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丈夫陆寒川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陆寒川恨透了我们沈家,更恨透了我。
为了救他的妹妹,他逼我签下肝脏捐赠协议。
“沈安安,这是你欠她的。”
我笑着答应,只提了一个条件。
“我要你陪我一个月。
做一对恩爱夫妻,随叫随到。”
一个月期很快就到了,临上手术台前,
我却给他留下一条短信:
“陆寒川,我后悔了,我不爱你了。”
“你的妹妹,自己救去吧。”
他发疯一样诅咒我,却在闯进手术室后,收到了我骨癌晚期手术失败的死讯。
1.
“沈安安,你的手段还是这么下作。”
陆寒川的声音冰冷,协议的纸张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的刺痛。
我没有躲。
反正也习惯了。
从他娶我那天开始,类似的伤害我受的还少吗?
“下作?”
我捡起地上的协议,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比起陆大总裁为了妹妹,直接把我绑来医院强行配型,哪个更下作?”
他一步上前,大手扣住我的喉咙。
窒息感瞬间袭来。
“沈安安,这是你欠她的。”
我直视他,“那你现在就掐死我,反正我死了,你的雪晴也活不了。“
“黄泉路上有她作伴,我赚了。”
“你敢!”
陆寒川的怒火几乎要将我吞噬。
“你看我敢不敢。”
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一个月,就一个月。“
“你必须住在我那里,对我随叫随到,扮演一个爱我至深的丈夫。”
“为了你妹妹,这点小事陆总也做不到吗?”
他掐着我的手指又紧了紧:
“沈安安,你真让我恶心。”
“彼此彼此。”我笑得更灿烂了,“答不答应?你的宝贝妹妹可等不了太久。”
病房里恰好传来陆雪晴虚弱的呼唤:“哥......我好难受......”
陆寒川拳头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青筋在手背上暴起。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你最好祈祷雪晴没事。”他咬牙切齿地说。
“那你最好也祈祷,这一个月我活得好好的。”
我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毕竟我要是出什么意外,你妹妹的肝脏可就泡汤了。”
陆寒川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
“好,我答应你。”
他夺过我手里的协议和笔,在上面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字,他把笔狠狠砸在我身上。
“记住了,沈安安。”
他凑近我,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脸上,“一个月后,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好啊,我等着。”
我拿起笔,在他的名字旁边,一笔一划地写下“沈安安”。
签完字,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我一眼。
空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再也撑不住,扶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咳嗽起来。
喉咙里一阵腥甜。
我摊开手,一抹刺目的红色落在洁白的协议上。
我擦干血迹,告诉自己。
沈安安,这是你最后一次,爱他了。
2.
我没有回沈家,而是去了我和陆寒川三年前结婚时,他准备的婚房。
一套他从未踏足过的别墅。
虽然没有婚礼,但我还是穿上了衣柜里那条珍藏已久的白色连衣裙。
我对着镜子化了淡妆,口红涂了三遍,才找到最合适的颜色。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温柔,嘴角带笑,看起来真的像个等丈夫回家的小妻子。
我甚至还进了一趟厨房。
虽然手艺不精,但还是做了三菜一汤。
最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
说好七点,我六点就已经坐好了。
七点到了,没有动静。
八点,依旧没有。
九点的时候,我重新热了一次菜。
十点,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响了很久,那边才接。
“喂。”
“到哪了?”我看了眼墙上的时钟。
“有事?”他的声音很平淡,背景音里有女人的笑声。
我深吸一口气:“今天是第一天。”
那边沉默了几秒。
“我在医院陪雪晴,她今晚情况不好。”
“协议上写得很清楚,七点,你应该在家。”
“沈安安,你还有点人性吗?雪晴快死了,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我笑了:“陆总,一个月很短。你要是觉得为难,我们现在就可以撕毁协议。”
话音刚落,那边的声音戛然而止。
又是漫长的沉默。
“等着。”
他挂了电话。
十点半,门外终于响起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陆寒川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站在客厅里对他微笑的我。
我没有说话,走进厨房,端出热了又热的饭菜。
其中有一盘糖醋排骨,是他年少时最爱吃的。
我记得,很多年前,他曾对我说:“安安,你做的糖醋排骨是全世界最好吃的。”
那时的他,眼里有星星。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扔进嘴里,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就在我以为气氛会有所缓和时,他的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雪晴”两个字。
他立刻接起,前一秒复杂的神情瞬间化为柔情。
“雪晴?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别怕,哥在呢,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一早就去看你。”
“乖,听话。”
他挂断电话,看向我的瞬间,温柔荡然无存。
“沈安安,你以为做一顿饭就能抵消你的罪孽吗?”
他的眼睛红得吓人。
“我......”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伸手,把整张餐桌掀翻了。
盘子碎裂的声音刺耳无比。
滚烫的汤汁溅在我的手背上,我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陆寒川......”
“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他打断我,眼里全是厌恶,“只会让我更想吐。”
收拾完一地狼藉时,已经是凌晨一点。
刚站起身,骨头里开始一阵阵地抽痛,那种疼从骨髓深处蔓延出来,钻心刺骨。
我蜷缩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冷汗湿透了我的白裙。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这副狼狈的样子。
“啪”的一声,客厅的灯亮起。
陆寒川站在门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不是说好了做夫妻吗?”
他大步走过来,粗暴地将我从地上拽起来,拖回主卧。
“夫妻之间就要履行你作为妻子的义务。”
他将我扔在床上,动作里只有发泄,没有半分情意。
结束之后,他走进浴室。
我死死咬着枕头,不敢让一丝痛苦的呻吟泄露出去。
他从浴室出来,扔给我一瓶药。
我看清了瓶身上的字——紧急避孕药。
“别妄想怀上我陆家的种。”他站在床边,“你不配。”
我撑起身子,拧开瓶盖,倒出药片,没有说话,直接吞了下去。
陆寒川愣了一秒,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配合。
“我说过了,一个月而已。”我抬头看他,嘴角扯出一个笑,“我没打算多留什么。”
陆寒川,你大概永远不会知道,我等这一个月,不是为了折磨你。
只是想在我还能爱你的时候,再好好看你一眼。
3.
协议的期限很快就过半了。
这半月来他没对我温情,只是每天按时到家,刻板地履行着夫妻间的义务。
我始终没说什么,依旧做好无人动筷的饭菜,一个人享受着做幸福妻子的生活。
这天我突然向陆寒川提出,想去一次游乐场。
那是我们年少时,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那时,他在摩天轮升到最高处时,生涩地吻住我的嘴角。
他不会说情话,只会干巴巴地承诺爱我一辈子。
如今,我的一辈子,是真的要到头了。
我和他从那里开始,我也想从那里结束。
可陆寒川听了,只是毫不留情地嘲讽我:“幼稚。”
我看着他:“就当是陪一个将死之人,完成最后一个心愿,不行吗?”
他大概是被我话里的“将死之人”四个字取悦了,最终还是发动了车子。
摩天轮缓缓升起,城市的夜景在我们脚下铺开。
车厢里难得的静谧。
“陆寒川。”
“嗯?”
他的回应有些心不在焉,但终究是应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用红绳编织的平安扣,是我熬了好几个晚上,好不容易编好的。
“送给你。”
我想告诉他,陆雪晴的那场车祸,不是他的错,也不是我的错。
是她偷偷动了刹车。
我想告诉他,我快要死了,不是因为要捐肝,而是因为我得了骨癌。
“陆寒川,其实当年......”
“嗡嗡——”
他口袋里的手机剧烈震动。
他拿出来一看,整个人瞬间变了。
他一把挥开我的手,那枚平安扣从我指尖滑落,掉出窗外,坠入无边的黑暗。
“你还有心思在这里送这些破烂东西?雪晴在医院割腕了!”
“什么?”我愣住了。
“都是你!要不是你逼我来这种鬼地方,我怎么会没陪着她!”
他冲我咆哮,双目赤红。
我想拉住他解释,那不可能是真的。
陆雪晴不可能真的割腕,那个女人比谁都惜命。
当年车祸后,为了活命,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把罪名推到我身上。
剧烈的情绪波动让我头晕目眩,鼻腔里涌出温热的液体......
陆寒川正要冲出去,听见动静回过头。
他看见我脸上的血,愣了一瞬。
我以为他会担心,哪怕只是出于最基本的人道主义。
“又在演戏?”
“沈安安,为了留住我,你连这种低劣苦肉计都用上了?”
“你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让人恶心。”
摩天轮刚转动到一半,陆寒川就猛地按下了紧急停止按钮。
整个车厢剧烈晃动,我几乎站不稳。
他根本没看我,直接踹开了安全门,跳到了维修通道上。
“先生!先生您不能这样!”工作人员的喊声从下面传来,慌乱又急促。
陆寒川充耳不闻,扒着护栏就往下跳。
车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鼻血一滴一滴,染红了我的白裙。
我独自一人下了摩天轮,在草丛里,疯子一样在找寻着。
手指被锋利的草叶割得鲜血淋漓。
终于,我在一处泥泞里,找到了已经摔成两半的平安扣。
我捧着它,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陆寒川,我花了整整七个晚上编的平安扣,你连看都不看,就让它摔成了这样。
就像你对我一样。
从来没有正眼看过。
4.
第二十九天。
明天就是手术日,也是我们约定的最后一天。
我说想过生日。
陆寒川皱眉,“又有新要求?”
“最后一次了。”我低声说。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最终冷声丢下一句,“等着。”
傍晚时,他回来得比往常早些。
手里提着个小小的蛋糕盒,动作很轻,却又刻意掩饰着什么。
我接过来拆开。蛋糕很小,只够两个人吃的分量。
上面孤零零地插着一根蜡烛。
这是结婚三年来,他第一次给我过生日。
蛋糕上只插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
火光映着他冷峻的脸,有一瞬间的柔和。
我闭上眼睛许愿。
我没有求长命百岁,只求下辈子,不要再遇见陆寒川了。
太苦了。
他切蛋糕时,心不在焉,锋利的刀刃划破了他的手指。
血珠一下子冒了出来。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
铁锈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怔怔地看着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就是这一瞬间的暧昧,被刺耳的手机铃声彻底打破。
是陆雪晴。
“哥,你什么时候过来呀?我一个人好怕。”
他猛地抽回手,立刻恢复了那副冷漠的样子。
“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迅速穿好衣服。
临出门时,他终究还是看了我一眼,眼神晦涩难懂:
“早点休息,明天......别迟到。”
深夜,我看着他熟睡的侧脸,最后一次,亲吻他的眉心。
泪水无声滑落,打湿了他的枕巾。
陆寒川,再见了。
手术当天,医院的走廊里挤满了陆家的人。
他们不是来关心我的,是来等我的肝,去救他们的宝贝陆雪晴。
我换上宽大的病号服,陆寒川就站在手术室门口。
“进去吧,别让雪晴等急了。”
他催促道。
我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轮廓刻在心里。
却发现,我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眼前只剩下一片朦胧的黑影。
我躺在冰冷的推车上,被护士推进手术室。
在门关上的前一秒,我趁护士不备,从袖子里拿出了藏好的备用手机。
麻醉师举着针管向我走来。
“医生,请再给我一分钟,可以吗?”我虚弱地请求。
我编辑了一条早已烂熟于心的短信,手指颤抖着,按下了发送键。
“陆寒川,我后悔了。“
“我不爱你了,这一个月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你的妹妹,自己救去吧。”
发送成功。
我关掉手机,将它扔进了旁边的医疗废物桶里。
我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
手术室外,陆寒川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拿出来,当看清短信内容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席卷了他。
他发疯一样冲向紧闭的手术室大门,疯狂地拍打着。
“沈安安!你敢反悔!你给我出来!”
可手术室门打开,陆寒川看到主刀医生沉默地站在手术台侧。
而台上的我被白布盖住,血染红了床单。
他听到主刀医生说:“陆先生,节哀。”
“沈小姐骨癌晚期,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陆寒川怔怔,像是听不懂那两个字:“骨......癌?”
第二章
5.
另一间手术室里,我的手术持续了八个小时。
当我被推出手术室时,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沈小姐,你身体虚弱,别乱动。”
李医生推着我,余光扫了眼走廊尽头,“我把你转到VIP顶层病房了,那里没人知道,很安全。”
“谢谢你,李医生。”
“雪晴那边已经用了备用方案,暂时稳住了。”
李医生压低声音,“陆寒川快把医院翻过来了,院长都被逼得连夜开会。
我闭上眼睛。
这才对。
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让他慌,让他怕,让他体会一次,求而不得的滋味。
电梯门打开,我被推进了一间装修精致的单人病房。
落地窗外是城市的夜景,灯火通明,繁华依旧。
李医生调整好输液架,转身看着我,眼神复杂。
“早该告诉他真相的。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传来钻心的疼。
“然后呢?”我的声音嘶哑难听。
“看他装模作样地愧疚?还是听他说一句'我不知道'就原谅他?”
李医生沉默了。
他知道我说得对。
有些伤害,不是道歉就能抹平的。
况且,陆寒川会道歉吗?
他只会说,我为什么不早说。
然后把所有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另一边,陆雪晴的病房里。
陆寒川站在窗边,手里的烟已经燃到了尽头,烟灰掉了一地。
他的手机屏幕上,是我那条短信。
“我不爱你了。”
短短五个字,每一个都扎眼。
他不信。
他绝对不信。
“哥,咳咳......”陆雪晴虚弱的声音从病床上传来。
“是不是安安姐还在生气?你去找她,我没事的......”
“别说话。”陆寒川掐灭烟头,语气冰冷。
陆雪晴眼眶泛红,眼泪说掉就掉。
“都怪我,要不是我生病,你和安安姐也不会闹成这样......”
“跟你没关系。”
陆寒川转过身,眼底一片猩红。
“是她太自私,太任性。”
深夜,陆寒川喝得酩酊大醉,回到了那栋他曾经无比厌恶的别墅。
他想砸了这里的一切。
这个充满着那个女人气息的地方,让他烦躁,让他失控。
他一脚踹开主卧的门,冲到衣柜前,将里面我所有的衣服都扯了出来,扔在地上。
那条我生日时穿过的白色连衣裙,被他狠狠地踩在脚下。
发泄一通后,他喘着粗气,跌坐在地。
他的手无意间碰到了床头柜的一个暗格。
“咔哒”一声,暗格弹开。
里面没有他想象中的珠宝首饰,只有一个陈旧的日记本,和一沓厚厚的检查报告。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本粉色的日记。
翻开第一页,是娟秀的字迹。
“2025年,9月12日。“
今天,我在游乐场遇见了陆寒川,他帮我抢回了被抢匪夺走的钱包,他笑起来真好看。”
陆寒川的动作僵住了。
他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里面记录的全是关于他的点点滴滴。
他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他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微笑。
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日期是三天前。
“我的骨头越来越疼了,医生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
“李哥说,再不做手术,我可能连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陆寒川今天给我买了蛋糕,这是他第一次陪我过生日。”
“虽然他很不情愿。”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陆寒川颤抖着手,拿起了旁边那沓检查报告。
诊断书上,“骨肉瘤晚期”五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骗人的......”他喃喃自语,“这一定是她又一个下作的手段......”
他不愿意相信。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报告和日记,冲出了别墅。
他要去问她!他要当面拆穿她的谎言!
6.
陆寒川疯了一样冲回医院。
他没有去ICU看陆雪晴,而是直接冲到了院长办公室。
“沈安安在哪里?”
院长被他吓了一跳,知道我诈死的事情已经瞒不住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陆总,沈小姐她......她已经办理出院了。”
“出院?”
陆寒川一把将手里的检查报告拍在桌子上,“你告诉我,一个骨癌晚期的病人,怎么办理出院!”
院长看到报告,脸色煞白。
“这......这是病人的隐私,我无权透露。”
“隐私?”
陆寒川冷笑,“我妻子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了个手术,我却不知道,你跟我谈隐私?”
他一步步逼近院长。
“我再问一遍,她在哪。”
巨大的压力下,院长终于扛不住了。
“在......在顶楼的特护病房。”
陆寒川转身就往外冲,却在门口撞上了一个人。
是我的主治医生,李医生。
“陆先生,我们谈谈吧。”李医生扶了扶眼镜,表情严肃。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让开!”
“是关于安安,也关于你妹妹陆雪晴的。”
听到陆雪晴的名字,陆寒川的脚步停下了。
两人来到医院顶楼的天台。
“你想说什么?”陆寒川不耐烦地问。
“陆总,你一直觉得,是安安欠了你妹妹一条命,对吗?”
“难道不是吗?如果不是她当年飙车,雪晴会受伤,会需要换肝吗?”
“飙车?”
李医生笑了,那笑意里满是嘲讽,“陆总,你有没有问过你妹妹,那天到底是谁开的车?”
陆寒川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当年开车的人,根本不是安安。“
'是你的宝贝妹妹陆雪晴,她无证驾驶。“
”为了躲避检查,慌乱中踩错了油门,撞上了护栏。“
“而安安,为了保护她,不仅替她顶了罪,还被沈家狠狠责罚,差点断了一条腿。”
“不......不可能!”陆寒川后退一步,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没什么不可能的。”
李医生从口袋里拿出一份泛黄的交警事故责任认定书复印件,“这是当年的卷宗。”
“上面有你妹妹的亲笔签名画押。“
“安安怕你伤心,一直求我不要拿出来。”
“她怕我伤心?”陆寒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她会那么好心?”
“她就是这么傻。”
李医生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她爱你,爱到可以为你承担一切。“
“包括你无缘无故的恨,和你妹妹无休无止的索取。”
“陆寒川,你知不知道,她快死了。”
“我们评估了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最多,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
“她答应给你妹妹捐肝,不是因为愧疚。”
“只是想用这个借口,跟你好好过上最后一个月。”
“可你呢?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李医生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陆寒川的心上。
他手里的日记和报告散落一地。
风吹过,纸张哗哗作响,像是在无声地控诉。
7.
整个世界在陆寒川的面前分崩离析。
他引以为傲的一切,他坚持了数年的仇恨,原来只是一个笑话。
他才是那个最可笑,最可悲的人。
“她......在哪?”
他的声音干涩得可怕。
李医生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陆寒川跌跌撞撞地冲向顶楼的特护病房。
门没有锁。
他推开门,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沈安安。
她瘦得脱了形,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安静地闭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
如果不是旁边仪器上跳动的微弱曲线,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
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床边。
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他的手,曾经那样粗暴地对待过她。
他有什么资格?
“安安......”
他跪在床边,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安安,对不起......”
床上的我,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的视线没有焦距,只是茫然地看着天花板。
“安安,你醒了?你看看我,我是寒川。”
他抓住我的手,紧紧贴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颊滚烫,还带着湿意。
是在哭吗?
真可笑。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他。
看了很久,然后,我轻轻地开口。
“先生,你哪位?”
陆寒川整个人都僵住了。
“安安,你别吓我,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陆寒川啊!”
“陆寒川?”我偏着头,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认识。”
“不可能!安安,你别跟我开这种玩笑!”他几乎是在嘶吼。
“我没有开玩笑。”
我平静地抽回自己的手,“我累了,想休息,请你出去。”
我的态度,比他曾经对我最冷漠的时候,还要疏离一万倍。
那不是恨,不是怨。
是真正的,只是把他当成一个陌生人来对待。
这种比任何报复都来得更致命。
“不......安安,你听我解释,当年的事我不知道,我......”
“护士!”我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护士和李医生一起走了进来。
“李医生,我不认识这个人,能请他出去吗?他影响我休息了。”
李医生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陆寒川,点了点头。
“陆先生,病人需要静养,请你离开。”
“我不走!安安,你再看看我!你不能忘了我!”
陆寒川像个疯子一样扑过来,却被两个高大的保安死死架住。
他还在不停地挣扎,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我的名字。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被拖出病房,内心毫无波澜。
陆寒川,你不是问我,夫妻该做什么事吗?
现在我告诉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而我们之间,连鸟都不是。
8.
陆寒川被赶出病房后,并没有离开。
他就守在门口,不吃不喝,像一尊望妻石。
我懒得理他。
反正医院上下都是李医生的人,不会让他进来打扰我。
第二天,李医生来给我做检查,眉头一直没松开过。
“你的各项指标都在下降。”他合上病历本,“再这样下去......”
“我知道。”我打断他,“还有多久?”
李医生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月。”
“够了。”我笑了笑,“对了,门口那个人还在吗?”
“在。”李医生叹气,“二十四小时守着,谁劝都不听。”
“让他守着吧。”我闭上眼睛,“反正也碍不着我。”
李医生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
“何必呢?折磨他,也折磨你自己。”
“李医生,我没有折磨他。”
我喝下一口温水,“我只是,真的不记得了。”
是啊,不记得了。
当麻药的效力过去,当我知道自己从手术台上活下来的时候,我就决定。
把关于陆寒川的一切,都留在那个手术室里了。
爱他太疼了。
我不想再疼了。
几天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陆雪晴。
她的声音虚弱又恶毒。
“沈安安,你这个贱人!你以为你赢了吗?”
“我没有想过要赢谁。”
“你别得意!我哥只是一时被你蒙蔽了!他爱的人是我!永远都是我!”
“哦。”
我的冷淡彻底激怒了她。
“你以为你装失忆就没事了?“
“我告诉你,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好过!”
“我会让我哥知道你是个多么恶毒的女人!”
“我会让他亲手拔了你的氧气管!”
她在那边疯狂地叫嚣。
我没再听下去,直接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陆寒川冲了进来。
他双眼通红,手里攥着手机,显然是刚跟陆雪晴通过话。
“安安,她说的都是假的,你别信。”
他急切地解释,“我不会再让她伤害你了。”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你是谁?为什么总来打扰我?”
“安安!”他痛苦地闭上眼。
“求你,别这样对我......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别说不认识我......”
“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我反问,“我们很熟吗?”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我们算什么呢?
法律上的夫妻?还是仇人?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我的手心。
是那枚摔碎的平安扣,他用胶水,笨拙地粘好了。
“安安,你看,这是你送我的,你还记得吗?”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把它扔进了床边的垃圾桶。
“我不喜欢垃圾。”
那个动作,彻底击溃了陆寒川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垃圾桶里那枚平安扣,突然笑了。
笑得比哭还难看。
“报应......这都是我的报应......”
他喃喃自语着,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病房。
从那天起,他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
后来我听李医生说,陆寒川把陆雪晴做的所有事。
包括她如何导致车祸,如何伪造病情,如何欺骗他,全部公之于众。
陆家一夜之间,成了全城的笑柄。
陆雪晴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陆寒川,他变卖了所有家产,捐给了慈善机构,然后,就消失了。
9
三个月后,我的身体到底还是撑不住了。
李医生把我转移到了海边的一家临终关怀医院。
这里的风景很好,每天都能看到日出日落。
窗外的海浪声日复一日,像催眠曲,又像送别曲。
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很平静。
该释怀的,该放下的,都已经放下了。
这天下午,我正坐在轮椅上,在花园里晒太阳。
海风吹过来,带着咸涩的味道。
我闭上眼睛,深深呼吸。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胡子拉碴的男人走了过来。
他瘦了很多,也黑了很多,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陆寒川。
从前那个穿着手工西装、走路带风的陆家大少爷,如今变成了这副模样。
我没有说话,只是转过头继续看海。
他站在那里愣了几秒,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坐在了长椅上。
我们都没有说话。
海鸥飞过,夕阳西斜。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口了。
“我这三个月,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西北修路,去了山区支教,去了贫困村盖房子。”他的声音很轻,“我以为做点好事,能赎罪。”
“后来发现,根本赎不了。”
我转头看他,面无表情:“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对不起。”
他终于开口,说了这句迟到了太久的话。
“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只是......想再看看你。”
我缓缓地转过头,第一次,正眼看他。
“看够了吗?”
“......”
“看够了,就走吧。”
“安安,下辈子......下辈子换我来爱你,好不好?”
他卑微地祈求,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我笑了。
“陆寒川,你知不知道我生日那天,许了什么愿?”
他茫然地看着我。
“我许愿,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你。”
我的话,像最锋利的刀,将他凌迟。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脸上血色尽失。
“不......不要......”
“因为爱上你,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大的苦。”
说完这句话,我再也没有看他一眼,自己转动轮椅,回了病房。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游乐场,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少年时的陆寒川,穿着白衬衫,逆着光向我跑来,他笑着对我说:
“安安,我抓到你了。”
我的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
这一次,我终于可以,彻底地放过自己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