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正厅,晨光刚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案上已摆满了精致餐食,热气氤氲间,各色珍馐错落有致。
顾夜珩一身玄色常服端坐主位,眉眼沉敛,双目轻阖似在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玉质杯耳。
赤霄垂手侍立在侧,大气不敢出,目光时不时偷瞄自家殿下,暗自揣测着心思。
外间回廊下,两个小丫鬟端着洗漱用的铜盆,脚步放得极轻,凑在一处窃窃私语,声音压得像蚊蚋:
“哎,你瞧,王爷今儿竟没上朝?”绿萼眨着圆眼,满脸惊奇,手里的铜盆都差点晃出水花。
“可不是嘛!”旁边的青黛赶紧拉了她一把,示意她小声些,“自打王爷执掌朝政以来,哪天不是天不亮就入宫,别说歇一天了,连迟到一刻都没有过,今儿真是奇了!”
两人缩在廊柱后,偷偷往厅内瞥了眼,见顾夜珩依旧闭目静坐,才又敢接着说:
“你觉不觉得……王爷脸色不太好?”
绿萼抿了抿唇,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方才我进来摆餐具,瞧着王爷眉峰都拧着,连呼吸都比往常沉些。”
青黛撇撇嘴,这还用说?定是因为王妃娘娘没回府!昨儿才跟王爷提了合离,没成,心里指定堵得慌。
出门就撞见了喻御史家的小姐,索性就去闺蜜家散心过夜了,压根没回云国公府。
绿萼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妃回娘家了呢……合离没成可不是小事,换做是谁都得闹心,在喻府歇歇也好。可王爷这般特意备了满桌菜等着,岂不是空等一场?”
青黛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王爷那性子,向来好面子得很,定是拉不下脸主动去叫,只能在这儿自己生闷气呗!你瞧这满桌的菜,再放会儿就该凉了,王爷一口都没动呢!”
话音刚落,厅内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是顾夜珩将玉杯搁在案上的声音,虽不重,却带着几分无形的威压。
两个丫鬟吓得身子一僵,赶紧噤了声,端着铜盆蹑手蹑脚地溜了,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赤霄在厅内听得一清二楚,偷偷抬眼,见自家殿下眼睫颤了颤,依旧没睁眼,只是周身的低气压似乎更重了些。
我扶着青禾的手,刚踏入王府大门,便觉今日气氛格外不同。
往日里那些探头探脑、背后嚼舌根的下人,今日竟都敛了声息,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想起原主云梦姝自嫁入靖王府,虽顶着王妃的头衔,实则过得如履薄冰。
顾夜珩的厌恶摆在明面上,府中下人向来捧高踩低,若不是靠着云家的权势与原主骨子里的泼辣劲儿撑着,怕是早已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穿过抄手游廊,刚进正厅,便撞见主位上闭目养神的顾夜珩。我心头微顿,随即敛衽福身,语气平淡:“王爷,您在家啊。”
顾夜珩缓缓睁开眼,墨色瞳孔深不见底,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往日的厌烦。
却多了几分探究:“今日朝堂无事,歇一日。”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你昨夜去哪了?为何未归?”
“些许私事,不值一提。”我不愿多谈,语气里带着几分疏离——昨日议事堂合离未果的憋屈还未散去,此刻实在无心情与他虚与委蛇。
顾夜珩眉峰微蹙,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王妃当知晓自己的身份,夜不归宿,传出去于王府名声不利。”话虽带着责备,却无半分怒意,甚至连音量都未曾提高。
见他这般模样,我心中反倒安定了些,语气不自觉硬了几分。
“王爷今日倒是清闲,竟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事。不怕我缠上你,惹你烦心?”毕竟昨日他拒合离时的冷漠,我还记忆犹新。
话音落,我不等他回应,便转身扶着青禾的手,径直往玉兰苑走去。
刚踏出正厅门槛,晨间的凉风拂面而来,腹中忽然泛起一阵细密的坠痛,脚步下意识顿了顿,指尖紧紧攥住青禾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青禾微微蹙眉。
我强压着那股不适感,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只对青禾低声道:“无妨,走快些。” 裙摆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留下一阵轻响,身后的目光如实质般落在背上,我却未曾回头。
待我身影消失在厅外,顾夜珩才收回目光,看向一旁侍立的婢女:“王妃最近可有异常?她这几日……似乎与往日不同。”
那婢女连忙躬身回话:“回王爷,王妃前天去城郊静安寺上香,途中突遭马惊,车身失控,王妃额头磕伤了,回来时流了不少血。”
“太医来看过,说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开了些活血消肿的药,让王妃好生静养。”
他抬手挥退丫鬟,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脑海里反复回放着方才云梦姝的模样。
她福身时姿态从容,语气里没有了往日的痴缠或泼辣,那句“不怕我又缠着你”带着几分疏离的嘲讽,竟让他一时语塞。
从前的云梦姝,便是哭闹打滚也要黏在他身边,哪怕换来他冷脸相对,也从未有过这般淡然转身的模样。
磕伤了头?再加上昨日合离未果的气闷……竟能让一个人的性情变至此般地步?
他想起前日来人的禀报,府卫说王妃仪仗途中马惊,车身损毁,王妃额头受创。当时他只当是她为了博他关注,又耍的什么新花样……
毕竟,这些年来,她为了吸引他的目光,什么出格的事没做过?无所不用其极,早已让他厌烦透顶。
“竟真的惊了马?”他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
可今日所见所闻,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她眼底没有半分刻意讨好,也无半分怨怼,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他这个靖王,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殿下。”赤霄见他久立不动,轻声上前,“要不要传膳?厨房还温着您爱吃的莲子羹。”
顾夜珩收回思绪,目光落在满桌早已凉透的菜肴上,眉头微蹙:“撤了吧。”
他顿了顿,又道,“去查查,王妃前日惊马的具体情形,还有,她昨日合离未果后去喻府的细节,以及这几日在玉兰苑都做了些什么。”
“是。”赤霄应声,心里暗自诧异。殿下向来对王妃的事漠不关心,今日竟连“合离未果”的后续都要追问,看来那位性情大变的王妃,是真的让王爷放在心上了。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赤霄便折返回来,躬身禀报。
“回殿下,王妃前日确是在城郊遇袭,马受惊后,撞向路边树干,车身左侧损毁严重,现已送去车马行修理。”
“据随行的下人说,王妃当时额头撞在车壁上,血流不止,昏迷了片刻才醒。昨日合离未果后,王妃出门便去了喻府,喻府的人说王妃与喻小姐彻夜长谈,今早才动身回府。”
“这几日在玉兰苑,王妃除了静养,便是让青禾姑娘出去采买些东西,并无其他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