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给陈果果检查数学作业。
“爸爸,这题我还是不会。”果果撅着小嘴,铅笔在草稿纸上戳出一个又一个灰色小点。
“哪题?爸爸看看。”我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开,凑近作业本。小学三年级的应用题,关于速度和时间。我正要讲解,手机又震了。
这次是连续震动,家里座机在响。
我皱了下眉。现在很少有人打座机了,除了推销就是老人家。但座机在客厅,我正给女儿讲题。
“果果你自己先做下一题,爸爸接个电话。”
“好吧。”果果低头继续写作业,小辫子随着动作轻轻摇晃。
我走到客厅,接起座机:“喂?”
电话那头没声音。
“喂?哪位?”
还是沉默。但我能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对方显然在听。
“不说话我挂了。”我没好气地说。
“等等。”是个男声,有点犹豫,“请问...是白幼薇的家吗?”
白幼薇是我老婆。这男人找我老婆,却打到家里座机?而且直接问是不是“白幼薇的家”,说明他知道这个号码和她的关系。
“你哪位?”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我...我是她老同学,周浩。”对方顿了顿,“请问她在家吗?”
周浩。这名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我记忆里激起层层涟漪。我想起来了,白幼薇的初恋,高中时隔壁班的体育委员。他们好了两年,后来因为上大学异地就分了。白幼薇跟我提过一次,就一次,在我们刚谈恋爱的时候。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心里只有我。
当时我信了。现在呢?
“她不在。你找她有事?”我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静。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老同学叙叙旧。”周浩说得吞吞吐吐,“能麻烦你转告她吗?就说周浩找她,这是我现在用的号码。”
“行,我转告。”我简短地回答,准备挂电话。
“等等!”他急忙说,“那个...请问你是?”
“我是她丈夫,陈宇。”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一声短促的“哦”。
“那...谢谢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电话挂断了。我握着听筒,站在客厅里发愣。一个十几年没联系的老同学,突然打电话到家里找她,而且是通过我——她的丈夫。
这感觉很奇怪。非常奇怪。
书房里,果果在喊:“爸爸,这题我又不会了!”
“来了。”我应了一声,走回屋里。
但那个名字像根刺,扎在了心里。
白幼薇是晚上九点半到家的。她在一家广告公司做策划总监,加班是常态。
“果果睡了吗?”她一边换鞋一边问,声音里满是疲惫。
“刚睡下。”我从沙发上站起来,“吃饭了吗?锅里还热着菜。”
“吃了,公司叫的外卖。”她把包扔在鞋柜上,走过来瘫坐在沙发里,“累死了,今天提案改了八遍,客户还是不满意。”
我在她身边坐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对了,晚上有个电话找你。”
“谁啊?”她闭着眼睛揉太阳穴。
“他说他叫周浩,是你老同学。”
白幼薇的手停住了。虽然她很快恢复了动作,继续揉着太阳穴,但那一瞬间的停顿,我没错过。
“周浩?”她重复这个名字,声音听起来很随意,“他怎么有家里电话?”
“我也想问这个。”我看着她的侧脸,“他说是老同学叙旧,让你回电。我把你手机号给他了。”
其实我没给。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撒谎,也许只是想看看她的反应。
白幼薇睁开眼睛,转头看我:“你把我手机号给他了?”
“嗯。怎么了?不能给吗?”我反问道。
“不是...”她移开视线,“就是觉得有点突然,这么多年没联系了。他怎么找到家里电话的?”
“我也想知道。”我说,“他说是从老同学那儿问到的。但你那些老同学,怎么会知道我们家座机?”
我们家确实有座机,主要是为了方便老人联系,还有果果有时候会用。但这个号码除了亲近的家人,很少有人知道。
白幼薇站起来:“可能是从哪个同学录里找到的吧,以前上学时不是都留家庭电话么。我去洗澡了。”
“你不问问他现在怎么样?怎么突然联系你?”我的问题让她的脚步再次停住。
她转过身,表情有点不耐烦:“陈宇,你今晚怎么了?一个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我有什么好问的?”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问。”我看着她,“倒是你,反应有点大啊。”
“我累了,不想讨论这种没意义的事。”白幼薇转身进了卧室,很快传来浴室的水声。
我坐在客厅里,看着茶几上她的手机。它静静地躺在那里,黑色的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那个叫周浩的人,会打过来吗?白幼薇会回电吗?
我忽然觉得这个熟悉的家,这个我生活了十年的空间,此刻变得陌生而安静。那种安静,不是没有声音的安静,而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涌动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