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25:43

“我这个人实在,相亲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所以有啥说啥。”

张建国喝了口茶,茶叶梗浮在杯口,他小心地吹开,“我先说说我的条件。在幸福小区买了套六十二平的两居室,贷款还有十五年。车子没买,平时骑电动车,环保。”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扫过:“我对你的情况挺满意的。老师这工作好,稳定,说出去体面。你长得也周正,我们村像我这样在城里站稳脚跟的,娶的媳妇都得拿得出手。”

杨慕初的手指在桌下轻轻收拢。茶馆里飘着烟味和茶味,一切都真实得有些刺眼。

“不过有些事得提前说清楚。”张建国放下茶杯,表情严肃起来,“第一,婚后你得把家里顾好。我工作忙,经常加班,家里做饭、洗衣、打扫,这些都得你来。咱们都是普通家庭,得省着过。”

他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第二,一定要生孩子,最好生儿子。”他声音压低了些,“我是我们老张家唯一的儿子,传宗接代是我的责任。我父母供我读书不容易,当年全村凑钱送我上大学,我不能让他们断了香火。”

杨慕初感觉喉咙发紧。

“第三,也是最要紧的,”张建国身体前倾,语气变得沉重,“我父母年纪大了,在村里没人照顾。结婚后,我想把他们接过来住。”

他看着她,像是在观察她的反应:“我那套房子是小了点,但挤挤能住。你得多担待,老人生活习惯可能跟咱们不一样,但你是儿媳妇,得孝顺。”

杨慕初:“……”

“主卧给我父母住,他们辛苦一辈子,该享福了。”张建国说得很自然,“咱俩住次卧。客厅小,将就下。你白天上班,晚上回来做做饭,陪老人说说话。周末带他们去公园转转。”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前妻就是这点不行。嫌我父母土,嫌房子小,整天闹。最后还查出来她身体有问题,生不了孩子。实在没办法,只能离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公事。

但杨慕初听出了别的——那个“身体有问题”、“生不了孩子”的女人,在他口中成了一个不合格的零件,因为无法完成“传宗接代”和“孝顺公婆”的任务而被替换。

“杨老师,我知道你家里条件也一般。”张建国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咱们是同路人”的亲近,“所以我不嫌弃你。咱们都是靠自己奋斗出来的,实在,能过日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但我得说清楚,我父母这辈子不容易。为了供我读书,我爸去矿上打工摔伤了腰,现在阴雨天就疼。我妈种地、养猪,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现在我有出息了,就得让他们享福。这福气,得靠你帮我一起给。”

他说得动情,眼眶有些发红。但杨慕初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他的孝心,需要她来实践;他的责任,需要她来承担。这就是所谓的“孝心外包”。

“张先生,”她开口,声音比想象中平静,“你父母确实不容易。但照顾老人是子女的责任,不是儿媳一个人的义务。”

张建国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杨老师,你这话就不对了。嫁进来就是一家人,我的父母就是你的父母。再说,我工作这么忙,哪有时间?你在学校上班,时间规律,寒暑假还能全天在家照顾。”

他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这是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他负责光宗耀祖,她负责具体执行。

“而且,”他继续说,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咱们都是苦出身,得知道感恩。我父母要是知道我能娶个老师,不知道多高兴。你学校的同事知道你嫁了公务员,你也有面子,我在单位也有面子。这不就是夫妻互相成就吗?”

茶馆里响起电视的声音,正在播新闻联播。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玻璃窗上映出两人的倒影。杨慕初看见自己的脸,平静,但眼神冷了下来,去TM的面子。

“张先生,”她缓缓放下茶杯,“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努力工作,是为了有自己的生活,不是为了成为谁家的免费保姆和生育工具。”

张建国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显然没料到会被这么直接地反驳,眼神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转为恼怒。

“杨老师,你这话太难听了!”他的声音高了些,“什么叫免费保姆?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我挣钱养家,你顾家,这不天经地义吗?”

杨慕初看着他,“你的工资还了贷款还剩多少?够一家开销吗?让我做家务照顾你父母,再拿我的工资当生活开支,你的如意算盘打的真好。”

一连串的问题让张建国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脸色涨红:“你……你怎么这么计较?还没结婚就开始算账?”

“不算清楚,怎么过日子?”杨慕初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五十块钱放在桌上,“这是我的茶钱。张先生,你孝顺父母没错,但别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再见。”

“等等!”张建国也站起来,脸色铁青,“杨慕初,你别不识好歹!就你这条件,能找个我这样的不错了!我愿意娶你,是看你老实本分!”

他的声音有些大,整个茶馆的人都看过来。杨慕初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背上,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我前妻就是心比天高,结果呢?离了婚,三十多了,谁还要?”张建国在她身后说,语气里带着怨毒,“你也一样!过了这村没这店!”

杨慕初已经走到了茶馆门口。推开门时,初秋的夜风灌进来,带着凉意。她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夜色里。

街道上人来人往,路边摊的油烟味扑面而来。她沿着人行道慢慢走着,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手机在包里震动,不用看也知道是母亲打来的。

她没有接。

走到一个公交站,她停下脚步。站牌旁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太太,红薯在炉子里烤得焦香。老太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袄,手上都是裂口,但笑容很温暖。

“姑娘,来个红薯?热乎的。”

杨慕初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她想起张建国说起父母时泛红的眼眶,那是真实的孝心。但那份孝心里,没有妻子的位置,只有工具的价值。

她也想起自己的父母,想起母亲的眼泪,父亲的药瓶。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难处,但为什么每次要牺牲的都是她。

小时候,弟弟要玩的玩具要让,弟弟喜欢吃的要让。读大学时,靠奖学金交学费,生活费还得自己勤工俭学赚。

现在弟弟也读大学,可是他什么都不用管,没钱就打电话,一问就有。

现在自己的工资每月八千多,交五千给家里。为什么已经这样了,还要自己牺牲自己的婚姻。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短信。她拿出来看,是母亲发来的:“谈得怎么样?张先生人实在,你好好把握!”

她盯着那条短信,看了很久。

然后,她做了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