假千金。
养父母火速将财产转到弟弟名下，连夜把我打发到乡下。
离开前，我还是去了温以辰常去的酒吧。
却在包间外，听到了他朋友的调侃。
“以辰，听说你那位金主姐姐彻底垮了，这下你能分手了吧？”
“装了这么久深情，不容易啊！钱也攒够了，终于能和你的白月光复合了！”
我指尖微颤，听见他熟悉的清冷笑意。
“不然呢？难道还要陪她演下去？”
我一怔，轻轻笑出了声。
幸好只是演戏，他要是真动了情，我还嫌麻烦。
毕竟，他也只是替身而已。
1
我安静地退后两步，没有推门。
转身要走时，包厢里突然爆发出更大的起哄声。
“辰哥，开免提啊！让嫂子说两句！”
他压低声音呵斥：“别闹。”
再开口时，声音却温柔的判若两人。
“别怕，站在原地等我，很快就到。”
他推门出来时脚步很急，差点撞上我的肩膀。
看见我的瞬间，温以辰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神色恢复如常。
他大概以为，我又像从前那样不放心的跟来了。
毕竟在他眼里，我一向离不开他。
“我有点急事。”
他一边穿外套一边匆匆说道。
“你先回去，别等我。”
我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电梯缓缓下行，镜面映出他紧抿的唇。
他频繁点亮手机又暗灭，指尖在屏幕上快速划过。
“念念在酒吧被人调戏了。”
电梯门开时，他快步走出去，像在解释又像在自言自语。
“手机只剩百分之一的电了，我得赶紧过去，你自己叫车回去吧！”
他的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望着空荡的街口，我只觉得有些好笑。
在一起这些年，我连他车的后备箱都没坐过。
而周念，他那个始终放在心尖上的白月光。
温以辰载她的次数，我早就数不清了。
等我冒着大雨慢慢走回住处时，周念已经坐在客厅了。
她正小口尝着，我中午特意赶回来煲的汤。
头发松软的垂在肩头，嘴角还沾着一点汤渍。
温以辰站在一旁，眼神里带着纵容的笑意，很自然的抽了张纸巾递过去。
我放下包，走到她面前，端起那只还剩小半碗的汤碗。
转身，慢慢将汤倒进了水槽。
周念轻轻“呀”了一声，下意识往温以辰身边靠了靠。
温以辰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眉头慢慢皱了起来。
“你闹什么？念念今天受了惊吓，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
“不过喝了你一口汤，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
周念声音发颤的向我道歉，又说要马上去买食材，炖一锅一模一样的赔给我。
说完便转身冲进了门外的大雨里。
温以辰的脸色沉的吓人。
“满意了？她一个女孩子，外面下着这么大的雨，多不安全。你这么为难一个女孩子，有意思吗？”
他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说完便抓起外套冲了出去。
甚至没注意到我肩上还未干透的雨水。
我看着桌上那锅只剩配菜的汤，拿起勺子轻轻舀起一口，放进嘴里。
盐放多了，咸得人眼眶发涩。
我叫了保洁上门，将狼藉的客厅收拾干净，然后早早躺下。
半夜，身侧的床垫陷了下去。
一股混合着烟味和陌生香水的气息靠近。
温以辰在黑暗里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未散的烦躁。
“就为了那么一碗汤，至于吗？现在人被你气走了，你倒睡得安稳。”
“我知道这汤是你中午特意赶回来炖的，你也知道我胃不好......”
“可她当时害怕的脸色发白，喝点热的缓一缓而已，你就不能大度些？”
他一边说，一边像往常那样伸手想将我揽进怀里。
我脑海中突然闪过，晚上他轻轻擦去那女孩嘴边汤渍的画面。
心口像是被细沙磨过，泛起隐隐的刺痛。
我侧身避开他的手臂，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清晰而冷淡。
“忘了告诉你，我所有卡都被冻结了。以后跟你上床，我付不起钱了。”
空气瞬间凝固。
长久的沉默后，身旁传来窸窣的穿衣声。
他起身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点迟疑，甚至没再往我这边看一眼。
换作以前，我肯定会慌慌张张地追上去，从背后抱住他，软声问他怎么了。
但这次，我连睫毛都没颤一下，呼吸依旧平稳。
正想着要不要把空调温度调高些，玄关处突然传来重重的摔门声。
陷入沉睡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这么冷的天，他能去哪呢？”
算了，爱去哪儿去哪儿。
2
我难得睡了个安稳觉，醒来时已天光大亮。
洗漱时，温以辰正从沙发上起身。
见到我，他仿佛无事发生，揉了揉眉心，语气如常地说：
“念念和朋友打赌输了，你画廊里那些画，随便找一幅，写上她的名字。”
这是温以辰主动递来的台阶。
可我心里清楚，这终究不是为了我。
我倒水的手顿了顿。
“可以。正好还有一个空位，让她三天内交一幅作品给我，带上手稿和创作灵感。”
温以辰蹙起眉：“你非要这样为难她？明知道她没学过画画，不过是加个名字的事，有必要这么麻烦吗？”
原来他也知道周念不会画画。
好人由他来做，面子都给她挣。
而我，反倒成了那个公私不分、仗势欺人的恶人。
“既然要参展，就该对所有作者一视同仁，流程不能乱。”
我很少用这样没有余地的语气同他说话。
温以辰指节在茶几轻叩两下，最终没再说什么。
可一周后，周念的画还是出现在画展的优质作品区。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温以辰对她的偏袒。
周末晚上，画廊举办庆功宴。
作为负责人，我自然不能缺席。
席间，有相熟的同事轻声问我。
“最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
我微微摇头，示意没事。
酒过半巡，主持人为了活跃气氛，提议玩抽卡游戏。
周念被抽中，她笑盈盈的翻开任务卡，表情却微微一怔。
“与你左手边第七个人......深吻三十秒。”
大家开始笑着数数：“一、二、三............”
数到第七个人时，笑声忽然低了下去。
那人正是温以辰。
他靠在椅背上，没有起身，也没有移开目光。
在场的人都清楚我们的关系，一时间没人敢出声。
有人看气氛不对，连忙笑着打圆场。
“游戏而已，别当真，我们换一个玩法。”
周念却在这时突然开口：“愿赌服输，不能因为我坏了规矩......”
她转头望向温以辰，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虽然我酒精严重过敏，但这杯酒我喝，就当给大家助兴。”
话音未落，温以辰已放下酒杯，轻轻握住她的手腕。
他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挡住大半视线，低头吻了下去。
三十秒后，他抬起头，指腹擦过嘴角，目光淡淡掠过我。
“继续。”
席间一片安静。
助理心知肚明，连忙笑着转移话题。
“不如我们换个问题？比如......宋总监一共谈过几次恋爱？”
所有人都以为我只谈过温以辰一个。
毕竟我曾为他，删光手机里所有异性联系方式。
五年没和男人暧昧半分。
毕竟我们初夜那晚，我被温以辰的疯狂弄进了医院，血流不止。
我垂下眼帘：“我自罚三杯。”
助理按住我的杯子，笑着望向温以辰。
“温总帮忙说句话呀！知茵这几天心脏一直不舒服，怕是......”
温以辰晃着酒杯，语气淡淡。
“谁不知道宋知茵酒量最好，三杯而已。”
心脏忽然尖锐的疼了一下。
我端起酒杯，闭眼咽了下去。
助理最先察觉我的脸色发白。
她正要说话，周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了起来。
“以辰，我好像开始过敏了，有点喘不过气......”
温以辰立刻起身，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助理也跟着站起来：“温总，顺便送一下知茵吧，她看起来不太......”
见我始终低着头没有反应，温以辰脸色微沉。
“现在是谁情况更急？她自己能回去。”
3
人渐渐散了。
我等心悸缓了些，才独自叫车回去。
推开门，竟看见温以辰坐在客厅里，不知等了多久。
难得他主动在家等我，真是稀奇。
“宋知茵，你还要不要脸？就非跟一个小姑娘过不去？”
我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以为那场游戏是我故意安排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曾那样用力地爱过温以辰，爱到几乎把尊严都碾碎了捧给他。
温以辰还没说话。
一道轻柔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以辰哥，我穿这个会不会太短了？”
我转过身。
周念穿着我那条真丝睡袍，手指不安地捏着裙摆，赤足站在衣帽间门口。
那模样，倒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
温以辰脸色一变，快步走过去。
“怎么穿这件？我给你准备的那套呢？”
周念低下头，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
“新的太贵重了，我舍不得穿......”
“其他的尺寸都不太合适，我.......胸太大了，穿不进去......”
她像是刚想起我的存在，怯怯看过来。
“知茵姐，我能借穿一下吗？我保证小心手洗，不会弄脏的。”
我缓缓走过去。
按照从前的脾气，我大概会一把扯下那裙子丢进垃圾桶。
告诉她温以辰是我的男人，再敢碰我的东西，我就让她在圈里待不下去。
而温以辰已经不动声色地侧身，将周念护在了身后。
我弯了弯唇角。
“可以穿，衣帽间里喜欢的也可以拿走。”
我顿了顿，声音很轻。
“别人碰过的东西，我本来就不打算再要了。”
说完，我转身推开了客房的门。
温以辰的手伸到一半，想攥住我的衣袖。
却只触到一片冰凉的空气。
不知过了多久，门把手被轻轻转动。
温以辰又贴了上来，身上还带着浴室潮湿的水汽。
他难得主动开口解释，嗓音有些哑：
“她父母很早就走了，之前在酒吧陪酒。”
“上次被人灌酒欺负，我实在看不过去，就让她别做了......她现在没地方可去。”
“看见她就像看到当年的我，都是这么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的。”
“所以想着帮一把，就让她暂时住这儿，等她找到工作就搬走。”
“她没什么心机，也不懂防备人......你别太为难她，行吗？”
听他这样说，我倒成了冷漠又计较的那个。
而周念，却成了需要被全世界捧在手心的童话女主角。
我淡淡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温以辰却反而沉不住气了。
他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闷痛混杂着烦躁，翻搅不休。
他突然从背后抱住我，嘴唇靠近我耳侧的瞬间，我下意识一挣，他踉跄着跌下床沿。
他撑着地板站起身，一拳捶在床垫上，声音压抑着不快。
“你究竟在闹什么？如果还是因为上次那碗汤的事，我让周念明天亲自和你道歉......”
“不是。”
那汤本来就不是炖给他的，我有什么可气的。
“你不是一直嫌我管得多吗？从今天起，我不管你了，你自由了。”
本以为对话到此为止。
他却执拗地追问：“为什么突然这样？”
我揉了揉太阳穴，终于找到一个他能够接受的理由：
“宋家和我断绝关系了，我现在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以后也没钱继续养你了。”
这时，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
周念带着哭腔的声音飘进来：
“以辰哥哥，你睡了吗？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有点害怕。”
温以辰立刻起身，语调是我许久未闻的温和。
“别怕，我过来看看。”
门外随即传来低柔的对话。
“怎么又不穿鞋？脚抬起来。”
“没有奇怪的声音，你安心睡，我在这儿陪你。”
4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推开客卧门，就看见周念正站在玄关整理一条米色的羊绒围巾。
那是温以辰送我的第一份礼物，虽然颜色有些旧了，可我仍把它珍爱的收进衣柜最里层。
周念将围巾绕在颈间，对着镜子轻声说：
“知茵姐，以辰哥说你戴这个显得脸色暗，可我围上刚好呢，很暖和。”
温以辰顺手将她换下的披肩搭在椅背上。
“合适就先戴着，今天来不及，周末再带你去买新的。”
我没有理会两人间旁若无人的亲昵。
擦肩而过时，我瞥见她耳垂上一闪而过的光。
不对。
看清之后，我再也压不住翻涌的情绪，一把拽住了那只耳环。
周念吓得低叫一声，捂住耳朵躲到温以辰身后。
温以辰推开我的手腕，我踉跄着撞上衣柜。
钝痛却让我异常清醒。
我摊开掌心：“还给我。”
温以辰脸色冷了下来。
“你不是说不再管我了？那我的东西送给谁，难道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耳环是我亲手做的，我想给谁就给谁。”
我已经听不进去他的话，声音止不住的发颤。
“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车子、房子、钱、甚至你。”
“但这个耳环必须还给我，否则，我绝不会放过她。”
“我虽然不是宋家亲生的，但到底养我二十多年，我让他们帮我解决一个人，还是轻而易举的。”
话音刚落，只听“叮”一声轻响。
那枚小小的耳环滚落在地，转了两圈，停在墙角。
周念昂着下巴，眼里蒙着水光却强作镇定。
“还给你就是了，谁稀罕。”
我弯腰捡起耳环，轻轻擦去灰尘，收进贴身口袋。
转身回房，拎起早已收好的箱子，头也不回的朝外走。
温以辰下意识上前，却被周念轻轻拉住衣袖。
“以辰哥，知茵姐正在气头上，你先让她冷静一下吧！”
温以辰一时怔住，毕竟从前无论争吵得多凶，我也从未真的拎着箱子离开过。
周念转身指着房间里四处摆放的照片。
照片里的人无一不是温以辰。
有些像素模糊，有些角度陌生，相似却又并不完全像他。
“你看，知茵姐这么喜欢你，她只是吓唬你而已，不会真的走。”
温以辰指尖抚过那些照片，忽然低笑了一下。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念咬了咬唇，眼底闪过一丝怨恨。
“从前是从前，我也是女人，我懂知茵姐怎么想的。”
“以前你依赖她，她自然有底气；可现在宋家不要她了，你却越来越好，她当然会患得患失。”
温以辰眸光微动，似乎觉得有理。
我确实是在身世曝光后，才对他忽冷忽热的。
“继续说。”
“所以呀！如果你现在去哄她，就等于承认你心虚，那以后在她面前就永远低一头了。”
周念又从书房取出一本日记，上面记录着我对他的憧憬，甚至还有给未来孩子起好的名字。
温以辰翻着那些工整又细密的字迹，嘴角不自觉扬起。
“也是，她哪里真的舍得走。”
“现在就是要让她有一点危机感，她才会明白谁才是对她最好的人。”
我处理完画廊的交接手续，叫车去了机场。
监控画面里，温以辰和周念正旁若无人地亲密着。
她穿着那件我从未拆封的情趣内衣，被他抵在落地窗前，窗帘大敞。
背景音里，还能听见他低笑着问：“喜欢在这儿？还是去儿童房？”
我闭了闭眼，默默删除了所有关联设备。
登机前正要关机，一个熟悉的号码打了进来。
是温以辰。
“打算什么时候回来？买点念念爱吃的可颂。”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丝餍足后的慵懒，不紧不慢。
“我想了想，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每个月的生活费得提到三十万。”
“至于结婚，你最好别在做梦了。”
我听得皱起眉。
电话那头传来他朋友的起哄与鼓掌声。
“知茵，这福气可不是谁都有的！”
“快点回来吧，再不回来，以辰可真要被别人拐跑啦！”
长久的沉默后，那边有人疑惑。
“知茵高兴傻了？”
我的确高兴的说不出话。
我接过柜台递来的登机牌，抬头看向对面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喉咙像被什么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微微俯身，声音很轻，却像穿过层层时光，稳稳落尽我耳朵里。
“知茵，真的是你？”
电话那头静了两秒，随即传来温以辰近乎失控的质问。
“宋知茵！你和谁在一起！刚才说话的是谁！”
第二章
5
我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将手机狠狠摔在地上，屏幕应声碎裂。
低下头时，指甲用力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
林知风就那样静静看着我，目光沉静，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
比他的声音先到来的，是我的眼泪。
“我以为......你早就把我忘了......”
“那张纸条......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看到？那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林知风眼眶骤然一红，伸手过来，指腹轻轻地拭过我的眼角。
“我怎么会忘？”
他声音低哑。
“别哭，我都告诉你。”
他拿走我攥得发皱的登机牌，随手丢进一旁的垃圾箱。
“等我下班，我带你回家。这次，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那一晚，是我睡得最不安稳的一夜。
我反复惊醒，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睁开眼，都要伸手确认身旁是不是真的有人。
而林知风每一次都醒着。
在黑暗中轻轻握住我发抖的手，声音低缓而坚定。
“睡吧！知茵，我在。”
等我情绪彻底平复，他才一点点告诉我当年的事。
我随养父母搬走那天，确实给他留了纸条。
但那天他家佣人打扫房间，误把纸条当废纸扔掉了。
他发现后，发疯似的翻遍了每一个垃圾桶，却怎么也找不到。
偏偏那时他父母离婚闹得正凶，家里天翻地覆，他连开口问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后来他随母亲搬离林宅，与我相关的一切线索，就这样彻底断了。
这些年，林知风没有一刻停止过找我。
为了找我，他放弃了所有优渥的职位，只选择在各个城市的机场工作。
他想，我这样向往远方的人，总有一天会路过这里。
就这么巧，今天是他调来这个机场的第一天，我们就遇见了。
林知风问我这些年怎么样。
我忽然想起了温以辰，心头莫名一虚，甚至下意识地想要回避这个话题。
林知风却静静的看着我，轻轻问。
“这些年......你身边有人吗？电话里那个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吗？”
我慌忙摇头，语速快的几乎打结。
“不是的......我等了你很久，可你始终不来。”
“我太难熬了，整夜整夜睡不着，我看着窗户，好几次都差点跨出去......”
“可我不能那么自私，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儿。”
“后来才遇到温以辰......一开始我根本不想见到他，因为他总让我想起你。”
“后来我发现他不是你，但他至少能让我暂时忘记痛苦。他只是个工具，真的！”
我甚至举起手想要发誓，生怕他因此嫌弃我、不要我。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一刻也没有。”
温以辰久久没有说话。
我慌得去拉他的手，他却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抚了抚我散落的头发。
“真的？”
他声音很轻，像怕惊碎什么。
“真的！”
我用力点头，眼泪不小心晃出来。
“我心里装的一直是你，从来只有你。”
他像是终于放下什么，很轻地吐了口气，然后像从前那样，用指节蹭了蹭我的脸颊。
“那就彻底忘了他，以后你身边只能站我，心里也只能是我。”
我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早就断了......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从以前到现在，我心里的人，从来只有你。”
林知风笑了，眼眶却微微泛红。
“对不起。”
他低声说：“让你一个人等这么久。”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他肩头。
能等到，就已经足够了。
6
第二天，林知风说陪我回家看看亲生父母。
可海城突然下起了几十年不遇的大雨，所有交通都停了，我们只能先留在家里。
没想到，会在超市遇见温以辰。
他的购物篮里装着我从前爱喝的牛奶和零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念也喜欢。
“谁准你擅自离职的？画廊那边一堆事你说不管就不管了？”
“这几天你人在哪儿，手机为什么关机？”
我不知道该先回答哪一个，索性保持沉默。
温以辰却不罢休。
“我耐心有限，这是最后一次哄你。宋知茵，我劝你见好就收。”
我不太明白他此刻的举动。
“你哄我做什么？我说过了，我没钱再付给你，我们之间的交易已经结束了。”
他忽然攥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泛起青白。
“交易？”
他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五年，你跟我说只是交易？”
我以一副“不然呢”的表情回视他。
温以辰自然不会认输。
他甩开我的手，冷笑一声。
“也对，要不是交易，我怎么会忍受和你这种任性、善妒、蛮横的女人在一起五年！”
这时，周念踩着细高跟快步走来，轻轻扶住他的手臂。
“以辰哥，你还发着烧呢，我们回家吧！”
我这才注意到，温以辰的体温烫得吓人。
他见我只垂着眼不说话，忽然伸手揽过周念，旁若无人地交换了一个湿吻。
左手甚至顺势探进了她的衣摆。
周念愣了一瞬，随即抬手环住他的脖颈。
一吻结束。
温以辰看向我，眼神冰凉。
“宋知茵，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不可替代的，念念比你好千百倍。”
我暗暗松了口气。
刚才他那般气势，我还以为他会纠缠不清。
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
温以辰搂着人转身离开。
上车后，车门被摔出一声闷响。
“为什么你说的办法根本没用！”
周念被他吓得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回答。
“知茵姐毕竟是大小姐出身，总要拿拿架子的......”
“哥哥你不是查到她昨天的机票吗？她既然没走，那肯定还是舍不得你。”
温以辰眉头紧锁，一掌拍在方向盘上，语气懊恼。
“那我刚才不该说那些话。”
周念不自觉地摸了摸嘴唇，一股难言的妒意在心里翻涌。
“以辰哥哥你没说错呀，知茵姐就是太任性，太善妒，太......”
话没说完，就被温以辰冷冷的目光截住。
“别随便评价她，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她任何不好。”
周念眼眶一红，咬着唇点了点头。
温以辰心烦意乱，独自去找了朋友。
朋友刚做了父亲，满面春风。
温以辰闷声问：“宋知茵怎么这么难哄？”
朋友一脸诧异：
“她还难哄？不应该啊！知茵当初追你追得那么紧，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我能做的都做了。”
朋友追问：“你都做什么了？”
温以辰大致说了一遍。
朋友无奈的一拍额头。
“你疯了吧？和知茵在一起五年，你从没在大家面前公开过她的身份。和周念才几天，又是当众接吻，又是社交平台秀恩爱的。”
“咱们圈里谁不知道，知茵明里暗里暗示过你多少次想结婚，你一次都没接话。”
“还把你亲手做的耳环给周念，换我我也不原谅你。”
温以辰怔了怔，忽然明白了。
难怪那天她看到那枚耳环时，情绪会那样失控。
原来在她心里，那从来不是普通的饰品，而是她等了又等的承诺。
7
温以辰拍了拍朋友的肩，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恩赐的让步。
“行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我对她没什么感觉，但五年了，凑合着过也不是不行。”
我完全没料到还会再见到温以辰。
餐厅里，我刚放下菜单，他就拉开椅子坐到了我对面。
我被他怀里那束夸张的红玫瑰吓了一跳，下意识看向门口。
“你有事吗？我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以辰表情有些不自在，还是把花硬塞进我怀里。
“够了吧！我和周念都是演给你看的，这下你该满意了？”
“如果你实在想要一个名分，我也可以给你。”
我根本听不进去，只希望他尽快离开。
温以辰低头扫了眼我刚点的菜，眉头紧锁。
“你点的这些，没有一样是我爱吃的。”
话音未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在了他的椅背上。
“这位先生，你似乎坐错了我的位置。”
温以辰回头，对上一双与他极为神似的深邃眼眸，连侧下颌的线条都隐约重叠。
错愕、疑惑，随即被一股无名火取代。
“宋知茵，你就为了忘掉我，特意找了个这么像的替身？”
林知风唇角维持着礼貌的弧度，眼底却一片冰凉。
“替身？”
他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弄。
“我和知茵青梅竹马。我才是她父母认可、彼此承诺过的恋人。”
“至于你，不过是我暂时离开时，她身边一个打发时间的消遣罢了。”
“所以，到底谁更像替身呢？”
林知风从容地拿出支票簿，笔尖悬在纸上。
“开个价吧！算是对你这几年陪伴的补偿。”
温以辰一把夺过支票撕得粉碎。
“你闭嘴！”
他急于证明什么，猛地指向我耳垂上的耳环。
“你看到监控了是不是，所以才故意找人来气我！”
“如果你心里没我，为什么还戴着我送你的耳环！”
我微微一愣。
林知风已经低笑出声。
“温先生是不是该去查查视力了？”
“这个耳环是我为知茵亲手设计、打磨并抛光成型的，上面的钻石也是我亲手去采的。”
经他提醒，我想起来了。
温以辰确实送过我一只类似的耳环。
那时我误以为弄丢了林知风送的礼物，凭着记忆一遍遍画设计图，几乎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生怕遗漏任何细节。
温以辰当时很不耐烦，直到某天扔给我一个看起来差不多的盒子。
“给你，别再折腾了。其他的，想都别想。”
后来，我在旧相册的夹层里找到了林知风亲手做的那一只。
而温以辰送的那个......后来去了哪里，我确实记不清了。
也许当作赠品随手送给了来收旧物的邻居，也许不小心混在垃圾桶里扔掉了，也许早已在某个角落蒙尘生锈。
真的，记不清了。
温以辰脸色骤然发白，手指死死扣住桌沿，骨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
林知风嫌弃地接过那束红玫瑰，随意的拨弄了两下，边将它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红玫瑰，真没新意。知茵从小就只喜欢向日葵，你不知道？”
“还是她根本没告诉过你？”
温以辰喉结滚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问过我，喜欢什么花。
那天正好是七夕。
他说懒得花心思选，让我直接告诉他，省得麻烦。
我随口答了玫瑰。
林知风牵起我的手，正要转身离开。
温以辰却突然揪住他的衣领，拳头狠狠挥了上来。
我来不及多想，猛地侧身挡在了林知风身前。
那一拳结结实实砸在我的锁骨下方。
温以辰愣住了，声音带着失控的怒意。
“你疯了？！”
他弯身想查看我的伤势，却被我反手重重扇了一记耳光。
“你闹够了没有？既然选了周念，就别再反悔！”
“那天你在酒吧怎么跟你朋友说的：‘不然呢？难道还要陪她演下去？’，你忘了？”
温以辰瞳孔一缩，急着要拉我的手解释。
“那些话不是真心的......”
话音未落，一声闷响。
温以辰猛地被林知风狠狠踹了一脚，整个人向后倒去，撞翻了一地桌椅。
“别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知茵面前。”
8
身体差不多康复后，林知风陪我回了亲生父母在乡下的老家。
他在那间光线昏暗的老屋里，朝两位局促不安地老人跪了下来。
郑重地磕了三个头。
父母看着他一身矜贵的穿着，与这简陋环境格格不入，震惊的手足无措。
“从今往后，知茵由我来照顾。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父母脸上写满尴尬，只能连连点头。
“好，好......”
“我从小和知茵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她从小体弱，病例攒了厚厚一叠，血型也验过无数次。”
“你们当真以为宋家不知道她不是亲生的吗？不过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可怜，狠不下心罢了。”
这样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这偏远乡镇，亲戚都不敢说话，更无人敢反驳。
“你们明明知道她身体底子差，当年还是狠心调换了孩子，不就因为她是女孩吗？”
“如今看她长大成人，又急着认回来，你们心里那点算盘，以为我看不透吗？”
父母低下头，沉默良久，最终只叹了口气。
“那时候......实在太穷了，真的没有办法。”
林知风也不指望他们能补偿什么。
“好，那从今往后，知茵的事，与你们无关。”
回去的路上，我和林知风并肩走过从前常走的老街。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就隐约知道我不是宋家亲生的。
他们待我很好。
可我也知道，他们看我的眼神，并不亲近。
有一次我经过书房，听见里面传来压低声音的争执。
“难道真要这样一直下去？我们这是在替别人养女儿！宋家那么大的产业，难道以后要落到外人手里吗？”
我贴着冰凉的门板，悄悄擦掉眼角的湿意。
一转身，却看见林知风站在走廊尽头，静静望着我。
他走过来，往我手心塞了一颗牛奶糖。
然后陪我坐在楼梯转角，直到里面的声音彻底安静下去。
温以辰回到公寓时，周念已经换上真丝睡裙，蜷坐在沙发上等他。
看见她，他心头那股烦躁烧得更旺。
“不是让你搬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念撇撇嘴。
“合租房室友半夜总打电话，我睡不好。”
温以辰抬起眼。
“把睡衣换掉，别再碰她的东西。”
周念顿了顿，忽然扑进他怀里，细白的手臂紧紧缠住他的腰。
“以辰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知茵姐不珍惜你，是她没眼光，我会对你好的......”
温以辰推开她。
“你胡说什么？我和知茵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插手。现在，马上离开。”
周念崩溃地喊出声。
“你亲过我，抱过我，知茵姐怎么可能还会回头？”
“她要是真在乎你，怎么会容忍别的女人碰你！”
温以辰猛然醒悟，一把将她甩在沙发上。
“你是故意的？你一直在挑拨离间是不是？”
周念也被逼急了。
“我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看清现实，让你们之间的问题早点暴露而已！”“否则你永远不知道，她根本就不爱你！”
“闭嘴！”
温以辰指向门口。
“现在，立刻滚出去。”
“从此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周念腿一软跌坐在地，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温以辰连拖带拽推出了门外。
从老家回来后，我和林母通了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
最后决定和林知风去国外结婚定居。
大概，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林知风轻轻捻着我的发尾。
“会舍不得这里吗？毕竟从小在这长大。”
我趴在他胸口，听着沉稳有力的心跳，莫名觉得安心。
“有你在的地方，就是家。”
没过几天，温以辰那些向来瞧不起我的兄弟发小，开始轮番登门拜访。
他们一个个为从前的轻慢道歉，又说温以辰为了我闹自杀，割腕进了抢救室。
他们低声下气的求我回去，劝我不要把事情做绝。
我始终没有回应，最后将他们的联系方式全部拉黑。
温以辰开始往我卡里疯狂打钱，每笔都顶着限额，像是要把这些年我给出去的全还回来。
我干脆去银行注销了账户。
出发那天，林知风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走进机场大厅。
手机在口袋里不停震动，屏幕上不断弹出温以辰发来的消息和未接电话。
频繁的提示音引得林知风侧目，我索性直接取出电话卡，随手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最后几条信息在屏幕上闪过。
“等等我！我马上就到！”
“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了......”
“只要你能留下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我凝视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轻轻将他移入了黑名单。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撕心裂肺的呼喊。
“知茵！！”
转身看见温以辰站在不远处，向来一丝不苟的西装皱巴巴的，领带歪在一旁，眼底布满血丝。
这副模样，和林知风一点都不像。
他踉跄着冲到我面前，气还没喘匀便红了眼眶，语无伦次的开口。
“别走！求你别走......”
“知茵，也许我们开始得不够好，甚至有些荒唐......但我保证，从今以后，你永远排在第一位。”
他哽咽的说不下去，良久才颤声问道：“知茵，周念我已经让她走了，我和她之间什么都没有。”
“以前是我太在乎面子，以后我会好好学着爱你。”
“留下来......好不好？”
这个始终高高在上的男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弯下了腰。
我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开口。
“够了温以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把你当成林知风的替身是我不对，可我给你的补偿，我以为足够补偿你受伤的自尊心。”
“况且，你也从没公开过我们的关系，这段过去，除了你我，没人知道。”
“你其实什么损失都没有，不是吗？”
温以辰的手指开始发抖。
“可我后悔了。”
“晚了。”
说完，不再看他毫无血丝的脸，我转身走向登机口。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