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开通讯录,找到那个备注为“王阿姨(介绍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喂,王阿姨,我是杨慕初。麻烦您转告张先生,我们不合适。也请您转告我妈妈,以后不要再给我安排相亲了。我的婚姻,我自己决定。”
电话那头愣了几秒,然后传来急切的声音:“慕初啊,张先生多好的条件,虽然现在苦点,但以后……”
“谢谢您好意,但我不需要。”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再见。”
挂了电话,她关掉手机。
夜风吹过来,有点冷,但她感觉胸口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松动了一些。
也许还不够彻底,但至少,她开始学会说“不”了。
她抬起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这一次,脚步比之前更坚定。
而在茶馆里,张建国还坐在原位,盯着那杯凉透的茶。五十块钱的钞票压在茶杯下,像是在嘲讽他。
他想起离完婚那天,父亲在电话里叹气:“建国啊,城里姑娘靠不住。下次找个老实的,能吃苦的。”
可他忘了,再老实的人,也会疼,也会累,也会想要被当成人对待,而不是工具。
他抓起那张五十块钱,揉成一团,又慢慢展开。
然后他笑了,笑容苦涩。
走出茶馆时,卖烤红薯的老太太还在。他走过去,买了一个最大的。
热乎乎的红薯捧在手里,烫得掌心发疼。
但他没有松手。
就像他紧紧攥着的那点骄傲和执念,哪怕烫手,也不肯放。
城市的另一端,谈乃仁刚结束一场会议。坐在回程的车上,他看着窗外的街景。
车子路过第三中学时,他让司机放慢速度。
司机很疑惑,最近领导总是要求绕道第三中学。
校园里一片漆黑,周末的夜晚,安静得有些寂寞。
谈乃仁看着窗外漆黑的校园,许久,说:“走吧。”
车子加速,驶离学校。
夜色渐深,城市灯火如繁星。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位置,有的人想靠别人垫脚,有的人想自己站稳。
而真正的尊严,从来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挣的。
这一点,那个她似乎比很多人都明白。
而他,开始有点欣赏这份明白了。
金桂的甜香和初秋的微凉到来。第三中学校园里的梧桐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铺满林荫道,踩上去沙沙作响。杨慕初抱着教案走在
去教学楼的路上,晨风拂过脸颊,带来一丝凉意。
这个九月过得漫长又短暂。漫长是因为每天都要面对办公室里的微妙气氛,短暂是因为她把自己埋进工作里,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时间就像指缝里的沙,不知不觉就溜走了。
林微和方云平的关系在校园里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每天清晨,两人同时步入校园。午休时,两人常常一起去食堂,林薇会把自己餐盘里的鸡腿夹给方云平,笑容甜蜜得能溢出蜜来。
办公室里的闲言碎语也变了风向。
“原来林老师这么会来事,这才几个月,就把方副主任拿下了。”
“人家年轻啊,又会打扮,说话也甜。哪像某些人,整天冷着一张脸。”
“听说方副主任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体制内的。”
这些话从不指名道姓,但每当杨慕初走进办公室,那些窃窃私语就会突然安静,取而代之的是意味深长的目光和故作自然的打招呼。她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不懂把握机会”、“心比天高”。
最让人不适的是林薇若有若无的炫耀。艺术节筹备会上,她会“不经意”地提起:“云平说这个舞台设计太复杂了,他认识专业团队,可以帮忙。”或者课间闲聊时:“周末和云平去看车了,他说结婚的话想换辆SUV,空间大。”
每次她说“云平”这两个字时,尾音都会微微上扬,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杨慕初的方向。
而方云平的态度更微妙。他依然会帮杨慕初搬作业本,依然会在她值日时留下来“帮忙”,只是现在这些举动都多了层含义——在公开场合,他是林薇的男朋友;在私下里,他对杨慕初有着若有若无的念想。
“慕初,其实我跟薇薇就是试试,”有一次在资料室,他这样低声说,“你知道的,我真正欣赏的,一直是你这种踏实稳重的类型。”
杨慕初当时正在找一份旧试卷,头也没抬:“方副主任,你已经有女朋友了,请注意言行。”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马上跟她分手。”方云平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我说真的,慕初,我们才是一类人。”
林微是不错,可杨慕初更美,没得到过怎么甘心。
杨慕初终于抬起头,看着他。晨光从资料室高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这张笑容得体的脸,只剩下了虚伪。
“方副主任,”她平静地说,“请慎言。”
方云平愣了愣,笑容僵在脸上。他还想说什么,但杨慕初已经抱着试卷转身离开,背影挺直,没有一丝犹豫。
从那以后,方云平收敛了些,但那种“我随时等你回头”的眼神依然时不时出现。
而林薇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对杨慕初的态度从暗地里的较劲,变成了明面上的冷淡。
这些琐碎的纷扰像秋天的蚊子,不致命,但烦人。杨慕初学会了屏蔽——戴上耳机备课,独自在教室吃午饭,下班第一个离开。她把自己的世界缩小到教室和出租屋两点一线,像一只蜗牛,背着重重的壳,慢慢前行。
国庆假期前一周,她在教师群里看到一则兼职信息:市外事办需要临时英语翻译,陪同外宾游览三天,日薪一千。
要求英语专业八级以上。她看了看条件,自己都符合,但犹豫着要不要报名——这种机会通常很抢手,她一个普通中学老师,未必能选上。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她接到了大学导师周教授的电话。
“慕初啊,国庆有安排吗?”周教授的声音依然爽朗,“市外事办那边在找翻译,陪同英国教育考察团。我向他们推荐了你。”
杨慕初愣了愣:“周老师,我……我能行吗?”
“怎么不行?”周教授笑了,“你是我带过的最认真的学生,专八优秀,口语也好。而且这次考察团很重要,翻译人选要可靠。我觉得你合适。”
挂了电话没多久,市外事办的正式通知就来了。面试很简单,看了她的教师证和专八证书,简单测试了口语,就录用了。
负责对接的张科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看见她时眼睛亮了亮:“杨老师是吧?周教授推荐的人,果然很优秀。”
杨慕初注意到,张科长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这种目光她很熟悉——带着欣赏,也带着某种评估。从小到大,因为这张脸,她收到过太多这样的目光。
“这次考察团规格很高,”张科长收回目光,公事公办地说,“10月2号到4号,三天,早上八点在市外事办集合。着装要求正式得体,不能太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