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知非接到徐宴清电话赶到包厢的时候,屋里的人聊得正欢。
“徐哥,她到现在都不知道你给她的备注是‘赝品’吧?”
大家一阵哄笑。
“她也跟了你两年了,你真舍得跟她分了?”
短暂的安静后,徐宴清的声音响起,听不出情绪。
“一条狗而已,给点资源就会摇尾巴,分了就分了。”
这几天她忙着赶进度杀青,是临时请假过来的,只是没想到着急忙慌听到了这么一出戏。直到最后,她都没有勇气推开门,真的像条狗一样灰溜溜逃走了。
察觉到门口的身影消失,徐宴清朝她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死死攥紧酒杯,额角青筋暴起。
飞机落地横店已经是凌晨四点,她直接回了剧组,这会儿男一号正好结束一场打戏。
两人四目相对,他眉眼淡漠。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头脑一热,一把拉住他的手,“要不要再睡一次?”
裴时序转头看她:“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被冷风吹醒,再没勇气说第二遍,又准备夹着尾巴逃走时,他直接把她打横抱起来,“德性。”
两人第一次睡是在上周,那天应知非刚知道自己是徐宴清刺激心上人的工具人。她夜戏之后出去买醉,再一睁眼,所有事已经发生了。
天不亮,她从裴时序的房车上下来,衣服整洁,头发更是一丝不苟,除了稍显红润的脸和水汪汪的眼睛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裴时序过了会儿才下车,衣着同样整齐,神情清冷,仿佛两人什么都没发生。
忽然,刺眼的闪光灯毫无预兆地连成一片,快门声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十几家娱记举着长枪短炮堵住两人的去路,话筒几乎要戳到人脸上。
“应小姐,您昨晚是在裴先生的车上过的夜吗?有传闻您是徐宴清先生的女友,这是真的吗?”
“裴先生,您二位是否在交往?对今天的照片有什么回应?”
“应小姐,您是徐先生一手捧起来的,对于您跟裴先生在一起的事,他知道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刻薄。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一切都是徐宴清施舍的,没有他,她可能还在某个剧组演着活不过一集的丫鬟。
所以哪怕知道他拿她当狗,但一想到今天的事会传到徐宴清的耳朵里,她还是有些忐忑。
裴时序没回答任何问题,甚至没有看一眼那些镜头,只是极其自然地将她揽到身侧,用半个身子遮住,在安保的协助下穿过嘈杂的人群。
手机在包里震动个不停,屏幕上疯狂跳动着经纪人的来电。
短短几分钟,两人已经上了热搜。
评论区更是腥风血雨。
“都过夜了这还有什么好洗的?”
“应知非当年不就是个小龙套吗?要不是徐宴清捧她她能红?”
“真是服了,捧红你给你资源,转头就给金主戴绿帽子?这操作我直呼六百六十六。”
“裴顶流怎么回事?这种女人也看得上?眼光碎一地。”
“说不定是各取所需呢?一个图色,一个图资源上位,心疼徐总一秒。”
事情疯狂发酵。
徐氏集团顶楼会议室,徐宴清坐在长桌尽头听着市场总监汇报新季度推广方案。
助理看了眼手机,忽然面色一变。
余光瞥到他欲言又止,徐宴清皱眉:“怎么了?”
助理哆哆嗦嗦递上了手机。
高清大图里,女人正缩在男人怀里。
“嗡”的一声,徐宴清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见他一脸风雨欲来,大家集体噤若寒蝉。
很快,他吩咐:“继续。”
仿佛并没有被事情影响。
只有助理看见他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市场部总监战战兢兢的汇报,话都说不利索,在他第三次卡壳的时候,徐宴清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骂道:“都滚出去!”
转瞬,会议室里只剩他一个人,他把手机狠狠砸在窗户上,手机顿时四分五裂。
只是那张照片在他脑海里依然无比清晰。
他一把扫落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
第二次了,她真的敢背叛他第二次。
手因为暴怒而发抖,他翻出备用机,点开微信,置顶的头像是个嬉皮笑脸的动漫女孩。他盯着那个头像,眼底酝酿着一场狂风骤雨。
他狠狠点着屏幕,只发了两个字。
【在哪】
回应他的是一个红色感叹号。
应知非等了几天,但徐宴清那边一直没有动作。
这不正常。
她太了解他了,他根本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在悬在头上的刀砍到脖子上之前,她会一直煎熬下去。
裴时序把她的状态看在眼里,什么都没说,只在她NG第五次时,讥讽说:“怕成这样,当初就别伸手”。
就这么挺了半个月,拍摄终于结束,杀青宴她没去,跟导演打了声招呼,连看都不敢看裴时序,直接拖着行李走人。
只是回到家才发现自己进不去门了,她的指纹被删了。
物业经理很快被叫来,是个生面孔。
“应小姐,徐先生派人来过了,门锁权限已经更新,他说……请您自便。您的私人物品徐先生交代我们都帮您收拾好了,在仓库,您随时可以去取。”
应知非攥紧拉杆箱,“好,我知道了。”
仓库里光线昏暗,她的东西被整齐堆在角落。其实她没什么好拿的,因为几乎所有东西都是这几年徐宴清送她的,她只想把自己的记账本找到。
打开最上面的箱子,一个深蓝色丝绒盒子静静躺在那。里面是一对袖扣,款式简洁,内侧刻着“XYQ”。
这是用她第一部主演的电影的片酬买的,那会儿她还不红,剧组也很穷,片酬到手两万八,千挑万选买了这对东西。
她那会儿送他时,他皱眉看了两眼,评价:“便宜货。”
现在想想,这东西对他来说确实堪称廉价,只是后来他一直戴着,压根就没取下来过。
她把所有箱子翻了个遍,发现里面所有东西分门别类,没有一样属于徐宴清的物品,连她买的情侣牙刷都被扔掉了。
也对,连她这个人都属于他清算的垃圾,这些死物更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
找到账本,她去了母亲住院的医院。
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母亲正半靠在床头,气色比上次见时好一些。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一大束新鲜的百合,在纯白的病房里格外扎眼。
看到她,母亲开心地向她招手,“小徐刚走,你没遇到他吗?”
应知非一愣,面色不太自然,“没看见。”
“他坐了好一会儿呢,说已经预存了余下的医疗费和住院费,让我安心养身体。”
母亲这一身病全是应家人气的。
她奶奶重男轻女,她爸跟人跑破鞋猝死之后,她带着一帮亲戚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变卖瓜分了,然后把她们母女赶了出去,后面的几年还一直霸占着她妈的工资,后来母亲被气病,娘俩走投无路的时候,是徐宴清帮了她。
母亲拉着她的手,语气欣慰,“这孩子真好,心思细又稳重。哦,他还带了女朋友一起来,好像也是一个明星,叫什么荷,那姑娘长得也好,跟小徐挺般配的。”
母亲的手很暖,但她自己的手却在瞬间失温。
难怪他放过了她,原来是正主回来了,所以她这个赝品可以功成身退了。
母亲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他的好,应知非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脸上挤出一个很淡的笑。
“妈,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打个电话。”
走廊空旷寂静,头顶的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她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到地上。
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那头,经纪人的语气不太好,“下个月不用进组了,你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吧。”
她下意识问:“为什么?”
经纪人冷笑,“为什么?因为你的女一号换成了赵稚荷。”
挂了电话,另一个号码又打了进来,是下月进组的古装剧《凤鸣》的制片人王总。
对方声音透着掩饰不住的尴尬,“这是徐总亲自打电话过来要求的。你知道的,这个项目徐氏影业是最大资方,我们也很难做。不过你放心,违约金我们会按照合同双倍支付,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
该来的果然还是来了。
《凤鸣》也不算是顶级资源,却是她靠自己试镜撕下来的第一个像样的角色。剧本她读了无数遍,人物小传都写了厚厚一摞。
她面无表情看着暗下去的屏幕,想了想,径直走向电梯。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徐氏传媒楼下,尽管是深夜,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她没有预约,但前台显然认得她,“应小姐,徐总现在有客人在,不方便见您。”
“我等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电梯门开开合合,偶尔有人朝她投来探究或同情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总裁专用电梯响了一声,门滑开,徐宴清率先走了出来,身边跟着一个穿着米白色羊绒大衣的女人。
赵稚荷,她的同期。
她们一起在无数个剧组跑过龙套,一起吃五块钱的盒饭,一起挤在漏风的房间畅想未来。
她也是在一个月前才知道,当初徐宴清在一个酒局上看中了气质清冷的赵稚荷,对方却当众泼了他一杯酒,甩手走了。
再后来,就有了自己这个刺激赵稚荷的赝品。
这会儿她手里拿着剧本,微微侧头,正轻声和徐宴清说着什么,嘴角带着一丝浅淡而得体的笑意。徐宴清微微颔首,神色是她许久没见过的专注。
两人并肩朝门口走来。
应知非站起身。
徐宴清看见了她,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仿佛她只是大厅里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直到她走到他面前。
他撩起眼皮,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疏离得像在问一个陌生员工:“有事?”
赵稚荷站在一边,眼神平静无波。
应知非嗓子眼发紧,强撑着才没让声音发抖:“为什么换掉我?”
徐宴清表情都没变一下。
“你是指《凤鸣》那个角色?”他语气平淡,“她比你更适合。”
他眼底的冷漠、赵稚荷手里的剧本、当时他在包厢里那句“应知非只是我的一条狗”。
所有的事情串联起来,搅得她头都要炸了,冲动之下,有些话脱口而出,“确实更合适。你喜欢狗,自然也喜欢当狗。”
话音落下,大厅里死一般寂静。前台小姐惊恐地低下头,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徐宴清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那双总是没什么情绪的眼底骤然翻涌起骇人的风暴。他冷冷看着应知非,恨不得把她掐死。
赵稚荷怕他动手,拦在他身前,蹙起眉,“应知非,我……”
这三个字刺激了徐宴清的神经,他猛地推开她的手,上前一步逼近应知非,高大的身影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把徐氏的脸,把我的脸扔在地上让人踩,现在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
他的声音不算高,但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
“跟了我两年,演技没见长进,脾气倒是养大了?”他语气里的嘲讽和厌恶毫不掩饰,“我告诉你,《凤鸣》只是开始。从今往后,在这个圈子里,你不会再拿到任何像样的资源,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他说完绕开她朝门口走,仿佛多看她一眼都嫌脏。
赵稚荷回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
果然,他什么都知道了。
走出徐氏,一股冷风吹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拿出来一看,是裴时序发来的消息。
【你的东西落我这了,明天品牌方活动的时候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