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工具小屋内一片死寂,唯有林默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如同困兽的低吼。孙大同的脚步声早已远去,那份短暂的温暖也随之消散,只留下刺骨的冰冷和背上传来的、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林默缓缓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到地上,后背每一次微小的起伏,都牵动着那道深可见骨的鞭痕,火烧火燎的痛楚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将孙大同给的那个小瓷瓶拿在手中,拔开木塞,一股淡淡的药草香气飘出。这是最低等的金疮散,对于寻常皮外伤或有些用处,但对他这被法器所伤、皮肉翻卷的伤口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用。杨志今日吃了瘪,必定怀恨在心,明日若见他伤势好转,只会更加笃定他身怀异宝,届时麻烦更大。他必须在天亮之前,让这道伤痕彻底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嗬……嗬……”林默喘息着,额头上布满了豆大的冷汗,一部分是因剧痛,另一部分,则是因心中那股被死死压制的滔天恨意。杨志那张贪婪扭曲的脸,还有那个跟班杂役的狞笑,如同鬼影般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
躲?忍?
不!
今日之辱,如同一记重锤,彻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对宗门规矩的幻想,也砸醒了他骨子里蛰伏的凶性。在这吃人的世界,忍耐换不来安宁,退让只会招致更疯狂的欺凌。唯有力量,唯有能让敌人恐惧、颤抖、连正眼看你都不敢的力量,才是唯一的生存之道!
杀意如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启灵境的杨志,哪怕是最弱的启灵境,也不是现在的他能抗衡的。他需要时间,需要一个万无一失的机会。
而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活下来,并且不留任何破绽。
林默的眼神穿过黑暗,仿佛看到了自己那间破败的竹屋,想到了远方病榻上的父亲林大山。他不能死,更不能被废。他要变强,强到足以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一切,强到足以将今日之辱,百倍千倍地奉还!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如同绝境中生出的毒花,在他心中悄然绽放。
他猛地一咬牙,眼神中的犹豫与痛苦被一股决绝的狠厉所取代。他心念一动,从胸口贴身处,将那本用破布包裹的兽皮残篇取了出来。同时,他探手入怀,将那份他早已偷偷藏匿,用丹炉炉渣混合了几种不知名草药捣成的、散发着刺鼻焦糊味的黑红色药糊,也一并拿了出来。
这药糊,是他模仿《火阳淬身法》的理念,胡乱配置的土方子,本意是想用来辅助修炼,没想到今日却要用在自己的伤口上。
看着那团黏稠腥臭的药糊,林默的脸上没有丝毫嫌恶,反而透出一股近乎自虐的狂热。他知道,这东西蕴含着微弱却霸道的火毒,寻常人沾之即伤,但他,却要将它当成疗伤圣药!
他不再犹豫,用颤抖的手指,剜起一坨冰凉而粘腻的药糊,缓缓地、坚定地,涂抹在自己后背那道血肉模糊的鞭痕之上!
“嗤啦——!”
一声轻微却骇人的声响,仿佛滚油泼进了烈火!一股远超鞭打之痛百倍的灼热剧痛,从伤口处轰然炸开,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不像是敷药,倒像是将一块烧红的烙铁,硬生生按进了他的血肉骨髓之中!
“呃啊——!”
林一向坚韧,此刻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浑身肌肉瞬间绷紧,青筋如虬龙般在皮肤下暴起。冷汗如雨水般淌下,瞬间浸透了他本就破烂的衣衫。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耳边只剩下自己心脏狂暴的擂鼓声。
就在他意识即将被这无边痛楚吞噬的刹那,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行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疯狂地运转起那早已烂熟于心的《火阳淬身法》!
他以自身为熔炉,以滔天恨意为柴薪,以这无尽的痛苦为锤炼的铁砧!
“轰!”
胸口的石符猛地一沉,一股冰凉彻骨的清流汹涌而出,强行镇压住他体内因剧痛而即将暴走的沸腾气血。也就在此时,一股源自身体最深处的、古老而蛮横的渴望,竟被这狂暴的药力彻底唤醒!
那是一种超越了血肉的本能,仿佛他身体里沉睡着一头自太古洪荒而来的巨兽,在痛苦的刺激下缓缓睁开了双眼。它非但没有排斥这股毁灭性的火毒之力,反而张开了无形的大口,贪婪地、兴奋地吞噬着这股毁灭性的力量,并将其化作滋养自身的甘霖!
药力所过之处,林默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体内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因常年劳损和营养不良而留下的无数细微瘀滞之处,正被这股霸道的力量强行冲开、撕裂、贯通!那些并非修士所言的灵脉,而是凡人血肉中更细微、更隐秘的通道。此刻,这些通道在毁灭与新生中被一一贯通,一股前所未有的轻快感,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麻,从四肢百骸深处传来!
奇迹发生了!
他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鞭痕,在火毒的灼烧与神秘力量的滋养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新生的肉芽疯狂滋长,焦黑的血痂迅速脱落,露出了下面粉红色的新肉。这愈合速度,远超常理,简直匪夷所思!
剧痛稍歇,林默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他能感觉到伤势在好转,但过程太过粗暴,仿佛一把钝刀在体内胡乱切割,虽然有效,却也留下了无数暗伤。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石符那片小小的空间之中。那里,静静地躺着几株从矿洞中带出的、翠绿欲滴的通脉草。
一个更加疯狂,也更加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滋生、疯长。
火毒霸道,主毁灭与淬炼。
通脉草药性温和,主疏通与滋养。
一刚一柔,一阳一阴,若是……能将它们融合呢?
这个想法一出现,就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这无异于水火相济,稍有不慎,药性剧烈冲突之下,他的下场就是当场爆体而亡,化作一滩血肉模糊!
可他想到了杨志那张狰狞得意的脸,想到了王通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想到了自己被一鞭抽倒在地,连反抗都不能的屈辱!
风险?
如今的他,还有什么输不起的!
拼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一咬牙,心念一动,一株通脉草便出现在他手中。他没有立刻将其捣烂,而是先以精神紧紧触碰胸口的石符,将自己那“调和、融合”的念头,以一种近乎祈祷的方式,拼命地传递过去。
“嗡……”
石符仿佛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意念,微微一震,传递出一股“应允”的波动。
林默心中大定!他不再犹豫,迅速将通脉草在掌心搓揉成泥,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滴一滴地,将其翠绿的汁液混入那团黑红色的炉渣药糊之中。
就在两者接触的瞬间,一股肉眼可见的青烟“嗤”地一声冒起,狂暴的火毒与温和的木属药力开始剧烈冲突,眼看就要炸开!
就在这时,石符猛然散发出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浓郁的清凉气息,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将这团躁动的药糊包裹!
在林默的“感知”中,石符仿佛成了一个小小的炼丹炉,那股清凉气息则化作了最精妙的控火之手。它蛮横地将火毒之力打散、碾碎,又温柔地将通脉草的药性分解、渗透,然后以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将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强行糅合、梳理、最终达成了某种玄妙的平衡。
原本刺鼻的焦糊味中,多了一丝清新的草木芬芳。药糊的颜色,也从原本的黑红,变成了更加深沉、仿佛蕴含着星辰的暗紫色。
成功了!
林默心中涌起一阵狂喜,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将这团全新的药糊,敷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这一次,感觉截然不同。
依旧是深入骨髓的灼痛,但在这灼痛之下,却有一股温润如水的暖流,如同涓涓细溪,精准地流淌过每一寸受损的经络与血肉,修复着之前的创伤,疏通着被火毒强行打开的淤塞脉络。
毁灭与新生,破坏与创造,在这小小的伤口上,达成了一种完美的循环!
林默闭上双眼,心神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之中。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骨骼在欢呼,肌肉在雀跃,血液在奔腾。那道鞭痕带来的屈辱和痛苦,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转化为他肉身进化的资粮!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默再次睁开双眼时,窗外已经透出了一丝蒙蒙的鱼肚白。
他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爆鸣声从他体内传出,仿佛炒豆子一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轻盈,也从未如此充满力量!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摸后背,原本那道深可见骨的鞭痕,此刻已经消失无踪,只留下一道极淡的、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的红色印记,仿佛天生的胎记。就连这道红印,也在他气血的流转下,迅速地变得更淡。
一夜之间,鞭伤痊愈!
但这绝不是结束。
林默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用力一握,一股爆炸性的力量感从掌心传来。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力量,比昨天至少强了五成!五感也变得更加敏锐,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屋外竹林中,晨起的鸟雀梳理羽毛的细微声响。
鞭痕虽去,但那份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屈辱,却化作了一颗冰冷的种子,在他心中生根发芽。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了工具小屋的木门,望向了丹尘室的方向。那双以往总是带着平和与麻木的眸子里,此刻,再无半分软弱,只剩下如千年寒潭般的冷静,以及寒潭之下,那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杀意。
原来如此……
这石符,根本不只是一个能吞噬火毒、储存物品的奇物。它真正的力量,在于“解析”与“融合”(融合是主角万法道体功效,林默不知道!)它能解析万物中残留的道痕,更能调和万物相生相克的属性,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全新的可能!
一个更加宏大、也更加清晰的变强之路,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丹炉废渣、通脉草……仅仅是这些随处可见的低等材料,在石符的融合之下,就能产生如此神效。若是……若是能得到更高阶的灵草,更霸道的奇物,甚至是……妖兽的精血、精炼的矿石……那又能炼制出何等逆天的淬体灵液?
杨志,王通明…
林默将这两个名字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不会鲁莽地冲上去报复。一鞭之辱,他要用对方的绝望和恐惧来洗刷。他要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布下最精密的陷阱,耐心地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走入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