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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狄的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铁壁,沉重的攻城锤在数十名壮硕士兵的推搡下,如同洪荒巨兽的獠牙,裹挟着毁灭的气息,一寸寸逼近那道灰白色的水泥壁垒。甲叶摩擦的铿锵声、沉重的脚步声、攻城锤轮轴不堪重负的呻吟,混合成死亡的序曲,压得人喘不过气。
“稳住!弓弩手!标定攻城锤!射!”守将王贲的声音如同炸雷,在壁垒后响起。
“嗡——!”密集的箭雨腾空而起,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向推动攻城锤的北狄重甲步兵。然而,厚重的盾牌和坚固的札甲,使得大部分箭矢徒劳地钉在盾面或弹开,只有少数刁钻的箭矢从缝隙射入,带起几声闷哼,却无法阻挡那巨大攻城锤的推进速度。
“火油!对准攻城锤和前排甲士!泼!”江砚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他站在指挥台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目标。
滚烫粘稠的火油,被守军用长柄勺奋力泼洒而下!刺鼻的焦油味瞬间弥漫开来。火油落在冰冷的铁甲和攻城锤的木架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并未立刻燃烧。
“火箭!放!”王贲紧接着下令。
数十支尾部燃烧的火箭呼啸而出!大部分被盾牌挡住,但仍有几支精准地钉在沾满火油的攻城锤木架和前排士兵的盾牌、甲胄上!
“轰!”火焰瞬间爆燃!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油脂,迅速蔓延!攻城锤的木架熊熊燃烧起来,推车的北狄士兵发出凄厉的惨叫,沾染火焰的士兵成了人形火炬,疯狂地翻滚扑打,瞬间扰乱了严整的队形!
“好!”城上守军爆发出欢呼!
然而,雅丹显然早有准备。后排的北狄士兵立刻顶替上来,用湿泥和沙袋奋力扑打火焰,同时用粗大的原木强行抵住因火焰而失控的攻城锤,不顾伤亡地继续向前猛推!火焰虽造成了混乱和伤亡,却未能彻底阻止这钢铁洪流的推进!
“砰——!!!”
沉闷如雷的巨响猛然炸开!整个水泥壁垒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巨大的攻城锤,裹挟着千钧之力,重重撞击在壁垒中央偏下的位置!
“咔嚓!”令人心悸的碎裂声清晰可闻!被反复轰击、尚未达到最高强度的水泥壁垒表面,瞬间崩裂开一道数尺长的狰狞裂痕!细碎的水泥块簌簌落下!
“顶住!工部!快!”王贲嘶吼着,声音都变了调。
“预备队!上!”江砚厉声下令,手中令旗急挥。早已待命的匠户和民夫们,抱着装满快凝砂浆的木桶,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城下射来的零星冷箭,疯狂地冲向被撞击点!
“轰!”第二下撞击接踵而至!裂痕瞬间扩大、加深!迸溅的水泥碎块如同霰弹,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民夫打得头破血流,惨叫着倒地!
“快!填缝!加固!”江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得分明,攻城锤撞击的落点极其精准刁钻,正是壁垒相对薄弱、先前被投石机重点照顾过的地方!这绝不是巧合!北狄军中,有精通筑城弱点的人!
林晚照紧跟在江砚身后不远,她脸色苍白,却异常镇定。她没有参与修补,而是迅速蹲下,从药箱中取出银针和几个小瓷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士兵的状态,尤其是那些被飞溅碎石击中或沾染了火油烟雾的人。她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除了硝烟和血腥,还隐隐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甜腥气。
就在匠户们不顾生死地用砂浆填补巨大裂痕、试图加固时——
“咻咻咻——!”
一阵密集却异常尖锐的破空声突然从城下袭来!不同于寻常箭矢,这些箭矢更短、更细,速度极快,且角度极其刁钻阴险!它们并非射向守军,而是精准地射向那些正在奋力修补壁垒的匠户和民夫!
“噗噗噗!”惨叫声接连响起!七八名匠户和民夫瞬间中箭倒地!伤口不大,但中箭者几乎在瞬间脸色发青发黑,身体剧烈抽搐,口吐白沫,显然是中了剧毒!
“毒箭!小心毒箭!”有人惊恐地尖叫!
修补工作瞬间陷入混乱!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每一个靠近裂口的人!
“卑鄙!”王贲目眦欲裂,却束手无策。毒箭来自城下混乱的北狄步兵群中,根本无法锁定射手!
江砚眼中寒光爆射!又是毒箭!和射杀石锁的冷箭如出一辙!目标依然是干扰甚至摧毁水泥壁垒的修补!这绝非战场常规手段!他猛地看向林晚照。
林晚照已经动了!她如同穿花蝴蝶般,在混乱和恐惧的人群中疾步穿梭,目标直指那些倒地的匠户。她不顾危险,迅速拔掉一名中毒民夫肩上的毒箭,只看了一眼箭簇上残留的幽蓝粉末,又凑近嗅了嗅伤者口中涌出的黑血气味,脸色骤变!
“是‘七步倒’混合‘蚀骨散’!见血封喉,毒性猛烈!”林晚照的声音清越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快!把伤者抬到后面!远离风口!所有人,用湿布蒙住口鼻!毒烟已散开!”
她一边指挥,一边飞速从药箱中取出几个不同的瓷瓶,将药粉混合,用烈酒化开,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水!干净的布!”她朝旁边吓傻的药童喝道。
药童慌忙递上水囊和布条。林晚照将混合的药液浸透布条,迅速捂住一名尚有微弱气息的中毒匠户口鼻,同时将几粒碧绿色的药丸塞入其舌下。
“林姑娘!毒烟散开,你快退!”江砚冲到林晚照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想将她拉离危险区域。
“放手!”林晚照猛地挣脱,眼神锐利如刀,带着医者救死扶伤的决绝,“毒已入体,再拖必死!我能解!湿布掩住口鼻,可阻大部分毒烟!”她声音斩钉截铁,继续俯身救治下一个伤者。
江砚看着她在毒烟弥漫、箭矢横飞的环境下,沉着冷静地施救,那专注而坚定的侧脸,仿佛散发着一种圣洁的光辉。他心中巨震,不再阻拦,立刻下令:“盾牌手!保护林姑娘和伤者!其他人,湿布蒙面,继续修补!用长杆推砂浆!快!”
在他的强力弹压下,混乱稍止。士兵们强忍恐惧,用盾牌在修补区域勉强构筑起一道屏障。匠户们则用长木杆绑上抹刀,远远地将粘稠的砂浆奋力推入那道不断扩大的裂痕之中。虽然效率大减,但修补工作总算没有完全中断。
“轰!轰!”攻城锤的撞击依旧沉重而致命,每一次撞击都让裂痕蔓延得更深更广,水泥碎块如雨点般崩落。修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破坏的速度!壁垒的震颤越来越剧烈,仿佛随时会彻底崩塌!
城下,雅丹看着摇摇欲坠的壁垒和城头因毒箭产生的混乱,脸上露出残忍而得意的狞笑。这毒箭战术,正是他军中那位神秘的“先生”所献!效果斐然!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
“呜——呜——呜——!”
三声短促而嘹亮的号角声,突然从北狄军阵后方响起!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
正全力撞击壁垒的北狄重甲步兵和推动攻城锤的士兵都愣住了,攻势为之一滞。雅丹更是愕然回头,只见后阵隐隐有些骚动。
“怎么回事?!”雅丹怒喝。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满脸惊惶:“万夫长大人!不好了!谢……谢云停!那个疯子!他带着几百残骑,绕到我们后军辎重营去了!他们放火烧粮草!还……还杀了看守辎重的百夫长!”
“什么?!”雅丹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粮草!那是大军的命脉!谢云停这个疯子!他不是受伤在城里休养吗?!怎么又跑出来了?!还专挑辎重营下手!
“撤!快撤!”雅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攻城再重要,也比不上粮草被毁!没有粮草,十万大军顷刻间就会崩溃!
北狄攻城的部队如同潮水般仓惶退去,留下满地狼藉和熊熊燃烧的攻城锤残骸。那道巨大的水泥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暴露在硝烟中,但终究……没有倒塌!
城头上的守军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
江砚扶着冰冷的壁垒边缘,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内衫。他看向城北方向,只见远处北狄后营方向,浓烟滚滚升腾,隐约还能听到喊杀声。谢云停……又是他!以身为饵,奇袭敌后,再次解了云州之围!这份悍勇和战场嗅觉,令人心惊!
“咳咳……”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传来。江砚回头,只见林晚照正疲惫地靠在一面盾牌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她刚刚为了救人,吸入了少量毒烟,此刻显然有些不适。
“林姑娘!”江砚快步上前,眼中满是关切和后怕,“你怎么样?”
“无妨……毒烟吸入不多,已服了解药,歇息片刻就好。”林晚照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却依旧清澈,她看向地上那几具已经僵硬的匠户尸体,眼中满是痛惜,“可惜……还是没能救下所有人。这毒……太烈了。”
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他蹲下身,小心地从一名匠户尸体上拔下一支毒箭。箭簇同样幽蓝,形制与射杀石锁的那支极为相似!
“又是这种毒箭……”江砚的声音如同寒冰。他将箭递给林晚照,“林姑娘,可能看出端倪?”
林晚照接过毒箭,仔细查看箭簇上的蓝色粉末,又凑近嗅了嗅,秀眉紧蹙:“‘七步倒’与‘蚀骨散’都是江湖罕见的剧毒,尤其‘蚀骨散’,所需几味主药极为难得,多产于南疆瘴疠之地,且炼制手法……更像是宫廷秘药的路子。”她抬起头,看向江砚,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此毒非寻常江湖人或北狄所能轻易配制。背后之人,手眼通天。”
宫廷秘药!江砚心头巨震,那个模糊的“魏”字和刻有“影”字的前朝铜钱再次浮现在脑海。魏忠!这老阉狗不仅想杀他,甚至不惜在国战之时,用如此阴毒的手段破坏城防,罔顾万千将士性命!其心可诛!
“多谢林姑娘。”江砚沉声道,将毒箭小心收起,这是重要的证据。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城下响起。谢云停回来了。
他比之前更加狼狈,玄甲上布满了刀痕箭孔,披风几乎成了碎布条,脸上那道刀疤因为激烈的厮杀而重新崩裂,渗着鲜血。他身后跟着的骑兵,数量锐减,个个带伤,但眼神中的凶悍和煞气却更胜往昔。他们马鞍旁,赫然挂着几颗血淋淋的北狄人头!
谢云停勒住战马,抬头望向壁垒上的江砚。他的目光先是扫过那道巨大的、触目惊心的裂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水泥竟真能抗住攻城锤如此猛烈的撞击),随即化为更深的阴鸷。当他的目光落在江砚身边脸色苍白的林晚照身上时,瞳孔猛地一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之气瞬间升腾!
“江侍郎!”谢云停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毫不掩饰的嘲讽,“看来你这‘烂泥巴’城墙,差点就变成真正的‘烂泥’了?若非本世子及时烧了狄狗的粮草,此刻,你怕是已经和这破墙一起,被踩成肉泥了吧?”他刻意忽略了林晚照的存在,但那冰冷的视线却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她身上。
江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将军神勇,解围之功,江某自当禀明圣上。只是,将军擅自率伤兵出城,袭扰敌后,风险极大,若有不测……”
“不劳江侍郎费心!”谢云停粗暴地打断,眼神凶狠,“本世子的命,硬得很!倒是你,江侍郎,”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守城守得如此狼狈,还累得林姑娘这般金枝玉叶身陷险境,吸了毒烟……啧啧,真是罪过啊。”他看向林晚照,嘴角扯出一个虚伪而令人作呕的“关切”笑容,“林姑娘受惊了。这北疆风沙大,毒虫猛兽也多,可不是帝京那等温柔乡。姑娘千金之躯,还是早些回伤兵营休养为妙,免得被某些……扫把星连累。”
这赤裸裸的挑拨和恶意,让林晚照秀眉微蹙。她刚想开口,江砚却已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隔绝了谢云停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守城乃江某职责,自有分寸。林姑娘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乃大义所在。不劳谢将军挂怀。”江砚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倒是将军,激战方歇,伤势未愈,还是速去治伤要紧。若因逞强而误了军机,恐负圣恩。”
两人目光在空中狠狠碰撞,无形的火花四溅。城上城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针锋相对、不死不休的冰冷杀意。
“哼!”谢云停最终冷哼一声,不再看江砚,目光却如同毒刺般最后剜了林晚照一眼,猛地一勒缰绳,“我们走!”带着残存的骑兵,朝着城内军营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谢云停远去的背影,江砚袖中的手紧握成拳。谢云停对林晚照的觊觎和恶意,已毫不掩饰!这比针对他江砚的杀意,更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愤怒。
“江侍郎……”林晚照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担忧。
江砚转过身,脸上的冰寒瞬间收敛,化为温和:“林姑娘,此地毒烟未散,我先送你回伤兵营。”
“不必了,我自己能行。”林晚照摇摇头,目光清澈地看着江砚,“你身负守城重任,不可轻离。只是……”她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谢云停此人,心性偏激狠毒,你务必……多加小心。还有那毒箭之事,背后恐有惊天阴谋,绝非战场之争那么简单。”
“我明白。”江砚郑重点头。他何尝不知?魏忠的阴影,谢云停的杀机,如同两条毒蛇,在这烽火连天的北疆,随时准备噬人。
林晚照深深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言,带着药童转身离去,素净的背影在硝烟弥漫的城墙下,显得格外坚韧。
江砚独自站在壁垒之上,望着城外北狄大军退去后留下的满地狼藉和那道巨大的裂痕。寒风卷着血腥和焦糊味扑面而来。
危机暂时解除,但真正的风暴远未结束。水泥壁垒需要争分夺秒地修补加固;北狄粮草被焚,必会疯狂反扑;暗处的毒箭和“影”字铜钱如同悬顶之剑;而谢云停……他今日看似解围,实则更像是在展示獠牙,宣告游戏进入更残酷的阶段。他对林晚照的觊觎,更触碰了江砚的逆鳞。
江砚的目光投向北方,那是北狄王庭的方向,也是帝京的方向。泥潭深不见底,青云之路遍布荆棘与刀锋。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枚边缘磨得锋利、刻着“影”字的前朝铜钱,冰冷的金属触感直抵心底。
“魏忠……谢云停……”他低声念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芒如星,杀意凝如实质。
* * *
云州城,安远侯府临时征用的宅邸内。
谢云停赤裸着上身,任由亲信军医处理身上几处不算太重的皮肉伤。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军医的手每一次触碰伤口,都让他肌肉紧绷,眼中戾气翻涌。
“世子,您今日实在太冒险了!伤势未愈就……”一个心腹家将忍不住劝道。
“闭嘴!”谢云停厉声打断,抓起手边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大口烈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头的邪火。江砚!又是江砚!还有那个林晚照!她竟然为了救那些贱民,不顾自身安危,还……还站在江砚身边!那担忧的眼神,那维护的姿态……凭什么?!
“江砚……江砚!”谢云停低声咆哮,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今日奇袭敌后,固然是为了解围,但更深层的目的,就是要让江砚看看,谁才是这战场真正的主宰!谁才配得上林晚照那样的女子!可结果呢?水泥壁垒虽然裂了,却没塌!江砚那厮毫发无损!林晚照……更是为了他吸了毒烟!这简直是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记耳光!
“世子息怒。”另一个面容精干、眼神闪烁的家将凑近一步,低声道,“江砚那泥腿子,不过是仗着那点奇技淫巧的水泥和陛下的宠信罢了。如今他那堵破墙裂了那么大一道口子,北狄人下次进攻,必然以此为突破口!他江砚,首当其冲!”
谢云停猛地看向他,眼中凶光闪烁:“你想说什么?”
那家将阴恻恻一笑:“世子,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水泥虽硬,但修补需要时间,更需要人手。若是……负责修补那裂口关键位置的匠户,‘不小心’出了点意外?或者,调配的砂浆,‘偶然’被掺了点别的东西,不那么容易凝固……?”
谢云停瞳孔微缩。这计策……够毒!借北狄的刀杀人,还能彻底毁了江砚赖以立足的水泥之功!他心动了,但随即又想到父亲谢擎和杜衡的警告——此时不宜直接动江砚,尤其是在他刚立下“守城之功”的时候。
“不行!”谢云停烦躁地挥挥手,“老头子盯着呢!现在动他,太明显!”
那家将似乎早有所料,笑容更深:“世子明鉴。直接动江砚自然不妥。但若是……动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呢?比如,那个几次三番救了江砚的……小医女?”
谢云停猛地抬头,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死死盯住那家将:“你说什么?!”
家将被他看得心中一寒,但还是硬着头皮低声道:“属下听闻,今日城头毒烟弥漫,那林姑娘不顾安危救治匠户,吸入了不少毒烟……这北疆苦寒,缺医少药,若是一不小心,得了什么急症,或者……旧毒复发,不幸香消玉殒……那也是天妒红颜,怨不得旁人啊。如此一来,既能剪除江砚一大助力,断他一臂,又能……替世子您……”他没说完,但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谢云停沉默了。他端起酒壶,又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却浇不灭心中那团扭曲的火焰。林晚照……那张清丽脱俗的脸庞,那双清澈坚定的眼睛……他得不到,江砚也休想得到!毁了……似乎也不错?既能报复江砚,又能……彻底断了念想?
他眼中挣扎、暴戾、疯狂的神色交织变幻,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毫无人性的黑暗。
“去做。”谢云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如同地狱的呓语,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把柄。要让她……看起来像是积劳成疾,或者……意外感染了疫病。”
“属下明白!”家将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躬身领命,悄然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谢云停粗重的呼吸声。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城墙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显然正在连夜抢修那道巨大的裂痕。他仿佛看到了江砚焦头烂额的身影,也仿佛看到了……林晚照苍白倒下的画面。
“江砚……”谢云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浮现出病态而狰狞的笑容,“本世子倒要看看,当你亲眼看着她死在你面前的时候……你那副永远冷静的假面具,还戴不戴得住?”
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的涎液,在黑暗中无声蔓延。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城墙,而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