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更新时间:2025-12-24 22:26:46

手机里还停留在与杨慕初的聊天界面。他想起她忍痛时紧抿的嘴唇,想起她低声说“谢谢”时的模样,想起她总是挺直的背脊。

这个姑娘,像南山上的翠竹,看似纤细,实则坚韧。

山风拂过,带着深秋的凉意。谈乃仁收起手机,转身走向等待的团队。

夜色渐浓,星辰初现。

有些界限一旦开始模糊,就再也回不到最初的清晰。

而他心里清楚,从那个雨夜开始,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生长。

只是这生长会通往何处,他还不愿深想。

但至少,他不再刻意回避。

就像这秋日南山,叶落无声,却已换了颜色。

国庆假期的第四天,下起了连绵的秋雨。

雨丝细密如织,从铅灰色的天空无声飘落,打湿了老城区的青瓦白墙。

杨慕初租住的小区是一个老小区,六层砖混结构,外墙的水泥在常年雨水冲刷下泛着深色的水痕。

她住在三楼,一室一厅,四十平米,家具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书桌,两把椅子。

唯一的装饰是窗台上那盆绿萝,枝叶蔓延,给这个灰蒙蒙的雨天添了一抹生机。

脚伤让她不得不停下来。连续三天,她被困在这间小小的出租屋里,活动范围从床到书桌,再从书桌到厨房。

医生嘱咐要尽量少走动,她就真的几乎不动,除了必要的吃饭和如厕,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床上看书翻译,或者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脚踝的肿胀已经消了大半,但瘀青还在,从脚背蔓延到踝骨,像一幅褪色的水墨画。

谈乃仁给的那管药膏很有效,每天早晚各擦一次,清清凉凉的,带着淡淡的草药香。

每次擦药时,她都会想起他蹲在南山观景台上为她处理伤口的样子——专注的侧脸,修长的手指,还有那句“别逞强”。

然后她会摇摇头,把这个画面从脑海里赶走。

他是市委领导,她是普通教师;他代表官方来关心因公受伤的工作人员,合情合理;他是谈斯礼的叔叔,关心侄子的老师,也说得过去。

仅此而已。不能多想,也不敢多想。

手机在床头震动。杨慕初瞥了一眼,是母亲。她知道这通电话的内容会是什么。

深吸一口气,接起。

“喂,妈。”

“初初啊,脚怎么样了?”杨母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温和些。

“好多了,医生说再休息几天就能走路了。”

“那就好。”短暂的停顿后,母亲的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急切,“对了,你王阿姨又介绍了一个,三十一岁,银行工作的,条件很不错。你这周不是在家休息吗?正好见见……”

“妈,”杨慕初打断她,“我脚还肿着,走路都不方便,怎么相亲?”

“就吃个饭,坐那儿聊聊天,要你走多少路?”杨母的语气变得不耐,“人家王阿姨好不容易说成的,你推三阻四的,像什么话?”

窗外雨声淅沥。杨慕初看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感觉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妈,我真的不想去。”

“不想不想,你除了说不想还会说什么?”杨母的声音陡然尖锐,“杨慕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你看看这个家!你爸这个月的复查又要花钱,你弟弟学费还没交!你倒好,一个人在外面逍遥快活,家里的事一点都不管!”

“我每个月都往家里打钱……”杨慕初的声音很轻。

“那点钱够干什么?”杨母冷笑,“你爸一个月的药钱就多少?你弟弟在学校不要生活费?家里水电煤气不要交?杨慕初,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拖累你了?”

“我没有……”

“没有就听话!”杨母下了最后通牒,“这周六晚上,见一面。地点我发你微信。穿得像样点,别再给我搞砸了!”

电话挂断了。

杨慕初握着手机,指尖冰凉。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玻璃,噼啪作响。

她盯着手机上母亲发来的那条消息——时间,地点,对方的简单信息。字字清晰,像一根根针,扎进眼睛里。

她看了很久,然后打开手机银行。余额显示:一万三千四百元。这是她的全部积蓄,原本计划着,再攒攒,看看能不能付个小房子的首付。

手指在屏幕上悬停片刻,她转了五千块到母亲的账户。

转账成功的提示音很快响起。几乎是同时,母亲的微信来了:“收到了。周六记得去。”

没有问她的脚伤,没有关心她钱够不够用,只有一句命令式的提醒。

杨慕初放下手机,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胸口闷得发慌,像有什么东西堵在那里,喘不过气。她想起谈乃仁说的那句“不是义务”,想起他平静却坚定的眼神。

可是有些义务,不是自己能选择的。

血缘是绳索,家庭是牢笼,她被困在里面,挣不脱,逃不掉。

雨还在下,房间里光线昏暗。她就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敲门声响起。

很轻,但很清晰的三下叩击。

杨慕初愣了一下。这个时间,会是谁?房东?邻居?她拄着拐杖,慢慢挪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站着谈乃仁。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手里提着一个果篮和一个纸袋,肩头被雨打湿了一小块,颜色深了些。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着,没有催促,没有不耐,仿佛可以一直等下去。

杨慕初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谈书记?”

“杨老师。”谈乃仁微微点头,“代表市里来看看你,因公受伤,组织上应该关心。”

理由很官方,很正当。但杨慕初知道,市委领导那么多,因公受伤的工作人员那么多,他亲自来的概率,微乎其微。

“您……请进。”她侧身让开。

谈乃仁进屋,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过——简单,整洁,但过于简朴。窗台上那盆绿萝是唯一的生气。

他把果篮和纸袋放在桌上:“一点水果,还有几本书,养伤的时候可以看看。”

“谢谢您。”杨慕初局促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谈乃仁看了看她脚上的绷带:“还疼吗?”

“好多了。”

“坐吧,别站着。”他自己先在一把椅子上坐下,姿态自然,仿佛这里是他的办公室。

杨慕初在床边坐下,中间隔着那张书桌。雨声透过窗户传来,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尴尬。

“斯礼的转学手续办好了,下周一正式上课。”谈乃仁找了个话题,“他说很期待上你的英语课。”