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被接回家前,养父母与我促膝长谈。
他们说我亲生父母一个酒鬼一个赌徒,回去就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十三岁的我被吓到了,无声同意。
他们又说他们已经疼爱了我十六年,
以后要多多补偿真千金。
那是他们的亲生女儿,我没有意见。
但我没想到,这只是序曲。
真千金回来后,爸妈拿出了一份AA制养育准则。
他们将曾经给我的所有陪伴、守护、甚至衣食住行全都给了真千金。
我试过为恳求他们,但他们说:
“我们已经疼了你十三年,现在应该疼我们的亲生女儿了。”
“不过你放心,等我们补偿够了亲生女儿,十三年后,会继续爱你的。”
我信了。
我拼命学习,争取各种奖学金。
参加各种比赛,努力获奖拿奖金。
大学毕业那年,爸爸讲我安排进了公司。
从底层做起,努力奋斗。
我以为自己终有一日会等到他们重新爱我。
却在二十六岁生日当天,看到真千金柔弱无骨地坐在我未婚夫怀里。
我大受打击。
回到家,竟听到爸妈的窃窃私语。
“老季,还是你手段高,一个AA制就栓了养女这么多年。
“以前四处参加比赛,为咱们争光,现在在公司为咱们当牛做马。”
“就连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男人也是咱们女儿的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遗憾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他们设计好的!
我难以接受。
风雪中开车出门,却刹车失灵翻出高架,活活摔死。
再睁眼,我竟然又回到了被养父母围着促膝长谈的那一天。
“子禾,我可怜的女儿。”
“你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啊?你妈妈十日九赌,输得家徒四壁,你爸爸他没有一天不喝酒大醉。爸爸妈妈培养了你这么多年,把你养得这么优秀,你若是回去了,还能好吗?”
一滴泪落在我我脖子里,我身体蓦地一僵。
记忆如潮,涌入我脑海。
寒意随之从骨缝中沁出,如冰冷的钢锉,反复打磨着我的神经。
我的身体仿佛还残留着从高架桥坠落时,骨骼碎裂的剧痛。
可眼前,却是季家客厅那盏过分温暖的吊灯。
上辈子,我死在了二十六岁生日那天。
上辈子的今天爸妈也是这样一脸凄楚地抱着我痛哭。
他们也是像这样告诉我,我的亲生父母,父亲是酒鬼,母亲是赌徒。
两个人的人生一败涂地。
一旦我回去, 便将被拖入深不见底的泥沼。
那时的我不经世事,我被吓坏了。
战战兢兢,不知该如何选择。
直至养母霍雨佳搂着我一遍一遍地哭着问我,能不能留下。
她满眼疼惜,仿佛让我离开,便是她人生最大的痛事。
那时的我就是沉溺在她的温柔里,又被那恐吓击垮,最后满心恐惧和感激地点头,却从此走上那条被精心设计的吸血之路。
他们的亲生女儿季梦瑶回来后,爸妈说,季梦瑶被抱走多年,受苦良多,他们要对季梦瑶进行补偿。
他们提出了AA制养育准则。
他们说,他们疼爱了我十三年,理应也应该这样疼爱季梦瑶十三年。
十三年后,他们便对我们一视同仁。
多么堂而皇之地算计。
可那时的我本就觉得自己抢了季梦瑶温暖的家庭,对她充满愧疚,又因他们对我亲生父母的描述,而内心焦灼恐惧。
我竟然信了。
而从那一天起,我虽有女儿之名,却再没享受过这个家的任何东西。
父母的疼爱,家族的资源。
全都没有!
不过还好,我在家吃饭是不花钱的。
此外,学校所有的开销,我的教育费用,全都由我一人负责。
不要问。
问就是:梦瑶以前就是这么过的。
我只能拼命学习,争取学校的奖学金。
课余之间利用之前所学参加各种比赛,努力拿奖。
就这样,我靠着自己,读完了大学。
爸爸以终归还是要将公司交给我和季梦瑶为由,将我安排进了公司。
从底层做起。
没多久,我交到了一个同样被下放历练的男朋友。
我们一起努力工作,在下班时间悄悄约会。
他在我生日时向我求婚。
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二十六岁生日当天,我心血来潮想去我们的婚房看一眼。
却一眼看到他和季梦瑶赤身裸体抱坐在一起。
我几乎不能忍受这来自亲情和爱情的双重背叛。
我下意识想找爸妈,让他们给我讨回公道。
却在那进门的瞬间,听见爸妈的低声议论。
“老季,你这一手真不错,以前秦舒悦处处抢我风头,嫁给司京后处处朝我显摆。不就是智商比我们高点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最后还不是因为咱们家破人亡了?”
“你偷换了他们的女儿,现在还不是要给我们当牛做马?”
“一个AA制就栓了她这么多年,智商也不过如此。我看,以后的公司还是交给咱们自己的女儿。”
“这是当然。”爸爸附和。
“以前四处参加比赛,为咱们争光,现在在公司做得也很不错。以后公司当然是我们女儿的,她就给咱们女儿当牛做马就好了。”
“你看看,现在她一手调教出来的男人,不也是咱们女儿的了?”
那一刹那,我险些当场昏厥。
我从没想过,我满心期盼了多年的,竟然从头到尾就是一出阴谋。
还是从我和季梦瑶出生那一刻起,就由曾经我视为至亲的人,亲手炮制的。
我踉跄离开,车子却在高架上刹车失灵,于那个冰冷的雪夜翻出高架。
含恨而亡。
我以为我再也没有机会改写曾经的一切,可当我再次睁眼,我竟然又回来了。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沸腾的东西在血管里奔涌。
我缓缓捏紧手指。
耳边养母姜之鱼依旧在絮絮叨叨,“你从小在我们身边娇生惯养,回去怎么受得了那种苦啊?”
养父季温然跟着点头,“没错,子禾,这么些年,你如果就此离开,是在拿刀剜我和你妈妈的心啊。”
我深吸了口气,用力挤出两滴泪。
我瑟缩着肩膀,依然是那副十三岁的少女受惊了的惶然模样。
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蓦地嚎啕大哭起来。
不是哭我即将离开,而是哭曾经的我自己,竟然瞎眼了这么多年。
姜之鱼搂着我,一口一个心肝宝贝地哄了我许久。
终于冷静下来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我抱腿坐在沙发里,脸上透着对这个家的依恋和对未来的惊惶。
“我明白的,爸爸妈妈,你们都是为我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
“是我不好,占了妹妹的位置这么多年。你们……你们对我已经够好了,我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碍眼。”
“那怎么行?”
姜之鱼有些着急。
以前的我是个十分听话的乖乖女,所以此刻,她信了。
“你回去,你家里那种条件,你的未来就毁了。”
“可我留在这里,就要享受这个家的生活条件和物质资源,不然传扬出去,外人肯定会说爸爸妈妈苛待养女。”
我的眼泪再次落下来,“我不想听到任何人说爸爸妈妈不好,你们明明就是最好的人。”
“哎哟,我的乖女。”姜之鱼再次搂住我。
季温然脸上也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你是我们一手养大的,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亏待你的。”
我摇头,“可我不想。”
“不想占妹妹的便宜,更不想叫人说爸爸妈妈不好。”
姜之鱼和季温然对视一眼,姜之鱼慢慢说:“如果你实在担心,我们用AA制来养你和梦瑶好不好?”
“AA制?”我佯装不解,“就是把以前爸爸妈妈为我配置的资产,全部给妹妹配置一遍吗?”
像我们这种家世的孩子,从出生之前就要考虑设置信托、配备教育基金、专属投资等等。
大约不想让外人议论,姜之鱼和季温然两口子以前也为我做了。
只是上辈子在我惊惶懵懂的那段时间里,他们全都转到了季梦瑶名下。
但现在我知道,在我的名下,是有各种软硬资产配置的。
两人神色微不可见的一滞,姜之鱼尴尬地笑了一声,“是啊。”
“可是……”我低下头去,泪珠滚滚,“我不配,我怎么配呢?我都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如我所料,姜之鱼又一次在季温然的示意下搂住我,开始劝说。
“怎么会呢?在妈妈心里,你就和亲女儿是一样的。”
“所以,妹妹回来后,什么都不会改变吗?”
“当然不会。”
“真的不会吗?”
“当然了,你可是妈妈的心肝儿。”
“爸爸呢?爸爸还有钱吗?能给妹妹配置和我一模一样的资产吗?”
季温然额角抽搐了一瞬。
但我知道,他想叫我留下。
这些年,每年他们都会为我测一次智商,每年稳定的129,让他舍不得错过我这个人才。
曾经,季梦瑶也测过。
109。
算是正常偏上的水平。
但与我整整差了二十分,叫季温然愈发不愿放弃。
此刻,面对泪眼朦胧的我,他只能点头,“有呢,你这孩子,妹妹还没回来,就替她操心上了。”
“可是爸爸以后要好辛苦,养我们两个。”
两人无奈失笑,连连保证再多养几个也不会是问题,让我务必安心留下。
把我送回房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收了微笑。
我亦缓缓抬头,看向窗外我十三岁的天空。
窗户上映出的我的双眼,历尽风霜,冰冷如刃。
既然要以家作为温暖的巢穴来诱捕我,那就付出代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